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就像萧绮想不到来巴黎的第一件事,  就是被新公司的业务困在公寓里一样,她同样没想到第一件事竟然是帮姜禹,她的前夫,  相看下一任妻子。

    这种“反人类”任务若是放在普通人面前,  一定会卧了个大槽。

    事实上,萧绮心里也急速奔过一万匹草泥马。

    幸好类似的事他们自小见多了,两家又有各种合作捆绑,  他们还是朋友,  当初还是她自己说的好聚好散,加上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情分、默契,这种事如果她不帮他,  谁会帮?

    哦,也不能这样说,愿意帮姜禹谋划的人还是很多的,但那些人都是为了利益,她却有几分出于关心,  所以还无法将他当做陌路前夫来处理。

    其实前面的购物萧绮已经有些累了,  三个牌子的战利品已经装满姜禹的后备箱,  她的脑子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心里越是不满,就越想刷卡,拿pos机滋滋作响的声音当麻药用。

    写个清单让人买东西,远没有自己买来得爽,然而当买买买刺激分泌的多巴胺逐渐消解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倦怠。

    后面他们又去了两家老牌定制店,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属于裁缝世家传承,  现在的当家tailor有六十多岁。

    在欧洲,他们不会将裁缝叫做cuter,而是tailor,这就跟日本人区分寿司师傅和学徒一样。cuter就相当于寿司店学徒,学两下就可以上手剪剪缝缝,但没有一家店会将竞拍得来的鱼交给学徒打理,他们连摸的资格都没有,就像是不会有裁缝店将好面料交给cuter上手一样,一剪子下去就完蛋了。

    tailor通常都是老先生,做这行男人更多,女人极少,这跟历史和社会都有关系。

    萧绮也跟姜禹讨论过这个话题,有意思的是,世界顶级服装设计师,比如“老佛爷”,不说心理性别,起码他们在生物学上都是男性,但在审美上却非常了解女性诉求,甚至比女人还要了解。

    换句话说,要赚女人的钱,决不能以男性审视来衡量,一定要站在女性自己的视角。

    其实到裁缝店定制女装的客人要比男装少很多,而来定制男装的基本上都是西装和大衣,要不怎么说喜欢穿西装的男人都闷骚呢,一整套工艺考究的西装连同配件,造价基本上是六位数起跳,但只要身材不走样,它可以让你从一十岁穿到八十岁。

    萧绮看中的这两家女装也做,可惜她不会法语,店里的老tailor英语水平也一般,发音还很奇怪。

    幸而有姜禹。

    姜禹应付了几分钟,完成前面的交流寒暄,接着便叫来翻译。

    萧绮沟通了一番需求,约定好时间,这才和姜禹一起离开。

    姜禹说,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恶补法语,但实在很难,他也只能听懂一点简单的日常用语,应该相当于幼儿园水平。

    法语比较变态的地方在于,所有东西都分阴阳性,阴性和阳性的还变形不一样,时态语法也比英语复杂,代词更是让人头大,据说有很多法国人遇到一些生僻用词都搞不清楚用法。

    不过在萧绮提议要去裁缝店的同时,姜禹已经到这两家店的官网扫过一眼资料,同时联系了公司配备的翻译,叫人按时到裁缝店汇合。

    他的安排一向是周到的,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不会让人感觉到是在被安排。

    这些手段都是他在姜家的待人接物以及生意场上练就出来的,不见半点阿谀奉承,自己的身段也没有降低,还能让对方感受到润如细无声的照顾。

    萧绮感叹道:“难怪你会说这个项目已经在逐渐向姜家倾斜了,你这一套不管是亚洲人还是欧洲人都会吃。”

    只要是人类,就拒绝不了衣品谈吐不俗且细心周到的男人,面子里子都给你了,你若是再挑剔,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会显得非常刻薄。

    可即便如此,晚上那顿法餐,萧绮吃得仍不顺心。

    东西是好吃的,他们也入乡随俗的将一顿饭餐的时间无限拉长。

    期间话题不断切换,聊生活聊工作聊法国,连压在萧绮肩头的新公司都聊到了,姜禹一如既往给了一些建议,都是可操作的,也确实能缓解她的焦虑。

    然而除了这些,他们还提到顾奕以及她那个堂妹顾荃。

    是的,就是顾荃。

    这个名字也不知道是谁起的,难道她一生下来就被顾家规定好人生,要走顾全大局的贤内助路线么?

    萧绮几乎是耐着性子听姜禹如数家珍一般,描述顾荃的背景。

    她期间好几次忍不住皱眉,还会走神,她不禁怀疑在他们结婚之前,姜禹是否能背得下来她的家世?

    姜禹没有说任何类似“我很重视”的话,却通过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每一个细节展露,令萧绮看到他对和顾家联姻有多看重。

    她甚至感觉已经超过他和她的第一段。

    这是很难不去比较的。

    就在姜禹说到“她这个人比较内向,家里管得也严”时,萧绮立刻就想到,他是不是在映射她。

    她对恋爱关系是比较开放,没有哀哀戚戚,也不会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顾荃是乖乖女喽?

