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尖点地而起,身形挺直,跃至长空握住剑柄后,横空一扫,剑波似流光一般散去,又似硫酸雨,顷刻间便将铺着红色绸布的地板穿透,露出一个个黑色的密密麻麻的小洞……

    幸而安一缓身手敏捷,飞身向后退去,方才避过一劫,只是衣摆上不可避免地被剑波穿出几个焦洞。

    眼见哥哥要吃亏,台上的安一禹神色一紧,拿起手中的剑抬手向台上扔去,“哥,接着!”

    那柄银剑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安一缓运气纵身向空中跃去,长臂轻挽,稳稳当当地从半空中将剑接过,那等白衣翩飞,飘然若仙,自成风流之姿,直看得二楼的洛橙桃面嫣红,美目灼然似火,内里盈光闪烁不断……

    手握银剑后的安一缓宛如腾云而起的盘踞高山的金龙一般,周身气势暴涨,他化守为攻,迎者剑波信步而上,执剑与洛赤对上。

    洛赤手中的剑柄贴着手腕一转,向安一缓的左肩挑去。

    安一缓目光一凝,剑柄向后一顶,与之对上,只听清脆的“叮”声起,洛赤手中的避锋剑被顶飞,疾速向后而去。

    洛赤翻身双腿一跨,手腕一挽将剑拦住,随后顺势后翻,脚尖夺夺两下点着擂台四角围的木柱,身体绷直与剑身呈一线,如一支开弓的箭一般向安一缓射去。

    安一缓临危不乱,被洛赤逼得向后连退数步之后,提剑一挡,两剑相撞,向外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嗡鸣……

    楼上的安一禹捂着被这尖锐的剑声激得酸软的牙龈,伸手捅捅一旁洛黄的手肘,“哎……你说我哥跟你哥谁会赢啊?”

    洛黄一眼瞥倒安一禹白皙的脖子上被自己掐得淤青的印记,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伸手递给他一个药瓶,指指他的脖子,“抹上,明天就会好了……”

    安一禹从他手里接过,拍拍他的肩,“哎呀……我知道你心里愧疚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这有什么呢?咱俩立场不同,我又不会怪你”

    洛黄看着眼前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安一禹脸上露出一笑,转瞬又故意冷着脸道,“谁愧疚啦,不过是见你可怜,施舍给你罢了!”

    两人嬉嬉笑笑一阵插科打诨过后,一旁被擂台上的刀光剑影晃得心肝乱颤的洛橙心急如焚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闹!”

    “三弟,你快瞧瞧,是大哥胜算大一些还是安公子胜算大一些”

    台上看似洛赤风头正盛,步步紧逼,实则他太急功近利,已一步一步地渐渐落入安一缓的圈套……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洛黄摇头,“不好说啊……”

    见洛黄凝眸望了半饷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洛橙一脸不耐地揉搓着手中的帕子。

    安一禹瞧着她手里快被她搓成一条麻花的手帕,笑着道,“洛二小姐,你这是在担心你哥呢?还是担心我哥呢?”

    洛橙俏脸红得似骄阳,头微微一仰,“说得什么话!那自然是担心我大哥了”

    话虽是如此,目光却不自觉地随着安一缓游走。

    再见到洛赤手中的避锋剑刺向安一缓时被吓得脸色苍白,紧张地扶着阑干,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向外探出半个头去,再见到安一缓险之又险地避过之时,她不禁长吁一口气,嘴角噙笑地倚回梁柱,抬起皓腕理了理鬓发。

    躲过洛赤一击的安一缓假意转身持剑向洛赤刺去,故意将毫无防备的左侧身暴露在洛赤面前。

    果不其然,洛赤运转周身功力,聚与剑尖一点,竭尽全力向安一缓左后侧劈去。

    在洛橙的尖叫声中,早有防备的安一缓虚晃一招,疾速向旁撤去,随后抬起一脚踢向洛赤的后心。

    洛赤受力被踢至擂台边缘地带,踩着红线堪堪将身体稳住,只是安一缓未给他喘息之机,手中的银剑向他脚下掷去,洛赤跃至半空,刚刚躲过,一个晃神的功夫,洛赤便已倾身上前,一掌劈向他的前胸。

    洛赤被打得飞出擂台数米,直至在身后洛黄的帮扶之下方才稳住身形,胸口一阵闷痛,俯首低声闷咳不止。

    脸上阵青阵白,难看至极。

    洛黄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丸药,喂他服下,向台上的安一缓怒声斥道,“好你个安一缓,竟对我哥下如此重的手!”

