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分,吃完一匣子点心的二人望着满桌的饭菜直打饱嗝……

    安一禹咬着筷子望着对面二人,见他们捧着一碗白饭,菜都不夹,只闷头埋在碗里像是再数米饭……

    “你们……吃饱了?”

    安一缓见有台阶下,忙将手里的碗筷放下,点头一脸认真地分析着,“今天这鱼做的有些老了,青菜也不够嫩……正好我也不饿,就这样吧……”

    说完他拉起洛黄的手向安重告别后,理直气壮地向外走去……

    那等操作看得对面的安一禹是一愣一愣地……

    大哥,你那筷子都没离开过那米饭好吗?好歹你也得尝一口才有发言权哪……

    眼瞧着他这位哥是越来越过分了,安一禹不禁默默提醒一旁旁观他如此操作依旧入定的安重道,“爹,你也不管管”

    说好的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呢?这么一大桌子的菜,那满满的一盆饭,他们都走了,谁来吃啊?

    安重筷子重重在桌上一点,“当然要管了”

    未等安一禹想好自己稍后如何在安一缓面前狐假虎威,只听安重不容置喙地放下一句,“今天不吃完,不许走!”

    “……”

    安一禹哭丧着脸……

    终究还是他承担了所有……

    等安一禹吃完那一桌,撑着像怀了六个月的肚子,来到后院时,正好看见那一对始作俑者的新婚夫妇正倚在后湖的阑干前打情骂俏……

    他撑着肚子缓缓踱步上前,近乎快要贴近那二人脸边时,那对眼睛里只有彼此,几乎都要镶进对方眼睛里去了的新婚夫妇这才瞧见他这个站在他们面前,活生生的第三人……

    “小叔……”骤然回神瞥见他,洛黄想到方才的一切都尽收他眼底……洛黄偏过头不禁羞得一张脸通红,随意找了个理由辞别,便逃也似地向远处跑去……

    安一禹目送洛黄捂着脸离去的背影,“哥,大嫂是越来越像女人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怪怪的……”安一缓掀袍来到不远处的石凳落座,随手拎起石桌上的小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马奶,“汴京城里新出来的玩意儿,你要尝尝吗?”

    还不等安一禹回答,又余光瞥过他高高隆起的肚子,将递给他的杯子快速收回,“还是不要了,你也该减减肥了……”

    安一禹有些欲哭无泪……

    但是这依旧挡不住他想要八卦的心……

    他扶着肚子在安一缓对面坐下,“哥,给你抛香囊的贵族小姐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偏看上我嫂子了呢?”

    还记得有位官宦家的大小姐自宴席上隔着竹帘匆匆瞥了他一眼后便患了相思,回去就卧床病了,害得她那与安重同朝为官的老父亲日日上朝前见着安重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听安一缓的婚事……

    明里暗里地暗示着自己家的可还行

    “你嫂子多好啊,大大方方的可不比外面那些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贵家小姐强多了”

    这……

    果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安一禹想着洛黄那张嘴一笑恨不得将整排牙都露给你看的模样,一脸恍然,他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那倒是捏……”

    毕竟但凡上了点品阶的官宦家小姐哪个第一要素不是笑不露齿……

    如此看来,那些小姐全都摸错了门路,若是能学得会喝酒猜拳,武剑骑马怕是还对这安大少爷的胃口些……

    也不知道那位相思入骨的小姐现在开始抡着胳膊学喝酒还来不来得及……

    第二日一早,饭桌上已按照昨日安一缓要求的多了几碟做工精致的点心。

    安一缓夹起一块奶酪酥黄放在洛黄的碗里,“你尝尝这块,这可是周嬷嬷做的”

    “周嬷嬷”

    “就是我爹的奶妈……”对面的安一禹拈起一块酥黄放进嘴里,“嫂子你刚嫁过来,还没见过……”

    又猛地瞥见安重目光灼灼地向他望来,这才想起安重食不言寝不语的谆谆教诲,忙一脸讨好,“是吧……爹……”

    安重吹了吹胡子算作回应……

    “那应该是有些年纪了,怎么倒麻烦她来做这些”

    安一缓笑道,“这老太太得空就喜欢做些糕点点心的,奈何……”

    他笑着摇头,一时并无后话……

    “奈何什么?”洛黄追问着。

    安一禹又忍不住抢话答道,“奈何老爹不喜欢吃甜食,多少年了都是馒头配稀饭,老太太一身手艺并无用武之地……那老太太昨日一听说大哥早上要吃糕点乐坏了,一早就起来忙活,特意做了自己的拿手绝活……”眼见着一旁安重的脸色又不对了,他忙又补充道,“是吧……爹……”

