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对山寨布局了若指掌,比起顾语从头逐一开始搜寻果然省时省力得多。转眼就找齐了剩余八位被绑至山寨的女子。她们被找到时,眼里俱是惊惶无措,哭得梨花带雨。

    顾语跑得累极,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她们解释眼下境况,忽想起什么,扭头问陆玄道:“你们会送她们归家吗?”

    陆玄看她一眼,说道:“这种事情,自然由官府处理。”说罢,抬脚往前走去。

    “官府?”顾语示意那些女子跟上,讶异地问他,“不说是你们青崖派受富商所托剿灭山匪的吗?这又跟官府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真的是官府中人?”不好,她怎么又跟官府扯上关系?

    陆玄耐心地解释:“张贵看中了这处山头,在官府处已作打点,他甘愿花钱剿匪,县令自是乐见其成。事成之后,这功绩,算到县令头上,这表面功夫,自然要官差来做。”

    张贵,想来就是那个变成富商的穷小子吧?等等,顾语停了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陆玄察觉到她并未跟上,疑惑回头。

    “那、那之前,你在铁震屋里说的那些话……”难道是假的吗?

    “我说的哪些话?”陆玄问她。

    哪些话?顾语飞快地回想,他说那个村姑……可是张先承认了,他说那个富商想要娶她,这个是一面之词……他说富商奉上白银千两……是了!

    “所以说,他根本不是为了给那个村姑报仇?”顾语注视着他。

    火光照亮了少女的眼眸,惊讶、疑惑,显露分明。

    她还那样青涩,青涩到以为世事非此即彼。

    陆玄的眼中,无波无澜。他坦然说道:“这你可就问错人了。”

    顾语恍然,也对……没有谁可以知道别人心里的真正想法。

    陆玄仰头,望见一只雕鸮掠过天空,悠然道:“不过……结局一石三鸟,不愧是一方豪富。”

    顾语略想了想,问道:“一石三鸟,是不是指,为村姑报仇、夺得山头还有交好官府?”

    陆玄闻言点了点头。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这山匪抢掠得来财物,又归谁呢?”

    陆玄唇边扯开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按理说,该归官府,但是……谁知道呢。”

    顾语感叹道:“这剿匪本应是官府该办的事,十年前的事……亦是如此。”

    “总归是……各有各的难处。”陆玄的话中大有深意。

    顾语醒悟过来,闭紧了嘴。

    又走了一阵,陆玄看她久不作声,若有所思,问道:“你又作何打算?”

    “我?”顾语挑眉看他。

    陆玄暗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不成你要等官差送你归家?”

    “那我……”顾语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谁知陆玄负手在后,大步向前:“我不过一问。”

    顾语无奈抿嘴,不过,倒真提醒了她。她开始做起了打算。

    一行人走到半路,便有门人来报说经过清点,山匪共一百三十四人,逃了七人,剩下的俱已被擒,或死或伤,青崖派门人受伤五人,未有身亡。

    陆玄要来火信,点燃火捻子,咻一声,一道火芒窜出,在半空燃爆。

    官差早已等在山脚,看到火信,匆匆上山。片刻后,大队官差赶至,分列两队。队伍后面,县令扶着官帽匆匆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约莫三四十岁蓄着小撮山羊须的男子紧随其后,正是张贵。

    县令走过来,一把捧住陆玄的手,口中笑道:“青崖派果真名不虚传,陆少侠年轻有为啊!”

    陆玄抽出双手,拱手谢道:“樊大人过奖,若无樊大人坐镇后方,运筹帷幄,陆某也不过空有一身武艺。青崖派得大人信赖,方能尽展所能,为百姓福祉略尽绵薄之力。此役,樊大人厥功甚伟。”

    这一番话说下来,陆玄脸不红心不跳。

    樊县令听入耳内,格外熨帖,喜笑颜开,不在意地摆摆手:“本官也不过是职责所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张贵在旁附和道:“樊大人如此胸襟气度,实令人敬佩。”

    那樊县令听得飘飘然,两手叉腰,摆出架势,喝令众官差速速缉捕山匪,手臂一通乱指,胸臆间,竟生出万丈豪情。

    顾语躲在暗处,看得撇嘴。

    那些山匪像蚱蜢般被捆绑在一处。官差驱赶着他们下山,嘴里骂骂咧咧。

    有官差走到樊县令身旁,耳语片刻。

    樊县令边听边点头,朝陆玄问道:“据说今夜有十名妇人被绑至此地,如今只找到八人?”

