屈指一算,无相界来回一趟,用了五六日。

    倒不是沉迷风景,连流忘返,实在是山路纷杂,难以辨认。

    顾语和苏时惟昨日回得城中,匆匆买了些干粮充饥,躲入房中,好生休息了一日。

    因商量好晨起一块外出,顾语洗漱过后便去叫醒苏时惟,不料竟撞见姜无恙与……

    顾语暗忖,谁能想到那样的人背地里竟会如此、如此——!

    哎,她叹口气,实在是难以启齿。

    等等,什么背地里,人家可是明目张胆!

    话说回来,他怎地换了副装束,不过长发垂肩的样子,也还挺好看的……

    顾语摇摇头,胡思乱想些什么?

    嗯……既然有闲暇携情人游山玩水,想来独一盟之事已是暂且放下,如此甚好。

    “哟,想什么呢,愁眉不展的?”

    “谁?我?”顾语回过神。

    苏时惟咬着肉包:“难不成是我?”他瞅着顾语,忽眼珠一转,奸笑两声,贼兮兮道:“方才那俊俏郎君……莫不是你的老相好?”

    “咳——!”顾语被喉间米粒呛得咳嗽连连。

    苏时惟把桌一拍,脚踩到条凳上,“我就说嘛!要不他怎地一副被捉奸的样子,显然同你有鬼!”

    “有你个头!”顾语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张口便骂。

    苏时惟从袖子后露出脸,嫌弃道:“仔细你的唾沫!”

    顾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啧啧啧,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他反抱自己,“男人都梦寐以求啊。”

    “嘁,出息。”顾语不屑道。

    苏时惟点点头,“两个果然还是太少了,起码得有个七八/九十个美人相伴才行。”

    顾语捧起碗来呼噜呼噜地大口喝粥。

    “你说你这个情郎到底结识了多少个美人啊?哎呀!”他突然掩口,“若下次再碰着,不会又蹦出几个来吧?”

    磕嗒。

    顾语将碗放下,抬头望向苏时惟,“结识了多少个美人,我是不晓得了,我只晓得我跟他……”她抓起竹筒里的所有筷子,用力一掰:“看到没?”

    “看到什么?亲密无间?”

    “呸!是,断、无、可、能!”顾语咬牙道。

    话音落下,嚓——!

    顾语惊愕地看着手上的断筷,愣愣望向苏时惟,见他正揶揄地笑望着自己,讪笑着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案,扯开话题道:“看来我的修为又上一层楼了。”

    锦城不愧为蜀中第一繁华地。

    江上舟楫沟通吴蜀,来去如风。

    笃!

    船丁刚将商船撑离渡口,脚边不知从何处丢来根木棍还有——

    他疑惑地四处张望,弯腰捡起,展开一看,朝前头的人喊道:“方管事,这儿有张纸条。”

    那方管事正在清点货物,闻言便道:“纸条?拿来我瞧。”

    船丁急忙送去。

    方管事接过手,只见纸上写着:吴越之交,蓬莱之上,死生门之所在。他诧异道:“哪儿得来的?”

    “甲板上捡的,喏,还有这根短棍。”船丁将手中之物递过去。

    方管事举起来对着日头端详,“怎么这么像断掉的竹箸?”

    这时候,左近几艘船皆发现了这样的纸条。众人隔着江水互相打听。

    咚!

    半截竹筷穿着纸条浮上水面。

    江畔半山腰,顾语看着苏时惟,眯眼得意笑道:“十有八中,比之我还差了些许。”她着重咬着“些许”二字,大拇指掐着食指靠在眼旁,对着他比划。

    “切!这回算你赢,我们再比比谁先到雷家,如何?”苏时惟不服气道。

    顾语扬眉:“比就比,谁怕谁,可别到时候又说要五盘三胜。”

    “放心,”苏时惟耸耸肩,“我又不是那等自打嘴巴的人。”

    顾语两眼一瞪,还说她方才出糗的事!

    “废话那么多,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我手上这根棍子落地时出发,看好咯——”苏时惟随手拾起地上的木枝抛向空中。

    落地的瞬间,两人似离弦箭般直窜而出。

    城中大街,若有人抬头,便可看到屋顶房檐上两条人影你追我赶。

    雷家位于锦城南面,占地数十亩。

    两人到得近前,苏时惟眼看就要落败,刮起瓦缝中的荒草,踢向顾语。

    顾语哪料到他突然使诈,原地跃起,待要看清是何物,苏时惟已嗖一下越过自己。

    她将荒草反踢向他,趁他躲避,飞身追去,不料被苏时惟抓住肩膀,结果二人双双落地。

    “耍赖!”顾语叱道。

    “为师不过是借机教导你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时惟脸不红心不跳,“下次可得记住,多留个心眼!”说罢两手捧在脑后,吹着口哨绕着院墙走。