    安重望着桌上那一碟碟糕点,沉沉地叹了一气,沉默起身向外走去……

    安一禹望着安重离去的背影,咬着筷头一脸委屈地问道,“哥……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一旁一直随侍的闻管家出言宽慰,“小公子别多心,老爷这是想起已故的夫人了,一时伤感……”

    “我这也没提我娘啊……”知道这一个字乃是安重的逆鳞,从小学业不成,求生欲却极强的他时刻谨记这个字,从不踩坑……

    闻管家闻言也是一叹,“夫人去世之时小公子还小,有所不知……夫人最喜欢的就是周嬷嬷做的糕点,老爷这是睹物思人了……”

    一向健谈的安一禹在此刻却难得地静下,低头闷声吃起了糕点。

    他对“娘”这一词虽无特别的回忆,可这一词无论多空白,对他而言始终是个特别的存在。

    洛黄虽还有一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再问,忙低头吃起碟中的奶黄酥。

    “闻叔,等下还得烦你端些吃的送到爹的房里”

    “大公子放心”

    “还有……明天该是大少夫人回门的日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周嬷嬷都已经安排好了”

    “如此便好”

    一时,几人无话。

    吃罢后,二人刚出大堂,安一缓便拉起洛黄的手快步向后院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见一个人”

    洛黄虽不知去向,只随着他一同牵手在丞相府里跑着,柳叶飘絮中,耳边是裹着花香的风,眼前穿梭而过不断向他们行礼的人渐渐虚幻,似乎整个天地都悬空,而离他们最近的最扎实可靠的只有彼此牢牢相扣相依的手心……

    而原本该在两条平行道上徘徊的人也因交集而渐渐向彼此靠近……

    最终,二人在丞相府的一处偏僻远人的宅院前停下。

    他上前推开虚掩的院门,一阵烟火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不见花草,反倒晾晒了许多萝卜,菜花,墙角边还整整齐齐垒着几堆干柴,角落里则开垦出了一块菜地,地里种着些红薯,葱花……品类极其丰富。

    那等场景哪里像是丞相府的内院,倒好似出了汴京城进了城外某处农家小院一般。

    安一缓牵着洛黄的手穿过这个菜园来到屋前,轻轻叩响房门,“周嬷嬷”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花白的鬓发梳得一丝不苟,圆乎乎脸上红润饱满,只是从那深刻额头的抬头纹以及耷拉下的嘴角中依稀能看出她的年纪。

    老太太乐乐呵呵地打开门,一双眼笑得眯成细缝,“是缓缓呀,今日你爹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不用做功课吗?”

    当着洛黄的面被人叫着乳名,安一缓的一张俊脸臊得通红,闷着嗓子道,“嬷嬷,我这都多大了,乡试都已入了三甲了,爹早就不管我了……”

    那模样倒像是养大的小鸟在老鸟面前挥动着的翅膀表示自己的翅膀已经硬了……

    洛黄盯着脸羞得通红的安一缓尽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好好好……”老鸟摆手,望向一旁的洛黄,“这位是少夫人?”

    洛黄脸一红,忙屈身行礼,“见过嬷嬷”

    “使不得,使不得……”周嬷嬷拉着洛黄的手将她扶起,粗糙而干瘪的手上却温暖如春,“小老太太不过就是个奴才,因丞相重情,垂怜我有喂养之恩,又无儿无女可依,这才将我奉养在府里,这等下贱身份哪里能得少夫人见礼……”

    “我跟一禹都是你带大的,她给你行礼也是应该……”

    周嬷嬷拉着安一缓与洛黄的手连道了几个好字。

    周嬷嬷拄着拐杖将二人带进屋里,招呼他们坐下后,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给他们二人倒茶。

    洛黄环视屋里一周,只见堂前不过几平米大小,布置更是简约,除了一张檀木老桌,几张磨得乌黑发亮的木凳,再无其它布置。

    “老奴这里简陋,让少夫人见笑了”

    洛黄双手接过周嬷嬷递来的茶,“嬷嬷年纪大了,怎么没人在旁伺候呢?”

    对比洛黄的拘谨,安一缓倒自在许多,他自顾自地从桌上端起碟子拈着一块酥糕放进嘴里,“嬷嬷不喜人多……嬷嬷,你今日这酥糕里的糖有些放多了……”

    “糖”周嬷嬷年纪虽大耳朵却灵,她板着脸从安一缓手里夺过碟子,“既不合大少爷的胃口,大少爷还是少吃些罢,留点给少夫人尝尝”

    看来不光耳朵灵,还记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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