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把金丝楠木做的大箱子被放置在主厅中央,箱子上雕着四季花卉,外观做得十分精美。

    稀世珍宝?

    林家在搞什么花样。

    李棠织半阖着眼看着箱子,觉得有些无趣,后挑眉看向伏地颤抖的小厮,问道:“怎么?林家贿赂考官不够,还想贿赂本座?”

    实际这事虽然板上钉钉,但是上面那位还没发话。所以林家虽然将倒,倒还是有不少人闭口不谈,毕竟这年头有什么变故和转机都不稀奇。

    因此林家才能差人才能送东西过来。

    但是谁都知道九千岁哄皇帝哄得不错,但要是谁试图来哄他,那准不行。

    送什么东西都难让九千岁满意,林家这趟就是白来。

    人们在暗处观望,谁也不说破。

    小厮根本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回答道:“这是家主让送来的,他……他说……不要求千岁有任何回报,只希望千岁收下这稀世珍宝,自此这便是您的了。”

    只让他收下东西,不取任何回报?

    这倒是比什么稀世珍宝本身更稀奇,他在后宫前朝明处暗处摸打滚爬观察这么多年,见过不少送东西的,倒是第一次见不要回报的说法。

    若要说是场面话,就林家现在这个状态,让家主跪下来装狗求一条林家活路都正常,这时候不可能说什么场面话。

    那么,林家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过来呢?

    李棠织这边正疑惑着,本来站在一旁心如死灰的林冀腾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但又不敢太明显,颤动着睫毛看向正中央的箱子。

    李棠织起身,走向前。

    走到箱子前,箱子忽然发出了一声响动。

    督公府的护卫警觉地包围了箱子。

    林冀腾不由睁大了眼睛,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猜测绝对是对的。

    稀世珍宝,林家能有什么称得上稀世珍宝,又有什么值得让林家在大祸临头之际送出来给九千岁。

    这个答案在林冀腾脑子里是最清楚不过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绝望又迎来了希望,他感觉头颅都要烧起来了,眼睛尤其火热难受,但他不敢眨眼,只怕箱子里的,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

    “咚咚咚!”箱子里传来敲击声,接着有声音脆脆地透过木箱,“阿兄?我可以说话了吗?我想出来了,我不想玩了,我饿了……”

    这声音似飘于天际染了漫天云霞,又似生于山间笼了郁郁葱葱,温柔缠绵清脆透亮,少女软糯而不粘腻,听着就觉得面前有了颜色,入耳舒适极了。

    竟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林家竟送了个女孩过来说是稀世珍宝?

    李棠织嗤笑出声,抬眼看了一眼林冀腾,笑道:“你本家怕不是瞅着本座平日里无聊,这就送个嗓子好听的百灵鸟来给本座解闷来了?”

    林冀腾此时……完全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箱子里的果然是他妹妹阮优优,优优随母姓,但在家里要比他受宠得多,原因倒是简单得很,他也爱极了妹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家主果然还是怜惜妹妹的,不舍得让妹妹陪着林家一起赴死。

    也没有把妹妹当作工具同陛下求情,而是送给了九千岁,九千岁不算个正常男人,人是阴晴不定了些,传闻也很残暴,但是自己又投靠了九千岁,是千岁府中门客,怎么都比在老皇帝那儿好,对比权势利弊,把优优送给九千岁是对优优最好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九千岁会喜欢优优。

    这个念头在林冀腾脑子里出现的时候,很快就被他甩出脑子了。

    不喜欢他妹妹?

    这是不可能的,不存在的,不会有人这么离谱的,只要是人,就不可能。

    李棠织看着林冀腾面上神情变换,一度怀疑他刚刚磕伤了脑子,甚至思考了一下这人还能不能用了。

    不过目前的问题是——林家送他个女孩算个什么事。

    他都保下林冀腾了,再来一个,他怎么对外说呢,虽然是个女孩。

    林家这脸皮也属实厚了点。

    嗓子好听些的女孩就叫稀世珍宝,可笑。

    李棠织挂着似是嘲弄的笑意,伸手从小厮手中拿过钥匙,解开了箱子上的锁。

    纤长惨白的手挑起了箱子的盖。

    里面的人似乎更是迫切想出来,一双白皙的手在箱子挑起的缝隙里露出了莹润的指尖,透着粉的指尖整齐可爱,反手向上同李棠织一起轻轻抬起了盖子。

    似乎是骤然见到了光,少女缩起来捂着眼睛低着头,李棠织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都没有给人梳妆打扮就塞进箱子里了,林家这是太不尊重他了吧。

