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个模样身形都极为寻常的女子,若说有不寻常之处,那便是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里透出的倔强与不屈。

    如此,倒显露出几分男子的英气。

    确实与众不同……

    仑进忠笑音未落,洛黄手中染血的尖筷已快速飞起,直直抵向他的喉咙。

    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一步一个脚印混迹过来的,在尖筷袭来的同时,他几乎立刻本能地偏头躲闪而过,随后挥臂猛力打向洛黄的左肩。

    洛黄闪避不急,被生生砸中,就如被一牛角顶在左肩,她闷哼着接连向后退了几步,眸光也随之变得愈发冰冷,手也下意识地扶在自己的腰间……

    那里藏着她的软剑……

    但很快她便按下自己的杀意,这不过是一场切磋而已,若出了人命,反倒坏事……

    她手中的尖筷翻转,似一柄锋利的刀剑,掠身向仑进忠而去。

    仑进忠虽混言混语不断,可他方才看洛黄与那几名侍卫一站瞧得极为认真,看到叫好处,呼声最大的也是他。

    故而,虽不屑洛黄的女子身份,可在某种程度上对她的身手他也是极为认同的,因而,他不敢大意,忙暴喝一声,伸手抓向洛黄的手臂。

    洛黄勉力拍向他的手腕,却好似拍中一块又硬又粗的钢管一般,仑进忠痛不痛的她不知,可她的手掌就好似肿了一般,一阵酥麻自掌心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这人硬得可真像是一头铁牛!

    仑进忠绕至她的身后,双手张开成圈,想要从后面紧紧将洛黄锁住,再猛力一挤,“咯吱咯吱”,敌人骨头断裂的声音是他听过最美的乐章!

    多少敌人都是死于他这招之下!

    岂料,洛黄也不知使的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身形诡异至极,恍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他猛力一抓却只能抓到洛黄的衣袖。

    那光鲜靓丽的布景“撕拉”一声将宽大的衣袖扯下一角……

    那等声响倒令仑进忠想起直酥人骨的昨晚……

    “小美人……”仑进忠猥琐的眼神在洛黄露出的半截洁白无瑕的手臂初来回打量,“也不知道你身上别处是不是也这般白哪……”

    那等污言秽语惹得席上臭味相投的公子大人们开怀大笑,就连周朝也如打了鸡血一般,脸上难掩兴奋之色,几欲叫好!

    此时的他不禁感叹粟米的英明决策,这小美人打架不时春光乍泄的场面可比那些百年不变的扭腰扭腿好看多了!

    况且穿着荼白宫服的洛黄打斗时身姿曼妙恍若跳舞,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倒也养眼得很哪!

    眼神一直流连在安一缓身上的白容清却看见了他放在膝前的手收拢,攥紧了拳头,一向波澜不惊的深眸之中也满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

    她从来没见过安一缓这样……

    难道……难道是因为那女子吗

    白容清清丽脱俗的脸上闪过一丝嫉妒之色,咬进了嘴唇,握紧了双手,将又尖又细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一旁知道来龙去脉的安一禹哪还能不明白他哥已在快要暴走的边缘了……

    他这哥哥看似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可从他进殿第一眼望向洛黄时那木木的眼神就能看出,虽时隔五年,只怕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他这位嫂子……哦……不……是前嫂子……

    于是平素最爱看热闹的他此时正义凛然地拍案而起,“我说你这头老牛要打就打!啰啰嗦嗦地哪那么多废话!”

    “毛头小子,你叫谁老牛呢!”仑进忠见安一禹叫嚣,不顾坐在一旁的安一缓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爷爷我上战场时,你小子还不知躲在那里喝奶呢!”

    一旁的奉师爷见他丝毫不顾及安一禹的身份,忙咳嗽一声,骂道,“仑黄头,我说你喝了几杯酒就找不到北了嘴里不干不净的,你当这是哪你家”

    仑进忠等着圆玲似的眼瞅瞅奉师爷,眼还跳动了几下,待瞅到坐在安一禹身边的安一缓时,半分脾气都没了,挠挠头低声嘟囔了几句,谁都未听懂他说的是啥,只是见他闷着头,垂着像是个闯了祸被叫了家长的孩子。

    洛黄眸光一凝,运气猛力将另一只拖长的衣袖截掉,露出两个光秃秃嫩藕似的手腕,随后身形向后一晃,就近从身后的案几上再另抽出一根筷子,两根尖筷握在手里锋芒毕露,就似两柄短剑。