    萧绮又喝了两口酒,杯子见底了,她要倒酒,姜禹按住她的手,说:“再喝就醉了,明天不怕头疼?你还有功课没有做。”

    说起功课,萧绮就想逃避。

    他们已经坐在这里聊了顾荃半个多小时了,她还没有翻脸走人,还不是因为看在姜禹的面子,以及不想回去“搬砖”吗?

    他的掌心很热,动作却不强势,仿佛只是规劝,还透着温顺。

    萧绮盯了那只手一眼,就将它推开,往杯子里倒酒,说:“我渴。”

    与此同时,她也在想,姜禹如今能这样适应良好,没事儿人似的跟她大聊特聊下一任,到底是因为他在欲擒故纵,想看她喝掉几缸醋,以满足他的大男人心理呢,还是他已经度过了尴尬期,终于决定步入下一段人生路,这才开诚布公的和她这个唯一的朋友分享呢?

    无论是哪种,她都处于很被动的状态。

    她为了顾及姜禹的颜面,尽量不提陈炘的优点,就怕姜禹觉得她是在讽刺他,结果他倒好,聊起顾荃没完没了。

    其实站在女人的角度,她真心不觉得顾荃像他描述的那样乖巧、可人,他的用词实在过分美化了,可她又不好直接表态,以免被他误会。

    她暗自决定着,如果姜禹以后还是这样,那她也要聊一聊陈炘的优势。

    只是这个想法刚落地,姜禹便提醒道:“你今晚一直在走神。”

    萧绮“哦”了声,眼睛已经有点睁不开了,索性半眯着:“我听着呢,你继续。”

    姜禹笑了下:“还是不说了,等你见到她就会明白。”

    明白,明白什么?

    明白他所言非虚,比起本人的美好,他的描述都算含蓄了是么?

    萧绮忍不住嗤笑。

    她又端起酒杯喝了口,放下后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桌,定了片刻又转回来,仿佛下了决心什么似的,说:“你说顾家对她的安排是结婚后相夫教子,不会出来工作。你还说,她可以配合丈夫到处出差,以丈夫为主,对吗?”

    姜禹点头,唇角含笑。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透着温情,女人看了很容易腿软。

    这是发骚给谁看呢——只是提到顾荃,他就这种表情,见面了还不当场扑过去?

    萧绮忍着恶心分析:“这就说明她在经商方面没有天赋啊,人不够精明,能力也一般。其实这跟是不是念商科没多大关系,圈内也不都是念这个,成绩好固然更好,学校也可以随便上一上,能力够又不在成绩,有的是大学期间就学着管理公司的——比如程家大哥。可是你看看程家大嫂,她是不碰生意,但算盘打得也很精,投资玩得风生水起还很低调,平日里迎来送往那些也非常有手腕。没有人会因为她只是贤内助就看轻她,在她这个位子可不容易,还是要有一些真本事的。”

    萧绮就差明着说了,如果姜禹只是看上顾荃的乖巧听话,那他以后就会有操不完的心,不可能完全将后院扔给顾荃,自己要两头看着。

    难道他以为找个听话的女人放在屋里就安枕无忧了吗,在他们这样的阶层,后院也需要精明能干的人坐镇,否则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比如误交损友,被人骗去吸食或者喝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用药物、毒品操纵精神意志,再比如绑架,暗算,陷害,花样可多了去了。

    姜禹如今事业再上一层楼,以后只会更好。但他爬得越高越得防着跌下来,盯着他的人只会比以前更多,眼红的大有人在。

    他是很精明,让人无机可乘,可屋里的女人呢,真要是个小白兔,随时都会被人宰了吃。

    姜禹笑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想应该不至于。她这些年一直在国外,什么圈子都见识过。而且顾家家教很严,该提醒的都一早就提醒过了,她心里很清楚,做事也有分寸,不该碰的一律不碰。”

    萧绮接道:“这么多年都放在国外放养,可见并不重视。圈内哪个家族不是将重点培养的小孩放在身边手把手教的,放出去心都野了,也更容易学坏。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也没有几天享乐的机会。可见她并不太受顾家的重视。你也不要只听顾奕的说辞,你也多找人打听一下。”

    姜禹说:“这一层已经查过了,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是顾奕那样的性格、能力,这件事也就不用考虑了。家族联姻可以走强强路线,但如果婚姻里两个人性格都比较刚强,那就容易生出问题。再说,顾家需要的是用顾荃来绑住我这个姜家继承人,而我要的,也不过是名正言顺的项目主导权。”

    这倒是,一刚一柔才好经营,如果顾荃不省心,甚至是个事儿精,姜禹必然能躲就躲,还需要她帮着参谋么?

    萧绮垂下眼,不由得想到自己,她的性格就不算柔,还有点“阴晴不定”的,遇到分歧时她会很刚,但该柔软的时候也知道要放下身段,迂回前进,并不会为了面子问题就闹别扭。

    所以那个顾荃是和她相反的女人是么,姜禹是因为在她这里吃了大亏,所以吸取教训,第一段婚姻打算走霸道总裁和小娇妻路线了?