    真是糟心。

    于是他冷声道:“小鸟儿,抬头。”

    才这会儿工夫,他连外号都给女孩取好了,既然林家送了,那他怎么样都行不是吗?声音好听,就当府中解闷的鸟儿。

    没有把人抬回去,算是他这辈子发的最大的善心了。

    也多亏这女孩的好嗓音吧。

    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少女闻言俏生生地抬起头来,手从脸上缓缓退下,露出光洁地额头,如画的眉毛,接着,石破天惊般,露出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它缓缓地张开,羽睫惊动,眼眶微红,含着盈盈的泪光,令日月黯然失色的眸子娇娇弱弱地看向……李棠织。

    护卫们因为都在箱子前侧保护李棠织,也受到了差不多的暴击,一时间抽气声四起。

    当整张脸彻底显露在众人眼前时,所有人,包括李棠织,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棠织对美色向来是有抵抗力的,老皇帝的后宫出过不少美人,有些他曾经都服侍过,脾性各异,他向来将那些都看作无用皮囊,那些美人果真最后大多数也是命比纸薄。

    再说李棠织自身,能受宠主要也有这皮相的功劳。

    李棠织的脸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皇帝又好美色,等他长得出挑些就被送到御前伺候了一阵,后来司礼监前任督公因被怀疑拉帮结派,被皇帝砍了脑袋,几番波折用起了他。

    虽是看上去很简洁的过程,此中艰辛也无可细数。

    这样的李棠织,本不该会为一张皮相所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现实如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脸。

    这是寻常人做梦都无法刻画出的容颜,要见过多少姹紫嫣红百态鲜妍才能描绘她面上一点颜色,漫天星辰亦比不得她眼中盈盈一点。

    衣衫不整发髻未梳不染粉黛又如何,所有的装扮对她本身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罢了,她无需那些装饰,她即是能令人发疯沉溺的美。

    稀世珍宝。

    她完完全全担得起这四个字。

    林家没有说谎。

    阮优优眨了眨眼睛,落下一滴泪来。

    这完全是生理反应,她本身倒没有想哭的意思。

    然而美人垂泪这场景真要命。

    那滴泪剔透可怜,似乎不是为了承载任何悲伤和情绪来这世上的,它只是想要让面前的美人更美,让看见的人,都为之心颤。

    李棠织就那样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泪。

    温热的泪在空气里逐渐变凉,九千岁这才发觉自己有多失态。

    抬头看见被美色震得痴傻的护卫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喊了句:“都给本座退下!”

    林冀腾却没有随着护卫一同退下,阮优优看到了他,眸子更亮了,扬起笑容便唤:“哥哥!”

    在林家时,阮优优便唤堂兄为阿兄,唤自己亲哥哥为哥哥,说给两个兄长一人一个称呼,以此区别开两人。

    反正被她怎么唤都是开心的,她倒是还会变着法子哄人,这大概也是优优在林家所有孩子里最受宠的原因之一。

    看见阮优优没有继续看着自己,李棠织不满地捏住了她的小脸。

    ……脸蛋果然和看起来一样好捏。

    阮优优茫然地再次看向他,因为被捏住了脸颊,两侧的肉肉往中间嘟起,偏配上一双灵动黝黑的眼睛眨呀眨。

    有些过分可爱了……

    李棠织松开手,这才消化了阮优优刚刚的称呼,她唤林冀腾哥哥?

    那也就是说——

    “这就是你妹妹?”李棠织故作淡定地转身面向林冀腾。

    林冀腾觉得有些好笑,九千岁可从没这么认真和他说过话,每次都不怎么正眼看人,这次他转身怕只是不敢再看优优吧。

    他毕恭毕敬道:“正是家妹。”

    因为放下了心,林冀腾顿时觉得额头也不疼了,面上血色也起来了,嘴角止不住上扬。

    李棠织自然也瞧见了他这些微末的表情变化,但是也没话说。

    让他现在放弃箱中的女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心脏重重地击鼓,他努力平息这澎湃的感受,不露出任何急切的喘息。

    太丢人了。

    但是没有办法。

    连开箱前准备说的伤人的话,他现在都没法说出口。

    对这这样一个美人说“林家把你当个玩意儿送给我了”?

    根本说不出口啊!

    他只能冷着脸说道:“你大伯家不愿意继续收留你们了,你和你哥哥暂住在本座府中吧,本座决定认你当干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

    林冀腾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少年人这次是真的失态了。

    九千岁只想认优优为干女儿?

    优优倒是接受良好,毕竟设定年龄才十五岁。

    认个将近三十岁的干爹也未尝不可。

    立马改口道:“好!谢谢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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