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双听他起秘事,心乱如麻,想起去岁他说起甄家与党政之争,又因为林如海倒戈,无功而返。周鸿此人行事阴诡,单是一个林道台,哪里能阻拦他?不过是碍着中间有个她,他竟将此事搁置,一直等到林如海自尽,便以雷霆之势杀到金陵,不过三五日,甄家血流成河。想来布局已久。
她知道他的情思,却从未像此刻这般体会的深。
杨双双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周鸿面前,朝他怀里投去,胳膊缠住他的腰身。
周鸿哪里受得了她这番。
她生生把自己撕扯成两个,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
床上一片狼藉,杨双双气力尽了,闭着眼吩咐:“去唤晓风来。”
周鸿声音低哑道:“何必麻烦她,我帮你。”
他动作很是轻柔,收拾完还给她到了热茶。杨双双就着他的手将茶喝了,半倚在他怀里,轻声道:“我有些担忧,甄家不是一般人家。”
周鸿拥着她,手不自觉摆弄她的长发,声音带几分不可一世,“人生在世,快意恩仇,龙椅上那位,又能如何?”
杨双双轻笑了一声,问道:“此间事了,什么时候回去?”
周鸿看向她,欲言又止道:“你……随我一起走吗?”
杨双双坐直身子摇了摇头,“不去,你走你的阳关道。”
周鸿叹息,“罢了,京中局势不定,你在金陵也好。”
杨双双又问:“甄家余下的人呢?”
周鸿似是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安抚道:“你放心,余下的妇孺已经交代了下面的人优待,虽不能像她们往日一般,总不过少受些苦。”
杨双双点头道:“你走之前知会我一声,去了京里千万记得珍重。”
周鸿一直待到她睡熟了才走。
晓风回了侧院便躺下了,正睡得沉,却听外头有人敲门。
她忙开了门,以为自家姑娘唤她,谁知一开门就看见那个死人脸周大人站在门口。
晓风心口一凉,忙恭恭敬敬行了礼。
周鸿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我听闻你这两日在外头寻避子药,给谁备的?”不等她回话,警告道:“要是被我知道,你再给她找这些乱七八糟的药……”
后头的话虽然没说完,晓风已经背上都是冷汗了,忙点头称是。
周鸿不放心,又叮嘱道:“若是她身子……须得及时与我说。”晓风哪里敢说不是。
因着甄、林两家是亲家,林管事生怕这位“冷面罗刹”找上门,殃及池鱼,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这位御史大人次日午后就来了林府。
林管家不免战战兢兢,请了御史大人到外书房饮茶,又去请自家主母。
杨双双施施然带了晓风去会客,到书房时候,周鸿正不客气得坐在主座上喝茶,旁边坐着那人赫然就是吴威。
林管家肃然得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惹得“冷面罗刹”不高兴,一刀将人劈了。
杨双双吩咐林管家出去时,分明看见他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由暗笑,一双眼打量起周鸿来,外人在的时候,他还一脸肃杀,等人走了,他面上的神情就柔和下来,嘴角还噙着一丝笑。
晓风见了打了个寒颤,主动道:“姑娘,我去倒茶。”也不管人手里端着的就是茶。
杨双双和吴威打了个招呼,“吴大哥,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吴威见她一身素缟,面也素着,浑身上下毫无装饰,只头上插了一根素面银钗,唉声叹气道:“二姑娘,托你的福,我还算不错,跟着我兄弟到了都查院,去年娶了妻,眼看也要做父亲了。只是你……”
杨双双浑不在意,笑道:“那倒是要恭喜吴大哥了,我这里有些杭绸,最是适合给小孩儿做贴身的衣裳,吴大哥不要嫌弃才好。”又问周鸿:“何日走?”
周鸿目光有些不舍,缠绵看向她,“今晚就走,水路太慢,走陆路回京。”
杨双双点头,关切嘱咐:“千万小心才是。”
吴威看他二人神色,不由劝道:“妹子,你何必一条道走到黑,反正如今这般情形,不如跟了我兄弟回京。”
杨双双听闻他如此说,有些窘迫,不知他对二人私下来往知道多少,是以不冷不热瞥了周鸿一眼。对方见她如此,只微挑了挑眉。
吴威看出端倪,只装做不知,低头喝茶,由着他两个眉来眼去。
杨双双听闻他们今晚就要走,唤了晓风进来,“去将我做的青梅酿拿来,还有素日做的蜜饯点心。”
晓风应了一声,过了半晌,拿来一个点心匣子,和两壶酒。
杨双双将点心匣子递给吴威,让路上吃。又倒了酒,敬吴、周两人道:“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就此一别,望君安好。”
七月流火,季节更替,天气转凉的时候,京里的消息陆续传来。江宁织造甄家,因行为不端、勒索驿站,牵扯出来彻查账目,竟然被查出账目亏空一百多万两白银,圣上大怒,下旨抄家。
都查院周御史领了密旨,去往金陵,火烧碧宵园,杀甄家家主,震惊朝野。
人还未回京中,弹劾的帖子已经递到御前,甄家交好的姻亲故交纷纷称之为“酷吏”、“暴政”。
今上本就优柔寡断,听闻甄家亏空一时大怒,下了抄家的命令。如今听闻甄宣命丧黄泉,又念及甄太妃的养育之恩,对甄家的怒气便息了几分。
待及殿试,见了甄家宝玉,见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起了爱才之心。
因他念着甄家的旧情,再加上甄家几位做了王妃、大家主妇的姑娘在京里颇为走动了一番。所以思前想后,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处置得可谓是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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