    此时二楼的安一禹也已跃上擂台来到安一缓身边,殷勤地为他接过手里的银剑,再一脸狗腿地笑嘻嘻地递上一块白帕给他擦手。

    “你打安一禹时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洛黄还要争辩之时却被一旁的洛赤抬手拦下。

    他抬眸紧盯着面前安一缓,隐忍自持,可额角青筋微微暴露在烈日底下,一张俊脸由白转红,难看依旧。

    二楼上的洛橙缓步而至,扶着洛赤的手臂,“大哥,你没事吧……”

    一双美眸却流转望向对面的安一缓……

    洛赤扫过妹妹一眼,强压下已上涌至喉咙口的那股血气,艰难挤出一笑,“子枫兄,我又一次输给你了……”

    安一缓几步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胜败乃兵家常事,景明兄也不必多加在意!”

    这时,一旁会春楼的赛事执事人带着一丫鬟手捧托盘而至,方才几人争执之时,他已敲响锣鼓三下,皆无人敢上前应战,自此他便特意将彩头送来。

    “公子,这是彩头一千金”他一挥手,一旁的丫鬟将手里的托盘递上前去。

    安一禹乐呵呵地从模样俊俏的丫鬟手里接过托盘,一千金太重,会春楼贴心地折换成了银票。

    安一禹数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乐得眼都笑没了,可一旁的当事人安一缓却无动于衷。

    会春楼的执事人姓娄,年约四十,身材中等,嘴角留着两根长长的山羊胡,细眯的眼里精光暗藏,笑时似狐狸。

    “安大公子,那玉琼佳酿还未开封,还请公子挪贵步前去亲自解封!”举手投足间夹杂着一股屈膝讨好的意味。

    转瞬又瞥向一旁的洛赤兄妹三人,“洛公子若无事,也赏个脸一同前去”

    廷尉洛家在汴京城里的权势地位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不必了!”洛赤虽败,可还有一身文人傲骨,他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紧紧捏着袖角,面上依旧笑容和煦,“我们稍后还有要事,恕难奉陪……”

    他们兄妹三人原地目送安一缓在众星拱月中离去后,洛赤一直上扬至同一弧度的笑容方才渐渐变淡,神色阴沉地望着安一缓的背影良久,方才冷声向洛橙与洛黄二人,“我们走!”

    翌日一早,捧着几匹布匆匆从外回来的洛黄一进门便听见爹爹洛克阳疏朗的大笑声。

    在家里甚少见着爹爹好脸色的洛黄听得笑声里的愉悦之色,顿时心情也随之大好,脚下的步伐也都轻快了几分。

    一进门,便见屋里一群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桌,原本平日里早饭只有些清粥小菜,今日也很是隆重地摆上数十样精致的点心。

    洛克阳与安重同坐主位,两人膝促着膝,手挨着手,杯点着杯,原在朝中交情不过泛泛的二人此时好得就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般……

    而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爹爹洛克阳此时笑得像一朵清晨迎风摇曳的花骨朵一般,抖搂下满地的露珠……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他左侧那位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这位妇人不过四十出头,却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细腻如凝脂,一双美人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妩媚恍若天成。

    只是她似乎不会利用这与生俱来的妩媚之色,席间一直神色冷淡,在洛克阳侃侃而谈之时脸上间或露出一丝厌恶轻蔑之色。

    妇人向下位置空出一座,洛赤隔开一处落座,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此,远远望去洛家空下的这一座就好似缺了的一处无法修补的一角一般。

    两相一对比,依照长幼秩序挨坐在一起,不时逗趣玩笑的安家三父子明显温馨和谐得多。

    洛橙最先看见他……“三弟回来了……还没吃早饭吧,快来坐……莺儿,快把我那布匹拿进去收好……”

    这是几日前洛橙定的,今日一早便叫他去拿,到了集市之后,洛橙定布匹的那间布庄还未到点营业,他便侯在墙角巴巴地等了半个时辰。

    洛黄下意识地抬眸望向美妇人,见她好似没看见自己回来一般,神色冷淡,眼神都未向这边多瞥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洛黄木木地将手里的布匹递给丫鬟莺儿。

    洛黄小声地唤了一声,“爹,娘……”随后便在妇人旁边空下的那处位置上落座。

    安重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稀疏的胡须,“洛贤弟,这位是”

    “哦,这是下官排在第三的小儿子洛黄,一直在外游学,甚少在汴京,故而你们不曾见过……”

    坐上的安一禹摸着自己擦了药后还有些印记的脖子,“洛伯父,我们昨日就见过了,你这三儿子本事厉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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