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年9月x日

    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去吃火锅,  虽然我知道他是想要我去镇住柯岩,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我去跟他的朋友聚餐。

    他这一次没有吃辣锅,不会被毛线恶心到,  也就不会拉肚子了,  好乖。

    他很照顾我,  就连我妈妈都不记得我不能吃海鲜,  他却看出来了,好乖。

    柯岩给他递了啤酒,  如果是从前他好面子一定不会拒绝,这一次我给他倒可乐他也没有闹,好乖。

    感觉这一次他跟之前重启的每一次明明都一样,却又很不一样。

    这一次我跟他特别地接近。

    看到这里,  岑卿浼的心又是一阵难过。

    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收到舒扬的警示所以没有吃辣锅,那是因为舒扬每次发的短信都很准啊!知道舒扬的脸上过敏,  所以不让他吃海鲜也不让他吃辣的。拒绝柯岩的啤酒也是为自己好,  喝可乐多么快乐啊!

    自己只是听了舒扬的话,  而且都是好的建议,舒扬就觉得“接近”。那么在之前的无数次重来里,  自己是有多么狼心狗肺啊?

    “我是不是特别不好?”岑卿浼,  “不然你也不用重复这么多次了!”

    “是坏人不好。我们通过一关,就会有下一关。不是你的错,而且最初地几次重启,我因为怕你出事所以对你很□□,  也很霸道,限制了你的自由,  让你过的很不快乐,  也伤了你的心。可是每一次你都选择原谅我,  甚至于在我认为你不可能包容我的时候,你都会用你的方式告诉我……你想要与我重逢。”舒扬缓声道。

    他也许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听在岑卿浼的耳朵里,是缱绻也是最坚定的告白。

    只因为岑卿浼说还想见到他,舒扬就不在乎上一次受到的伤害还有让人心痛的结局重启一切。

    一遍一遍地去尝试,一次又一次地去接近。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用陌生号码给我发送短信了。”岑卿浼说。

    “哦,为什么?”舒扬歪了歪脑袋,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因为我天生反骨。如果你站到我的面前言之凿凿跟我说我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情,只有你能救我,我肯定会觉得你有神经病,还会跟你唱反调,拼命作死去证明你是错的,我会跟你较劲,让你更难过,也会死得更快。你以陌生人的身份发信息给我,我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你是骗子,可渐渐当你的‘预言’都实现,我就会相信你的预测,还会变得依赖你,我们会一点一点建立起信任关系,对吧?”岑卿浼问。

    舒扬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岑卿浼捂住自己的脸说:“怀疑你的我一定非常讨厌!”

    “不是的。一个人如果不能保持怀疑,就很难发现真理。你对我的怀疑让你充满了挖掘真相的动力,让我发现了很多之前我没有发现的线索。所以你可以怀疑任何事物,但不要怀疑自己做出的选择。”

    即便是这样,舒扬还是又温柔又包容。

    “你为什么要救我那么多遍?我们在最初的时候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吗?”岑卿浼忍不住问。

    如果是他,做不到为了救某个非亲非故的人重启人生那么多遍,不断地去尝试改变某个片段,不停歇地去追求某个遥远的结局,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错过和失去。

    这是心灵上的凌迟。

    “因为你比我更擅长做自己,活成了我想成为的样子,救你……大概就是我救我自己。”舒扬说。

    “太抽象了,听不懂。我就觉得跟你比起来,我真的像个傻子啊。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救我这么多遍呢?”岑卿浼凑到舒扬的身边。

    岑卿浼第一次有了强烈地了解一个人的渴望,从过去的所有细节,到现在的所有想法。

    舒扬此刻的坦然与从容,那是被打磨雕刻了无数遍之后的样子。

    岑卿浼想要嵌入每一道刻痕里,拥抱他,保护他。

    “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你黑掉了舒扬的网吧。那个时候我的人生春风得意,读了好的大学,有一群唯我是从的朋友,父母因为没有在我的身边陪伴我长大所以心怀歉疚对我有求必应。可是我见到了你。你啊,遇到比你横的立刻认怂,碰到比你厉害的立刻狗腿,表面上看我把你治的死死的,叫你往东你不会向西,让你吃榴莲你不点臭豆腐。但是啊,骨子里叛逆得很,逮到机会就一定要戳我脊梁骨戳到我栽跟头。”

    岑卿浼笑了,这听起来还真的像自己的性格。

    “夏致也这么说我,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发抖时就发抖。但再抖也会吼。”

    “你是我的小冤家。”舒扬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却温暖得要把岑卿浼融化到怀里。

    岑卿浼下意识又往舒扬身边靠,可又怕给他的肩膀增加压力,就只能忍着了。

    “那我这个小冤家有没有对你好?”

