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4
事实证明, 萧绮最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在这种关键时期, 姜禹和顾奕和做这么大项目，要真能一帆风顺，没有跳梁小丑作妖，那反倒不现实了。
只不过这件事还真和营销部主管无关, 起码这次于经理躲得远远的, 半点没掺和——大概姜禹也提前敲打过。
不过话谁回来，事情的起因的确是从这场诡异的人事变动开始, 消息先是在公司传了几天，随即就蔓延到外界，而且越传越变味儿。
以前姜禹因为破格提拔任熙熙, 背后也有人议论过，但也就是私下说说, 没有造成多大舆论。
这次却是直接在外界散播开, 说姜禹身为之昀老板, 对下属进行潜规则、性骚扰, 女方也因此“获利”, 将有望成为之昀下一任设计总监, 也是史上最年轻的一位。
萧绮并没有联系姜禹, 问他怎么样或是安慰,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解决问题永远排在第一位。
萧绮思考片刻，决定先联系程尧东。
任熙熙他还没追到, 这时候他肯定比谁都生气。
果不其然，程尧东还真的撒了一句气话：“让我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饶不了他。”
萧绮放心了。
网上那些有实据的谣言，都可以公关摆平, 何况是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何况姜禹和任熙熙都不是什么名人，新闻价值有限。
像是这种事，在网民看来就是吃了口瓜，最多关注一下当事人身上有多少污点，大家看事情都比较直接，脑子不太会拐弯，一时只注意是否刺激，将心思都花在寻找寻找什么样的批判角度上，大v们则是绞尽脑汁博眼球蹭热度。
而事实上呢，萧绮深知这个圈子的种种爆料，都和背后利益息息相关。
有时候爆料，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让你乖乖听话。你看，出事了，还不是得靠我帮你摆平，别试图想甩开我。
有时候爆料，那是新仇旧恨一起燃烧，让你知道，我可以捧你，也可以毁你。
还有些时候，就像是现在，爆料者的本意根本不是冲着名誉去的，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玩异性或是玩同性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对方的真正意图无非是给姜禹留下一个污点，留下一个因色误事的印象。
顾家那边知道了会怎么想，萧家看见了又会怎么想？这么大的项目，你还有心思玩别的，怎么就不知道轻重缓急？
一个消息，危机的是两个家族的信任。
圈内人只会说，姜禹翻脸无情，有了新欢就一脚踢开前妻，还在前妻眼皮子底下乱搞，前阵子跟前妻各种秀恩爱，要么就是演戏，要么就是贪新忘旧。
还有，原来就不看好他和顾奕，果然啊就是商业联姻，台面上跟顾家，台面下养情人。
你说养就养吧，反正在这个阶层大家也见怪不怪，只要别太过分，婚姻里各玩各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偏偏还要养到公司里来，还要弄得人尽皆知，闹成丑闻，这已经不只是好色了，是脑子也不好使。
站在萧绮的角度，她都不用去打听，就能脑补出各种流言蜚语。
她担心的也不是网民们的看法，毕竟中间断层太多，姜禹也不混娱乐圈，不靠粉丝吃饭，而圈内人的看法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家族的看法，这才是最要命的。
萧绮冷静地想了想，最终选择给曲雅容发了条语音，意思是姜禹和任熙熙无事，程尧东看得很紧，姜禹只是烟雾弹罢了。
至于这件事是谁栽赃的，为什么要栽赃，倒不用她点明。
虽说曲雅容未必相信姜禹吃窝边草，但有了萧绮这句话，她心里就更定了些。
萧绮相信曲雅容一定会转告姜维明和姜家老爷子，姜维明的态度倒是其次，主要是老爷子。
姜老爷子对这件事的看法无非两个方向：
一个是，姜禹和任熙熙有事，有人利用这件事做文章，针对姜禹，意在给项目搞破坏，姜禹自己也有问题，处理事情不够小心，让人抓着小辫子。
另一个是，姜禹和任熙熙无事，是有人捏造事实，其心可诛。
如今萧绮替姜禹澄清了，前者的可能性已经降低，姜老爷子那里还能少生点气，接下来就看姜禹如何善后了。
……
舆论风波很快就有了结果。
说是风波，其实连浪花都没掀起来，爆料不到半小时就被扑得干干净净。
萧绮还是从萧歆那里得到的消息，说是不仅姜家出手了，还有程尧东和顾家，三方就跟说好了一样，一起施压。
媒体拿了钱，自然不会吭声，何况是连实据都没有的消息。真要是顶着来，少不了要秋后算账。
