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以及洛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在大门前见过的王家大儿媳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怀抱稚子前来给王母以及屋中一应宾客请安。

    周岁宴的绝对主角一来,屋中喧嚣四起,不少妇人起身将小儿围于其中。

    那牡丹花妇人见有如此好的表现机会怎可放过,向一旁还等着后续的梁夫人略一辞别后,便提着裙摆,脚步匆匆地向人群中间而去,生怕落于人后。

    不光听话听了一半的梁夫人败兴而归,一旁正想了解外间编排自己什么的洛黄也有些扫兴,百无聊赖地四下打量。

    却正好对上一旁向这边望来的梁夫人,那梁夫人身材纤细,面容俊秀,与洛黄眼神对上之时,向她点头一笑,很是友善。

    “妹妹是哪家的?”见洛黄同样浅笑向她,上下打量过洛黄,见她衣着不俗,出言询问,话一出又担心唐突便率先自报家门,“我相公是梁佐,刚刚调任回到汴京任命寺卿……所以我对汴京城内人事不大知,有冒昧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洛黄见她年纪相较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在汴京城里并无密友的她对面前这个说话温柔,气质平和的寺卿夫人颇有好感,正要自报家门之时却被屋内一阵突兀的说话声将二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真可爱……您别说,真有几分御史大人的风范所在,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我相公便说,这孩子生在虎年,便送一只纯金打的大~老虎给你吧!”

    牡丹花妇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人群,总算挨着那小娃娃的小脚,扯着嗓子说出那番不知准备了多久,排练了几次的奉承话,随后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从自己准备的礼盒里拿出那只纯金打造的比孩子的两只手加起来还要大上一些的大~老虎郑重其事地给孩子戴上。

    那小娃娃一脸天真地把玩着手里的金老虎,两只手却怎么都拿不动,被压得哇哇大哭,嘹亮的哭声响彻在整个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王夫人反应迅速,笑着上前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表情自然从孩子身上取下金老虎,“该不会是尿了吧……”

    儿媳反应过来,忙从仆妇手里接过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哄着向屏风后走去。

    王夫人手里拿着那只重量颇足的金老虎,递给一旁讪笑不已的陈夫人,“陈夫人的美意我们心领了,这礼物太贵重了,小孩子收受不起,还请陈夫人拿回去吧……”

    这众目睽睽之下收这么一份真金白银的重礼,那不是等着明日早朝被人参吗?

    偏偏那陈夫人心实,奉承心切,未听出王夫人的言外之意,笑容满面的脸上尽是讨好,“王夫人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王大人贵为御史,见多识广,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只盼您别嫌弃得好……”

    见自己这般敲打,陈夫人那榆木脑袋还未醒转过来,不禁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地道,“陈夫人,如果我没记错陈大人不过是个从三品的太常,这么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金子不知价值几何也不知以陈太常的俸禄不吃不喝要几年才能买得起呀?”

    云淡风轻的一番话下来,陈夫人听得是汗流浃背……

    她拿着丝帕不断抹着额上密密冒出的细汗,原本柔白的丝帕上沾上她脸上的膏粉变得有些黄津津的……一如王夫人眼底的鄙夷一般刺眼……

    她艰难地从脂粉斑驳的脸上挤出个生硬的笑来,“咱们想着就是小孩子家家满周岁,便遣人打了这个镀金的老虎来玩罢了……里面都是铜的,就外面那一层才是金的,也不值得什么钱……大家可别误会了……”

    而今比起得罪御史大人,保住相公的官职,免引言官注目才是要事……

    一旁一直不语的王母也已看透一切,笑着圆场,“好了好了……这是王家开的宴席,又不是什么三堂会审……咱们这些妇道人家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不要因口舌之事在外给夫君惹是非徒增烦恼……朝堂上的事自有他们主家男人定夺,我们妇道人家操哪门子的闲心呀”

    屋里的妇人一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精,哪还听不出王母的息事宁人之意,忙纷纷附和笑道,“老太太说得极是!”

