镭射光缭乱。
和杜窈的一呼一吸同步, 红与绿的光交替在视野闪动。
催眠——或许更像蛊惑。
杜窈轻轻点一下头。
sure。
手被顷刻攥紧。
程京闻的食指侧边向上一顶。
杜窈不由自主地弓起手背,指尖稍蜷,与他握在一处。
能触碰到掌心的纹路。
悸动交叠。
杜窈下意识也回握过去。用力, 指节都在细微的颤。
程京闻若有所觉地低眼。
“你很紧张?”
“我没有。”
“你的手在抖。”
“……太黑了,我看不见。”
“是么?”
程京闻松开了她的手。
“哎……”
短暂的一刹。
杜窈心里的情绪还没有明晰地上涨, 纤细的腰肢被一掌箍住。
掌心以交握的方式重新合上。
极其亲昵的姿态。
杜窈的脸顷刻发烫, 讲话的声音都有一些慌促。软绵绵地质问。
“你干什么?”
“跳舞。”
程京闻在黑暗里看得清晰, 闲闲地再补上一句, “公主, 不是你要求的吗?”
要求。
这个词向来有一点支配的含义。
杜窈把脑袋低下去。
咬了下嘴唇,小声申辩, “才不是我要求的——这是舞厅,不跳舞才奇怪吧。”
“说的没错。”他懒懒地附和,“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手搭上来?”
杜窈茫然地眨一下眼。
才反应过来。
把攥住他衬衫的左手松开,搭到了宽挺的肩膀上。
他进门时脱下了大衣。
现在, 薄薄一件黑色的衬衫。杜窈能碰见他瘦削的肩骨与略烫的体温。
绵长的小号声响。
无需演练, 他们自如地踩起一进一退的舞步。在成双的人群里,最洽合的一对。
杜窈不由出神。
从前大学也有联谊舞会,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正大光明地跳过一曲。
只有在租下的公寓里。
放上老式的黑胶唱片, 他们从客厅转到卧室,轻慢的脚步贴近。在每一首歌的结尾都交换亲吻与呼吸, 肌肤敏感的战栗——
步伐一乱。
踩到程京闻的脚,踉跄。
搭在肩膀上的手下意识一收, 勾住后颈, 整个儿地扑摔进他的怀里。
程京闻闷哼一声。
横在腰上的手倒是箍紧一点, 由她踩着自己的脚站稳。
低低一哂, “跳得够烂。”
“对不起嘛,”她咕哝,“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有理了?”
“……没。”
“还不把脚挪开?”
“噢。”
杜窈鼓一下脸颊,抬起脚。
动作间,膝盖碰上他的腿,隔一层西装裤的面料。
才反应过来他们挨得多近。
还牵得很紧的右手,掌心泌出细细的汗。
维系的舞蹈动作松懈,与他的手臂一齐垂在身侧。其中偶尔不自禁的挣扎动作,被他的指尖的力道尽数下压。
杜窈动了动指尖。
轻轻刮蹭过他的掌心纹路,引来更用力的一攥。
他哑声,“乱动什么?”
杜窈眨了一下眼。
睫毛尖儿在他的胸膛翕动,感受他呼吸的起伏加重。
心里飘起一个坏念头。
踮起脚,乌亮的眼里一点狡黠的笑。
声儿糯糯地控诉,“程京闻,你把我的手握疼了。”
他呼吸一顿。
手上力道松开,镇定自若地接上一句,“刚才你踩我的应激反应。”
“是吗,”她再踮高一点,直到男人炽热的吐息打在鼻尖,“我才不信。”
“那你高见?”
黑暗里不咸不淡一声。
听起来没有波澜——好像真的只是因为挨踩吃疼,手上没有收住力道。
可惜呼吸声泄密。
她的手指慢慢蜷回他的掌间。
软绵的嗓音也慢慢挠过他的耳廓,挤进听觉神经的末梢。
“你是不是想牵我?”
鼻尖儿拍来的呼吸一停。
“你在说什么……”
“程京闻,”杜窈才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你想不想牵我?”
她又问一遍。
贴得也更近,胸前绵软的两团无意识地紧紧压在他的身前,压迫他的理智。踮脚,发间巴黎之水的气味与她人一样,蛮横地冲撞上鼻端。以逼迫的气势。
“想不想?”
再问一遍。
程京闻的喉结终于滚动两下。
其实他已经该松手了——否则,彻底圆不了这个逾距的行为。
但是他依旧箍着柔软的腰肢。
用力,甚至称得上是掐。手臂灌进水泥,移动不了分毫。
岂止想牵她。
他心里有更阴晦卑劣的事。
拥抱,亲吻,抚摸,占有,禁锢……
在这样暧昧破顶的环境里,被一点一点扒下伪装的皮囊。
呼吸越发粗重。
理智与本能的对抗,往往是兵不见血的厮杀,此消彼长的拉扯。
程京闻的眉心深深蹙起一道。
面上不显声色。揽住腰肢的一只手骨节已经发白,青筋突起。
杜窈若有所觉。
眼角一弯,猫似的拿发顶轻轻蹭了蹭他的喉结,添油加柴。
“程京闻,你在想什么?”