    陆玄回禀道:“实属陆某之过,未察觉到张先亦在酒中下药,生出这许多事来。那两人兴许是在混乱中自顾奔逃了!”

    “哎,这如何能怪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末了,县令带着四名官差,与张贵、陆玄走到远处,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里。

    其余青崖派门人在原处待命。

    顾语心知他们要去分账,按着怀里刚从铁震房间里搜刮出来的银钱和匕首,转身一跃,隐入山林间。

    半山腰,官差的对话随风送入耳中。

    “这么大的山寨,怎么除了那八个女人,再没别的女人了。”

    “你没听见,有两个跑了。”

    “什么跑了,是生是死还说不准呢。哎,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怎么没有之前的女人,只有新来的女人?”

    “嘿,这你都想不通?”

    “还请老哥指点一二。”

    那人压低声音道:“他们是什么人,山贼啊,把人弄死弄残都说不准,受用完,卖去青楼,不也是一个进项?”

    “总有看得上,想留在身边的吧?”

    “嘁,我又不是山贼,我哪知道啊!”

    这时候,有个山贼忍不住插话道:“我们大当家说了,女人心狠,玩玩可以,万万不能留在身边。”

    那官差用刀鞘敲他的头:“就你机灵。那你们大当家就没想过留个种?”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早前是有过的,还想金盆洗手,后来不了了之,也没再听说哪个女人怀上,我们都在暗地里议论呢。说来也怪,大当家一个大男人,喜欢在屋里放盆兰花。”

    “你闭嘴!大当家刚走,你就胡乱编排!”

    “二狗,我不过是跟两位大人闲聊几句,你也犯不着这样,大当家又看不见!”

    “好了!通通给我闭嘴!”那官差大声喝止。

    坏事做尽还想变好人?能吗?

    夜浓如墨,风声萧萧。

    后山。

    山涧里的水已经封冻。

    数名黑衣人落到近旁。

    “怎么样?”

    “未见踪影。”

    “哼,臭小子跑得倒快。”

    “这边群山环绕,不好找。”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嘘,噤声。”

    黑暗中,隐隐约约显现出一道身影。

    “不是他。”黑衣人道。

    “是个女人。”

    那女人听见声音,惊慌地喝道:“谁?”

    黑衣人不管她,低声说道:“撤!”

    衣袂声动,周遭复归静默。

    昨夜忽雪。

    远处连绵群山和脚下沙地,均铺上一层薄白。

    山脚下的树林蔓延成片,疏朗的枯黄枝条,远远看着,如烟似雾,为清冷的早晨添了些许暖色和几分迷离。

    三五只白鹤在道旁轻舞,忽拍打着翅膀,展翅高飞。

    顾语回头,数辆车马辘辘行来,看着像是商队。两旁数骑陪护。

    那日在山寨,她不好意思顺手牵马,又无钱买马,已是连续步行了好几日。此时看到如此多的马匹,两眼放光。

    果然,有道德的人终归是活得痛苦。

    正想着,那商队已来到近前。

    多好的马呀,油光水亮,膘肥体壮。

    顾语看得目不转睛,头跟着从一侧转至另一侧。

    车夫和护卫只当她是乡下丫头,未见过世面,不曾放在心上。

    眼看车队渐行渐远,顾语低头叹了口气。迈开步子,继续走着。

    天色已晚,前路渺茫。顾语拐入山中,搜寻猎物,顺便寻找落脚之处。下山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一切的源头,回想起来竟是救了姜无恙,这若不是好心没好报,又是什么?她的马,她的包袱!哎,顾语垂头叹气。今日是初几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山中陪师傅师娘过年。当初不过是怕过完元正,又要过上元节,一拖再拖,这才下的狠心。虽说冬去春来,到底仍是天冷。顾语拿着匕首,胡乱地伐去挡道的杂木枯藤。半天都未找到猎物。其实,似她这般心烦意乱,下手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有猎物也被她吓跑了。

    正愁绪满怀,忽闻到一股香味。

    她循着香气找去,看到一处篝火。篝火旁,一名僧人正在低头啃咬着什么。

    不待顾语走近,那僧人便闻声回头。

    那僧人生得倒是周正,眉宇间亦是磊落,然而顾语看清了他手中的事物,是一只烤熟的兔子,已去了兔头。

    僧人见她诧异地看着自己,似是猜测到她的想法,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自辩,人已经冲了过来,倒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她扑跪在他面前,然后激动诚恳地问道:“大师,能不能分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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