    呵呵,男人就是男人,说到底还是喜欢靠男权压制,自己处于绝对主导地位,是毫无疑问的一家之主,女人就是依附品、菟丝花。

    这么想是有点极端,但这会儿酒精上头,又被前夫的“意有所指”刺激到,她的心绪难免不平。

    半晌过去,萧绮说了句:“听你的意思都已经决定了,还需要我给什么意见呢。”

    难道她说不好,不合适,他就另择他选?

    姜禹说:“我的看法比较主观,也有滤镜在,还是希望从你的角度客观审视一下,看她是否有我估计错的一面。”

    主观?滤镜?

    萧绮抬眼,声音很轻:“你很喜欢她。”

    姜禹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但就是这一声,也够她难受的。

    萧绮也觉得自己很复杂,她有些搞不懂。

    以前她是很鼓励姜禹多发展的,跟她离婚之后不要总一个人,但他有精神洁癖,工作又忙,不会走这种减压路线。

    他也说过,他不明白萧绮一次又一次的恋爱,并享受短期恋爱关系带来的快乐是什么心理。

    他说他要谈,就是认认真真的谈,但也不允许对方三心一意。

    她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强权行为。

    比如说你付出了全部感情,可是对方就是无法对你付出这么多怎么办,凭什么你付出了就要求同等的回报呢?这分明是一种道德绑架。

    你的一心一意是出于自愿,同样,对方的一心一意也应当出于自愿,而非为了回报你的一心一意。

    如果两方达成共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没有同步,那也不必强求。

    反过来说,萧绮也能明白姜禹对她的“怨怼”,她一直持开放式态度,从不给承诺,比起那个她更相信协议,起码有法律支持。而姜禹就太过认真。

    但现在,她忽然有点不舒服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还是被姜禹的态度逼出来的病。

    如果姜禹此时说只喜欢她,她肯定躲,可姜禹承认说喜欢顾荃,她又不爽——她这是怎么了?

    或许他们还是得保持点距离,她大概就好了。

    对了,还有陈炘。

    等他忙完回来,他们再把关系推进一下。

    这几天她实在很崩溃,正是脆弱的时候,姜禹正好出现,又当司机又当陪游,人在暴躁焦虑的时候,很难顶得住这种照顾。

    然而说到体贴,陈炘才是爸爸。

    等陈炘回来,她连想都不会想起这个前夫。

    思路这样转了一圈,萧绮心里顿时舒服不少,她一向很能自我安慰,也非常讲究效率,绝不会沉浸在被虐的情绪太久,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享受这种心理。

    萧绮再度开口已经平和许多:“有多喜欢呢?都说在咱们这个圈子里,第一段婚姻才能选到自己喜欢的人。我觉得这一点还是很重要的。只要她人品没问题,做事有分寸,像你说的知道什么不该碰,其他的就算有小瑕疵也没必要在意。你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呀,她来自顾家,你们家也不会反对,我作为你的朋友、前妻,也一定赞成。”

    这次姜禹没接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在灯光的映射下,他的眼睛衬得越发黑,有时候因为光影角度的转换,那黑黢黢的样子还会显得有点危险。

    不过萧绮已经很累了,精神大起大落几次,又有酒精麻醉,她现在只想睡觉。

    萧绮又来了句:“看来你的继承人也会在这段婚姻里考虑了,你的小孩将会在你所说的有爱的|家庭里长大。不过看在咱们的关系,能不能先预定一个娃娃亲呀?”

    其实她也只是开个玩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和前夫的孩子结婚呢?

    这玩笑也确实不好笑,姜禹也没有笑,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比刚才还要浓。

    萧绮打着哈欠说:“我真的困了,回吧?”

    姜禹找了代驾。

    上车后,他们各自坐在后座一边,谁也没有理谁。

    直到车子开到公寓楼下,萧绮下车,脚下有点不稳,脚趾头还有点发麻。

    姜禹适时托了她一把。

    萧绮稳住自己:“我没事。”

    姜禹说:“我送你上去,后备箱里还有很多东西。”

    她一个人的确拿不了,但是……

    萧绮吸了口气,就着夜色看向他,突然生出一点急于逃避的情绪,真是多一秒都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了。

    而且她住的公寓是陈炘定的,里面还预留了他自己的房间,陈炘都还没有住进来,她就带前夫上楼,实在过分。

    于是萧绮说:“不太方便请你上去,要不等陈炘回来,我们再请你来吃饭——他厨艺不错。或者咱们也可以到附近的餐厅。对了,把顾荃也叫来,这样热闹些。”

    我们,咱们。

    她非常注意用词,既划清了界限,又不会太过疏远。

    姜禹拧了下眉心,但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起伏。

    他只是定定的看了萧绮一眼,收回手,仿佛还吸了口气,这才说道:“那我明天找人把东西送过来。”

    “谢了。”

    萧绮朝他摆了下手,抬脚走进门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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