    趁乱,陈夫人忙讪讪地从王夫人手中接过那只金老虎。

    事情平息后,儿媳方才抱着稚子从屏风后姗姗走出,笑呤呤地向着万夫人道,“母亲,聊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安夫人”

    “安夫人”能得这位恭学士之女身世显赫的王恭氏询问下落,又姓安的,汴京城里出了安重这位丞相再无旁人了……

    只是,安重已丧妻多年,又无再娶……安夫人……

    王夫人懵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安家大公子的夫人”

    闻言,一直娴静温婉坐在王母身边的万浅语神色一紧,眸光微动……

    王恭氏扬唇笑道,“是的,方才公公拉着安丞相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我有幸得一面之缘……方才我还见着一小丫鬟领她向这边来的,因只见着个背影,具体是谁领着来的我倒没太在意……怎么都没人带过来见你吗?”

    她眼神在屋里仔细搜寻,终于在人群最后,光线最暗,屋里最偏,最不惹人注目之处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屋中一众贵妇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那角落处坐的的两位妇人都有些面生,一时不能落定谁是只存在于坊间流言,神秘非常的安少夫人……

    安一缓家世显赫,又能文能武,还有功名在身,是汴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个中翘楚,在汴京城里名媛圈里声名远播,还未婚配的适龄女子哪个不恨嫁

    偏偏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洛四小姐截了胡……

    哪怕就是同为名媛翘楚的洛二小姐,她们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因此,或是出于艳羡,或是出于嫉妒,或是出于比攀……她们对这安少夫人的好奇心已到空前绝后……

    只是,那两位面生的妇人姿色都尚属寻常……若论起来倒是那位衣襟上绣有芍药花的女子更为端庄,雍容华贵……

    诸人皆迷茫,唯有经过方才一事已偃旗息鼓,决心低调做人的陈夫人却是看透一切……面露惊骇……

    旁人或许不识梁夫人,可她认得啊,那是刚调任回汴京的梁佐梁侍郎的夫人,这位梁大人与她相公陈大人早年有同窗之谊,这次赴宴陈大人还曾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对她这弟妹多加照拂……

    故而,那梁夫人的身份是半分可疑都没有了……

    剩下的便只有那位一直坐在她们身边,低眸不语的年轻女子。

    最初那女子进来时,她也留意到她了的,见她年纪不大,却梳着妇人发髻,眸光沉静,与人对视之时,并无寻常女子的羞赧之色,身上服饰讲究,像是凤予楼的手笔……应该也是有些身份地位……是以她迎面对上洛黄的眼神之时还报以点头一笑……

    但又见她并无丫鬟引路上前与主家见礼……想来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罢……故而她的友善只在这一笑,并未生出上前结交攀谈之心……

    而今细细一想,难道这位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便是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得攀高枝嫁入丞相府中的神秘非常的廷尉家的四小姐

    一想到方才她兴致勃勃地还在与一旁的梁夫人讨论丞相府的大公子安一缓的风流韵事……

    背后说人还让当事人听见了……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了……

    陈夫人便是猜到洛黄的身份也不敢再强出头了,悻悻地缩着头躲到人群最后……只期盼着自己方才那番胡言乱语被喧闹的人声盖住,洛黄并未听见……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王恭氏将怀里的稚儿递还给身边的仆妇,施施然地向洛黄而来,因为她的挪步,洛黄所处的边缘地带也随着屋内众多视线的汇集而变成中心。

    “安夫人,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躲清闲”

    眼见王恭氏向洛黄走去,众人心中的猜疑也随着她目标的明确而渐渐落定。

    如此一来,屋里后背发凉的除了背后说人的陈夫人外,就数随侍在王夫人身边的小拂了。

    此时的她已知道自己方才怕是已经得罪了洛黄,老爷素来与安丞相不对付,夫人有心想修复二人的关系,因而对这初来乍到的安夫人还是颇为在意的……

    若是被她知道,安夫人一来自己便有眼不识泰山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想到这,她一张脸已是脂粉掩盖不住地阵阵发青,心里却不思己过,反而咬牙暗骂道,小玉那个蹄子,又不早先她说明客人的身份,若是早早说明,她也不会蠢得要拔老虎的须子……等自己逃过这一劫,看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嘛!

    见恭王氏前来,洛黄忙起身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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