到了傍晚，姜禹给萧绮发来一条微信，就两个字：“谢谢。”
显然，他已经知道萧绮递话的事了。
萧绮只说：“其他的都不重要，别影响你现在做的事就好。”
姜禹：“嗯，我现在在姜家，正在处理。”
萧绮便没有再回。
姜家的家庭会议是什么阵仗她是见过的，表面上看都不会有什么激烈言辞，但如果有意见分歧，也会火星四射，少不了一番博弈。
这一场家庭会议下来，远比在公司开一天的会要累得多，换做是她，早就爆发了。所以她是真的佩服姜禹的“忍”术，要不是自小经历这些也养不出他现在的性子。
她倒是不担心姜禹会在家庭会议上吃什么实质性的亏，今天的事还不足以对他的地位和实力造成威胁，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要防范的还是以后。
至于眼下，他心里多半要受点委屈，姜朔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姜维明也不会维护他……
萧绮一直心神不宁到回家，洗了澡就坐在梳妆镜前发呆。
有时候醒过神，就回复一下工作信息。
因为伴郎伴娘服的高定系列，喜禾设计部近来十分团结，所有人都将力气使向一处，干劲儿十足。
如今留下来的人都是经历考验和筛选之后的，萧绮将喜禾的转型风格布置下去之后，这几天每个人都陆续拿出几张草图，不能说有多好，但放在一起凑成系列，绝对可以达到亮眼的程度。
可萧绮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要打响第一炮，一定要足够响。
萧绮让所有人回去修改，反复修，修到无处下手为止，然后再互相给意见，必须尽善尽美，一旦录入新系列，所有参与者都可署名。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分红和奖金。
这无疑是一道强心针，每个人都拿出十二倍的热情，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谁掉链子，谁就会被淘汰。
这是非常残酷的赛制，还是持久战，但回报率绝对超过去其他设计公司。
人，还是要为自己拼一拼，不管奔的是什么，理想、梦想，金钱、名利。
萧绮连着回了五个人的信息，又跟林轩布置了几项任务，便放下手机，盯着梳妆镜里的自己。
她抬起手，抚过眉眼。
她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成熟了，事故了，事业上的烦恼多了，精神上的包袱减少了，其实并没有减负，只是重量转移了，事情压在外面，总比压在心里好。
萧绮吸了口气，又一次拿起手机，打算给姜禹发条微信。
然而与此同时，姜禹的视频语音却拨了过来。
萧绮愣了几秒，又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服，倒是很整齐，没有暴露。
她将视频接通，很快就见到姜禹带笑的脸。
他似乎心情很好，背景是他公寓的书房。
萧绮也笑了下：“看你的表情，是解决了？你家里人没有说什么吧？”
“说是说了。”姜禹回道：“但我无所谓。”
无所谓？
萧绮：“你……”
只是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姜禹打断了：“我今晚心情很好，我只是想找个人分享我的喜悦，顺便来报个平安。”
萧绮的心终于放下了：“嗯，收到。”
两人对视着。
姜禹眼里充斥着笑意，眼睛尤其的亮，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似乎有很多话，他的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说：“很晚了，早点睡吧。”
萧绮刚要开口，视频就切断了。
她给姜禹发了微信：“多休息，按时吃饭。”
姜禹：“好。”
……
直觉告诉萧绮，姜禹晚上的兴奋绝不只是解决一件麻烦那么简单，他很少有这种喜形于色的时候。
很快，萧绮就想到了前阵子他说的那句话：“不怕他动手，就怕他不动手。”
这个“他”指的就是姜朔。
她虽然早有预料，姜禹和姜朔势必要分出一个结果，却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难道就是这次么？
萧绮不敢肯定。
不过这次的抹黑和姜朔有关，她倒是不意外的。
其实站在姜朔的立场，只要他兄友弟恭，把心术摆正，踏踏实实是做“辅助”，姜禹绝不会亏待他的。
然而人就是这样，偏不信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萧绮的猜测很快在第二天得到证实，消息还是萧歆传来的——自从邵晓菲和许焉事件之后，萧歆就记恨上姜朔了，前几次姜朔在姜禹跟前吃瘪，最拍手称快的就是她。