    顾语恨得牙痒,眼见地上有数根枯枝,狡黠一笑。

    苏时惟在前头走得吊儿郎当,暗地里却一直提防她“报复”自己,果然一阵风至,细辨下竟分数个方位袭来。

    他旋身作挡,将“暗器”悉数踩在足底,正洋洋自得,忽听见极轻的响声,随后腿骨被某物什轻轻一敲,低头看,是截细枝树杈。

    顾语两手负后,趾高气扬地自他身旁走过,“下次可得记住,多留个心眼!”。

    苏时惟嘿嘿笑道:“这招声东击西倒使得不错。”

    两人走了一圈,见到了不少江湖中人,敢情都是来等看好戏的。只是这声势造得厉害,到如今都不见正主现身,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雷家人大门紧闭,也没个动静。

    若这般傻等下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格老子的,走了走了。”有人等不及,嚷着要走。

    顿时三三两两地走了几拨人。

    只是还未走出多久,那些人又急哄哄地跑回来。

    顾语心存疑惑,回头去看,但见一辆马车由远及近轱辘轱辘驶来,马车前后共有八名壮汉相护,均骑着高头大马。

    这一行人在雷家正门停定。

    马车中钻出个伶俐讨喜的婢女,着水蓝裙,梳双髻,快步上前,执起门环扣响门扉。

    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却只开了半尺宽,门房露出半个脑袋,拿过拜帖,嘭一声关上门。

    人群中鸦雀无声。

    也不知等了多久,那门房重开了门,将拜帖塞回给婢女,急急将门闭上。

    那婢女原正欣喜着呢,哪料到吃了个闭门羹,站在那一个劲儿地拍门,却再叫不开,只好回到马车边,低声回话。

    车里的人听完回禀,也未做声。

    但见一只素手掀开帘布。

    众人伸长脖子去看,还未看清那人容貌,眼前残影掠过。

    定睛看,从车中出来的那人一袭蓝袍,背对众人,立于门楼之上,高声道:“雷钜,莫怪我三思殿先礼后兵!”

    此话以内力送出,沉稳有力,在场修为不济者顿觉胸潮起伏不定。

    再看那小婢女,神色泰然,显然内功不弱。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三思殿!”

    众人哗然。

    顾语慌忙用胳膊肘顶苏时惟,用口型无声道:“三思殿!跑?”

    苏时惟扯起抹笑,“慌什么?看看再说。”

    “三思殿到底是干嘛的?”顾语小声问道。

    “做买卖的。”

    “这么简单?”

    “那要看你到底想问什么。”苏时惟眼睛不离门楼上的人。

    “你就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得说上个三天三夜。”

    “好吧,你姑且说说这个蓝袍人吧。”

    “不认识。”

    顾语无言以对,自言自语道:“难不成三思殿竟就是传闻中的那个大麻烦?

    大门内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顾语反手拍拍苏时惟胳膊,打了个眼色,跃上旁边大树。

    左近的人有样学样。

    雷家门外的大树险些被这些人压断。

    雷家庭院中,持刀护院如潮水般涌出,呈包围之势面向蓝袍人。人群尽头走出一位中年儒士和一位气势汹汹的年轻人。

    那儒士拱手施礼:“三思殿大驾光临,恕不能远迎。”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待客。

    “阁下想必就是雷家老二,雷钟?”

    “正是。”那雷钟应道。

    旁边的年轻人怒气冲冲道:“二伯!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直接将人轰出去便是。”

    “三郎!”雷钟喝止。

    那蓝袍人冷笑道:“我们三思殿本好意相请,你们雷氏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莫怪我大——开——杀——戒!”

    轰——!

    磅礴真气随着他双手展开汹涌而出。

    罡风扫过,周遭的花草木枝、屋顶瓦片都为之摧折。

    雷门中人迫于威压,不得不往后退去。

    雷门之外虽未被波及,但众人目睹了庭院中的情形,无不大骇。

    “这人怕不是三思殿的蓝公子?”有人说道。

    蓝公子?就因为穿蓝衣,就叫蓝公子吗?

    顾语狐疑地望向说话之人。

    旁边有人替顾语问道:“这人到底是何来头?”

    “这位兄台可晓得三思殿?”

    “惭愧,未曾听闻。”

    “料想仁兄乃初入江湖,竟连三思殿都未曾听闻。”

    又有人心急道:“哎,人家问你这人是何来头,你东扯西扯作甚!”

    周遭人纷纷附和。

    那人原想卖弄一下,见状只得直接说道:“三思殿原是卖兵器发家的,赚了不少钱财,钱生钱,利滚利,兼营其他买卖,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更网罗不少奇人异士保驾护航。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是九神通,排名不分先后,各有特点。其中便有这蓝公子,身边仅一名女婢伺候起居。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极霸道的。”

    众人恍然大悟。

    “难不成这三思殿是要来找雷氏铸造兵器?”

    “一定是了。”

    “却不知雷氏为何推拒。”

    众人齐齐望向院中,不知雷家人将作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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