    她娇叱一声,来势汹汹扭身向仑进忠刺去。

    仑进忠临危不乱,进退有度,挥拳砸向洛黄的面门,洛黄虚晃而过,原本要躲的身形却猛然迎着拳头向他而来,将左手的尖筷插进他的腋下。

    仑进忠虽反应迅速地收拳,手腕翻转一把将之推开,可仍旧闷哼一声,捂着手臂接连向后退了几步,黝黑的面庞瞬间变得铁青,厚唇微颤,“你……你……”

    好厉害的小姑娘!交手不过片刻便能发现他的命门所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破仑进忠的命门,他抡来的那一拳闪避不急,依旧被擦着脸庞而过,原本白净秀气的脸颊登时泛起一片淤青微肿。

    对女子而言,容貌有损乃是大事,洛黄却混不在意,连微散的鬓发都未拢,便又欺身向他而来。

    手里的两支筷子“唰唰”而过,仑进忠虽处处防守,可不过片刻,那尖筷便已穿破他的轻甲,划破他的肌肤,从里溢出的血渍已渐渐将外面的衣物染红。

    一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仑进忠浑身挂彩,神态慌乱,尽显狼狈……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洛黄手中的尖筷向他面门飞掷而出,尖尖的竹筷“呼呼”带风向他飞来……

    仑进忠忙偏头一闪,岂料洛黄早已预判,飞身掠起一脚踢向他的下颌。

    他被踢得仓惶后退正好倒在安一缓旁边坐着满是与他上战场厮杀的战友的那一桌。

    体形高大的他压来,登时便把案几撞烂,烂木酒菜散了一地,幸好那些战友们闪避及时,远远躲开,才未殃及池鱼。

    他们瞧着躺在一堆残羹冷炙里的战友仑进忠,原本气愤难抑的他们想要上前为他讨个公道,但又见他,晕晕乎乎趁着身体坐起,抠着牙向手里吐了口血唾沫,又从血唾沫里找出两颗黏黏糊糊还带着血丝的牙……一脸愤愤地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奶奶的!说好就是切磋而已,下手那么狠,还打掉我两颗牙!”

    那场面……怎么看上去那般好笑呢!

    他那些战友哈哈打趣着他道,“仑黄头,你怎么被个女人打成这个熊样啊?”

    “我刚刚看着你飞来还以为是你的战术呢……不过幸好老子跑得快,要不就要给你的大屁股给压死了……哈哈……”

    肿着半张脸的仑进忠回头望着这些损友,粗着嗓子骂道,“你们t一个个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个就只会瞎喊!你们是不知道那丫头下手有多狠!有本事你们上啊!”

    开玩笑归开玩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仑进忠的本事他们还是知道的……

    一时不敢应声出战的他们唯有低头默默伸手将他扶起……

    另有宫人上前将狼藉收拾了,再另换上一张新的案几,几碟干净的饭菜。

    周朝抚掌哈哈大笑,“好好好……你这么好的身手,可惜身为女子……不然……”

    原本与有荣焉的粟米闻言却有不悦,嘟着嘴质问着,“皇上这话何意”

    一旁的周觅欢笑眯眯地捏起一块乳糕,挑眉道,“粟妃怎么这话都听不出父皇觉得是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地在家相夫教子,少在外面掺和男人的事!是这么个意思吧父皇”

    面对这么一个“大孝女”周朝有苦难言,看着经周觅欢这么一番过分解读,这么一激,一张俏脸早气得煞白的粟米,陪着笑,“爱妃……朕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那等模样那还有半分君主的威严,看得底下的王御史一阵摇头,面露讥讽,似笑非笑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粟米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亏得还是个大将军呢!看着人高马大的连这么个小女子都打不过!”

    此话一出,场下顿时静下,针落可闻。

    这话结结实实落在仑进忠的耳中,他顿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可粟米说得又是实情,他也无法反驳,故而一张黑脸闷得又青又红,变化无穷……

    不仅是他,连着方才还在打趣他的那些一众战友们,也都纷纷低着头羞红了脸,只是间或落在粟米与洛黄的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愤恨之色……

    洛黄见坐上的粟米对此浑然不觉,还一脸得意,心中暗暗叫屈……

    这也说得太过,仑进忠虽嘴巴有些不干不净,可他的本事洛黄还是看在眼里的,英雄惜英雄,她能知道练武要到这个地步需要付出多少血与泪……

    况且,这些将军们于社稷有功,又是朝廷新秀,周朝的宠儿……没看见,周朝的脸上都已经挂不住了吗?

    自己若因着这事得罪了他们,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平白树敌,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娘娘过谦……”洛黄正要找补说上几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之时,

    “娘娘说得如此厉害,微臣倒愿请教请教!”

    身后一个略带磁性的男声将她的声音径直盖过……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正是安一缓骤然起身,脸上尽是桀骜不驯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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