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优本不打算赴约,  但是她将信放在了桌上,自己出去了。

    77会意,回到了大堂,将信纸佯装被风吹落的模样,  翻飞到了惟释跟前。

    惟释睁开眼,  拿起信纸,  并未查看,  放回到了桌上。

    77:“……”可恶,  这也太礼貌了吧,  真的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气急败坏的77直接扔到了惟释脸上,  正面朝脸。

    惟释这才在拿下来的瞬间,看到了上面所写的几个字。

    那些字体在并非有意的脑海中囫囵过了一边,形成了几个简单的关键词。

    惟觉、还俗、长亭之约。

    惟释的手滞了滞,  将信纸再次放回桌上,背面朝上,用杯盖压实,  以防再次吹飞。

    77看着他坐回去,倒是不打坐了,就那样简单寂静地坐着,  目视前方,  隐约有些……落寞的感觉。

    再仔细一看,  似乎依旧是那平和的模样,  不见半丝落寞。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祇树给孤独园……”

    白衣的僧人怔怔然念道,也正是他出声了,77才能听出他语气中与往常的不同。

    他虽在念诵般若波罗蜜经,  却无往日的平和,那是一种失魂的状态,让人敢肯定他现在嘴上和心上想的,必然不是一个东西。

    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被压在杯盖下的信纸,踏出大堂。

    “惟释师傅?”沁月正想来添茶,就见惟释匆忙出来,并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似乎是在找人。

    找小姐吗?

    自从那日看到惟释抱着自家小姐后,沁月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小姐和惟释师傅之间,是有些不同寻常在的,她回来以后也一直在迟疑要不要向老爷和夫人提这事。

    但是惟释师傅面上看着真不像是有什么心思的……就是她说了,夫人和老爷也未必信就是了。

    小姐迟早是要找夫婿的,本就打算好了招个入赘的,若是还俗的和尚……身家也算简单干净,可是这是和尚欸……而且就她在寺里几天观察下来,惟释师傅在寺里的辈分还不低,方丈似乎很看好他,指不定就会成为下一届方丈主持之类的。

    当上门女婿的话……这……

    沁月摇了摇头,努力不去思考这么奇怪的问题。

    却说惟释找了优优好一会儿,书房的窗开着,惟释转头,看见了正在提笔沉思的优优。

    惟释的脚步一顿,放缓,轻轻落下,伫立在小路上望着里头沉思的优优。

    此时来书房落笔,无非是要回信。

    回,惟觉的信。

    优优并不打算赴约,不过叫人带一封回信过去是应该的,虽然她并不是很了解惟觉,但是能为她立刻还俗的这样一个人,也该是有些固执在的。

    可别让对方等她一天一夜这种事发生,不去就是不去,打声招呼提前说了也好,免得白白期待,最后要是还等出毛病来了,那可真的是麻烦了。

    惟释在门外迟疑良久,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吧。”优优说道,笔下却没停。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她知道门外是惟释。

    77在她肩头说个不停:“宿主我觉得可以了!我感觉惟释已经被那封信激到了,待会儿说不准就要跟你互表心意。”

    优优略一抬头,说道:“惟释师傅,您先在大堂坐会儿啊,我很快就回来,我马上就好了。”

    “我看到了惟觉师弟的信。”惟释开口道。

    优优笔下一顿,继续写,反问道:“所以呢?”

    “你要去赴约吗?”沉默了一会儿,惟释问道。

    优优收起笔等待墨干,抬眸看他,笑道:“惟释师傅一直很聪明,何必明知故问呢,我若是去赴约,也就不必在这边准备回信了。”

    惟释垂眸,叹道:“我知道,但不能肯定。”

    这说法真是有趣,确实如77所说,惟释被惟觉的信激到了,他此时心乱如麻,虽有不打诳语之说,目前的对话也是他脱口而出的内容,未曾经过思考。

    除了真实,还将他平和表象下的一切都悄悄透露了出来。

    优优在这一刻才能肯定,这个看着一身佛性平和寡欲的僧人,已经动了心。

    优优走过书桌,到惟释跟前站定,唤道:“惟释师傅。”

    惟释看着她。

    “惟释师傅。”她笑意加深。

    惟释目光一闪。

    “惟释师傅。”她的轻唤声中加入了一丝叹息,并不完全是玩笑的语气。

    惟□□双手合十,优优却先一步伸向他挂着念珠的那只手。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念珠上。

    两人仿佛就僵持住了一般,而事实上僵住的只有惟释,优优的笑变得轻柔,目光蓦然沉淀安静下来,眼中的星光扑闪,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问:“惟释师傅,你爱我。”