这不，一大早，萧绮还在试衣间里换衣服，萧歆的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
萧绮将蓝牙戴上，站在镜子前整理衬衫的系带，就听萧歆说到，她的艺人早上去机场，在贵宾厅遇到了姜朔，而且还是去往东南亚的班机。
姜朔飞去东南亚倒是不稀奇，姜家在那边也有产业，只是不算主打，最多算是副线。
萧歆又话锋一转，说今天早上，姜老爷子特意给萧老爷子拨了一通电话。
两人聊了什么她不知道，但萧歆陪萧老爷子吃早饭的时候，老爷子突然提到了姜家，还特别点名姜朔。
萧绮和萧歆都厌恶姜朔的事，萧老爷子自然是知道的，但到底隔着辈分，他在家里从不提及此人，只让小辈们自己斗法，赢了不要骄傲，输了也不要回来哭。
听到这里，萧绮的耳朵竖起来了：“爷爷提到姜朔？”
还有东南亚。
以及，姜禹前一晚的喜悦。
等等……
萧绮心里顿时升起一层猜测，虽然还不肯定，但已经呼之欲出了，连心跳都跟着快了半拍。
直到萧歆说：“爷爷亲口说的，这几年讨厌鬼都不会回来了哈哈！”
萧绮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她虽然没说什么，笑容却是掩盖不住的。
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说是幸灾乐祸也不为过。
现实世界就是这样，除非真下黑手，否则对手就不可能凭空消失，你来我往过招多少次都没用，只要都还活着，还有能力出手，事情就没完。
而像是现在这样，讨厌的家伙被“流放”了，也算是大快人心，总比对方时不时在眼前蹦跶要好。
蓝牙那头，萧歆仍在说笑。
这边的萧绮却已经开始想到更深一层。
昨晚姜禹那么高兴，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不，应该不止于此。
姜朔惨败原本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姜禹还不至于眼皮子这么浅。
于是萧绮又想到姜维明。
哦，是了，姜朔被放逐，姜维明不可能坐视不理，或者说姜维明一开始就要力保，被踹去东南亚就是极力“护短”之后的结果，否则他受的处罚会更重。
换句话说就是，连姜维明都没能保住姜朔，姜朔不过就是一颗棋子，是姜禹用来回敬姜维明的工具。
这个脸打得可够疼的。
两个儿子，一个是自小就不重视，看不上眼甚至可以说嫌弃，另一个则是自小爱护，亲自教导、扶植起来的，结果呢……
这股劲儿，姜禹憋了多少年啊，昨晚一口气发泄出来，终于痛快了一次，所以才会那么开心吧？
他拟了题目，姜朔就上赶着做文章，他就势添油加醋，将事情捅到姜老爷子那里，让姜朔“自取灭亡”。
未来三年，姜家将不会再有人阻挠姜禹，连姜维明都得靠边站。
萧绮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给姜禹发了条信息：“我已经听说了，恭喜。”
姜朔“滚蛋”只是现象，而本质是，无论是海外项目，还是姜禹准备投入的2c模式，在姜老爷子眼里都是未来数年的两个钱袋子，像是姜朔这样只会拖后腿，损人不利己，影响家族营生的不肖子孙，就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姜老爷子跟姜禹多半还有一番单独对话，给他吃了定心丸，保证为他清除障碍，姜家绝不会再有人捣乱。
而姜朔被驱逐，就等于变相认定姜禹继承人的资格。
不会儿，姜禹回了：“他还是第一次拉下脸来求我。可惜，什么都晚了。”
萧绮顿住了。
姜禹指的这个“他”，不是姜朔，而是姜维明。
萧绮措辞道：“嗯，向前看，过去的不必留恋。”
窗口上出现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中”。
片刻后，姜禹发来这样一段话：“都说人过中年后，会经历几次‘断舍离’，其中就包括子女和父母的离别。大多数人通常都是被迫面对，因为疾病和死亡。但我不是。我也没想到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就完成了这个步骤。”
萧绮盯着这段话久久难以成言，不知何故，她读到了一种破碎感，再回想起姜禹前一天的喜悦，心里却是阵阵发凉。
他和姜维明原本的父子情分就不深，轻薄的如同一张纸，如今就连这张纸都戳破了。
萧绮快速打字：“姜禹，咱们见面聊聊吧？”
或许他需要一场倾诉，一点安慰，虽然未必有效用，但总比没有的好。
姜禹发来一个笑脸，跟着说：“恐怕不行，我在机场，正准备飞欧洲。还是等我回来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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