“没有。”
他喉结再滚动一下。
“撒谎。”
“我……”
“那你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以前从来没有和你一起跳过一支舞。”杜窈打一张感情牌,“大庭广众下。”
头顶缄默一时。
她自顾自,“我是不是很过分?”
“……嗯。”
良久,他终于出声。短促的一个音节,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杜窈悄悄翘一下唇角。
依旧压低语气,“我很抱歉。”
“不用,”他说,“你也没有办法。”
“其实有,只是我还是害怕。我从来在背后不满南城的规矩,但我也从来在遵循。一种虚伪的反抗,是吧?”
“你那时候才十八九岁。”
程京闻似乎转移了注意力,陷进了杜窈感伤的一番话里。
胜券在握。
杜窈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嘴角又不住地向上翘一翘。
把打好的腹稿讲出。
“可是我……”
“——砰!”
才讲了三个字。蓦地,一声极大的巨响掩过了她的声音。
吓得她抖了一下。
灯光与乐声骤停。
似乎是设备年久失修,罢工的信号。
舞池里一阵躁动,窸窸窣窣的抱怨声响起,亮起几束手机的手电光。
程京闻松开她。
似乎一切的旖旎与暧昧都因为这一声警钟般的响而终止。
杜窈噘了下嘴。
失落的情绪才泛滥一秒。他打来一束白荧荧的光,杜窈立刻收敛情绪。
心里很怨愤——
就差一点。
就能让程京闻给她告白了。
垃圾舞厅!
杜窈气哼哼地跟在他身边拿过寄存的衣服,垮下脸离开。
谁也没再说话。
推开玻璃门的一霎,灯光刺眼,好像要把所有隐晦的心思涤荡清明。直叫她走在路上看什么都不顺心,靴子提提踏踏地把雪踢起一片。
程京闻似有所感。
偏头看她,“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已经彻底平复。
神色寡淡,眉眼清霁。似乎在舞厅被她逼问狼狈的人只是错觉。
“没什么。”
她泄气似的嘟囔。
“那我有话要问,”他拿回主导权似的一笑,“一直问我想不想牵你是什么意思?”
一腔冲动已经被泼灭。
杜窈还要脸,一时半会做不出再大胆的事。正在思绪放空,被程京闻这一句打的措手不及。
她磕磕巴巴。糊弄,“我……就……嗯。嗯,懂了吧?”
“说人话。”
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想法。
杜窈破罐子破摔,“你一直牵我的手,还牵那么紧——我问问怎么了?”
“我说过了,应激。”
“鬼信。”
“不信和你问我想不想牵你什么关系?”
“我就问。”
“这也耍赖?”
“你管我,”她脖子一梗,“开玩笑也不行?”
“开玩笑么……”
他兀自沉吟。
杜窈见他总算不追问,松一口气——
“我还以为,”程京闻慢悠悠地开口,“你在勾引我。”
杜窈一口气岔在喉咙。
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咳得惊天动地。
“你有病?”
“实事求是。”
“哪里有实事?”
“你当时贴得那么近——”
“明明是你抱我的!”
“噢。”
“你自己做的还抵赖?”
“跳舞的姿势。”
“扯吧你。”
两个人吵吵闹闹一路。
直到路过一间玩具店的橱窗,程京闻停下了脚步。
杜窈也跟着站定。
往右边看,里面陈列一套与小王子联名的周边。样式精巧。
倒是没想过程京闻会感兴趣。
便提议,“逛逛?”
“嗯。”他点头。
但并不在其他周边上多停留视线,径直走到联名款的货架边。
杜窈好奇,“你喜欢这个?”
“一般。”
“那……”
“买这个吧。”
他已经从货架上取了一套。
黄色围巾的小王子蹲在一封玻璃罩前,虔诚地注视里面的一束玫瑰。
杜窈困惑,“不再看看别的了吗?”
“就这个。”他说。
她不明白地眨了下眼睛。
还是买下。出店,把购物袋递到他手里。看程京闻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拆开包装。
“你就拆了呀……”
“给你。”
程京闻把小王子递给她。
“哎,”杜窈一愣,“给我干什么?”
“我只要花。”
“为什么?”
杜窈看他把小玫瑰连同玻璃罩一起,收进大衣的口袋里。
“因为很像。”
“像什么?”
“以前。”
又开始飘雪。
细碎的雪霰停在他的眉间,衬得目光更清薄一片。
杜窈看一眼手里的小王子,似乎有些明白地笑,“我是小玫瑰呀。”
“嗯,”他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的摩挲玻璃罩面,“但我不是小王子。”
“那你是什么?”
“我是在玻璃罩外看你的人。”
杜窈一愣。
气氛逐渐有一些沉重。她弯一弯眼角,“怎么听起来有点可怕——这么晚了,不听恐怖故事。”
程京闻看她一眼。
轻哂,“其实……”
“——哥哥?”
一道惊讶的声音打断他的话。
循声望去。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家三口正站在路灯底下,其乐融融的氛围。里面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吃惊一声,三道目光便齐齐望来。
吃惊,怀疑,厌恶。
程京闻顿时有一些反胃。
作者有话说:
今天小猫率先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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