    这其实并不是一句问句,她以极其肯定又淡然的语气陈述了这句话。

    惟释的心跳在此刻停拍。

    下一秒,惊涛骇浪。

    方丈说惟释的心如明镜,它映照来来往往的人和物,然而没有人会在上面留下痕迹。

    它温和疏离,因为它映照的众生平等。

    它包罗万象,也休想惊起风浪。

    可现在它却单单映出了眼前人,镜子碎了,底下的波澜不惊也就破了。

    惟释的耳边只有一句“你爱我”在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

    优优见状,扣了一下念珠,念珠的绳断了,佛珠骤然落地,散落跳跃着,一如惟释此时的心,杂乱地跳动。

    惟释看了一眼满地的珠子,优优却没有道歉的意思,她仿佛就是要趁势要个结果:“惟释师傅,惟觉师傅可以为我还俗,为什么你不可以呢?”

    优优上前一步,惟释没有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此时只剩下一指,吐息都可以感受得到。

    他听她轻而柔地叹息道:“为我还俗罢,惟释。”

    世间任何一个人,看着这一张惊世绝艳的面容,半是酥软半是哀求地贴近絮语,都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惟释的眸色微微一深,优优认真地看着他,却见他有一刹称得上自厌的神色出现在眉宇之间,这是优优第一次看见惟释面上会出现这种神态。

    就在她还在猜测这是因何而生的情绪时,窗外风起,她听见77惊呼:“啊!宿主你忘记压住信纸了,要被吹跑了。”

    她于是一愣,动了动,脚下踩到了一颗珠子。

    “欸?”优优轻呼一声,身子没站稳,就势就要往后倒下。

    惟释上前拉住她,谁知脚下也是一滑,慌乱中他用手和手臂护住了优优的头和后背。

    闷声落地。

    优优在惟释怀里睁开眼。

    还是这个怀抱,它仍然温暖干净,但是它不再只是轻轻一抱。

    她听见了惟释的一声笑。

    环着她的手臂没有放开,他埋进了优优的肩窝里,声音似哭似叹,说出了优优期待的那个答案:“我爱你。”

    这一刻,她看到“佛”被拉入了凡尘。

    他在凡尘里郑重而坚定地重复了那句话:“我爱你,优优。”

    不再是什么施主,他郑重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没有任何的生涩,仿佛已在心中默念过许多遍。

    优优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那么我们成婚吧,惟释师傅。”

    惟觉在长亭中静等,他内心忐忑,知道也许结果并不如人意,又期盼着会有奇迹发生。

    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他可以更为直接地为她还俗,可以更直接地同她表白,而不是如惟释那般遮掩退缩。

    只要惟释后退一步,他上前一步,他不信优优的眼中会完全没有他。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惟觉内心的期待值拉低了一些。

    他低下头看自己带来的东西,心里有些没底。

    他回到老宅,曾经的管事是个忠心的,这么多年还守着老宅,他翻了翻,倒是还能翻出一些房契地契,但是比起现在的阮家肯定是差很多就是了……

    但是他刚刚还俗确实没有太多东西,不过这些都可以慢慢经营起来。

    他之前被预定为主持也是因为在经营方面有所天赋。

    沁月拿着优优的信来到长亭。

    一眼就望见了惟觉。

    无他……没有头发真的太明显了。

    “惟觉师傅!惟觉师傅!”沁月远远地开始挥手打招呼。

    惟觉听到声音欣喜地转过头去,他以为是优优来了。

    然而左看右看……

    原来只有优优的侍女来了。

    惟觉在这一刻,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惟觉师傅,这是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回信,”沁月气喘吁吁,看起来是跑得急了,又意识到惟觉已经还俗了,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改口道,“不应该叫惟觉师傅了,我都叫习惯了,不过我还不知道惟觉师傅还俗后的俗名叫什么呢。”

    惟觉此时已经打开了信。

    优优的字好看得紧,字如其人果然还是有些道理在的,仅仅看着都觉得像是一种享受。

    但是惟觉内心只有苦涩。

    虽然料到了,但真的看到亲笔回绝信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信中表明了回绝的意思,也祝他好好生活,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可明明她已经成了他的遗憾。

    “惟觉师傅?惟觉师傅?”沁月看惟觉打开信后就失魂落魄的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不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惟觉勉强回神:“沁月姑娘,怎么了?”

    沁月见他好像没事了,也摇了摇头,她本来对惟觉的俗名也没那么在意,没想刨根问底,因此她又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哦,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事也先回吧。”

    她看出来了,这家伙大约是被小姐拒绝了。

    她得赶紧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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