    “阿卿,每个人需要的‘好’都是不同的。比如你需要有人陪你熬夜,而不是叫你早睡。需要有人陪你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挽尊,而不是陈述游戏有多不好。需要有人帮你把可乐拿去冰镇,而不是告诉你可乐喝多了杀经。我重生了很多次,也许在你看来是一种折磨,可在我看来是一个越来越接近你的过程。我慢慢知道怎么说服你,怎么让你信任我,怎么让你开心,怎么让你觉得有我在你身边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岑卿浼扯了扯舒扬的被子,在原地扭了扭,“扬扬哥哥,你就说说嘛!说一点我之前做过的让你开心的事情。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麻烦精。”

    舒扬闭上眼睛开始回忆,然后竟然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你还记得钟淳他爸爸中的那个病毒吗?”

    “记得啊。”

    舒扬的眉眼间都带着怀念的笑意:“我一直想知道设计那个病毒的人是谁,后来听说钟孝和你妈妈是同事,我就隐隐猜到这个病毒是你的杰作。当时你一直假装自己成绩一般,你妈到处给你找家教,我就去应聘了。”

    “那你是不是天天欺负我啊?”

    “没有啊。你知道我俩在那个领域水平旗鼓相当之后,就喜欢缠着我比试,虽然嘴巴上不说但应该挺欣赏我的。对于你欣赏的人,你是不容许其他人欺负的。我因为大学里的实践研究,所以寒假的时候去了一家公司当实习生。当时那个公司的老油条和经理都欺负我,英文策划和ppt都是我做的,他们却不打算给我署名,想要拿去老板那里邀功。”

    “卧槽,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绝对要给他们颜色看看!”

    明明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岑卿浼却气得拳头都握紧了。

    “嗯,我本来是想搞瘫那整个公司的系统,但是你先出手了。”

    “我?为你抱打不平吗?我怎么搞的?”岑卿浼兴致勃勃地问。

    “他们把我的策划草案给了老板看,老板很满意,所以想要把我骗回学校,这样策划案公布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了,而他们可以顺利占有我这个实习生的劳动果实。刚好那天你来我实习的地方找我,你成绩进步了,说好要我请你看电影的。你在我的位置上玩我的电脑,正好就听到了他们的计划。你就用那个病毒感染了我完整版的ppt文件。老油条过来把你支开,趁机拷走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文件。”

    “啊,是我的风格——自作孽不可活。然后我就开开心心地跟你一起去看电影啦?”岑卿浼问。

    “嗯,是啊。我们俩的电影看到一半,我的电话就响了,是老油条说ppt文件找不到了,还说老板看了ppt之后也中毒了,无论点开什么文件都会有个大美女撑着下巴朝他们灿烂地笑。”

    “哈哈哈。”岑卿浼在被子里笑得滚来滚去,“哎呀,我刚长好的脑袋都要笑掉了。”

    “老油条着急啊,催我回去重新赶制一份ppt出来。我本来是想要回去看看你给他们下的什么毒,到底还能不能解毒,谁知道你拉住了我说‘扬扬哥哥,今天是你的生日,就不能任性一下吗?’”舒扬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岑卿浼喜欢他笑得样子,脸颊上会因为肆意地笑而形成浅浅的窝,让人好想把所有的小心思都藏进去。

    “那你任性了吗?”

    “我妈因为拍戏,早上只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爸在海外,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的朋友们也没有把我的生日放在心上。但是你不一样,你那天耐心地等我下班,和我一起看电影,为我出气,还偷偷藏了生日礼物在我大衣的口袋里,是个钥匙扣。”

    “我一定没什么零花钱,所以才送你个钥匙扣。像你这样的帅哥,值得我送你一架飞机。”岑卿浼很真诚地说。

    “那个钥匙扣是我父亲的用过的款式。我跟你说过记忆里有一次他回家看我和我妈,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话,我在他的腰上看到了那个钥匙扣,是狼和鹰的造型。我就随口跟你提了一句,你却记在了心上,还真的为我找到同款。阿卿,那是很珍贵的礼物。”

    岑卿浼摸了摸鼻子,自己总算做了点人事儿。

    “所以我没急着回去,而是跟你一起把电影看完。”

    “就是应该这样!让那些坏心眼的人着急!后来呢?那个老油条和他的经理怎么样了?”岑卿浼问。

    “我一回去公司,就发现其他员工都在加班重整策划案。老油条见到我劈头盖脸就说我没有责任心,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病毒就是从我的电脑里出来的。我就问他为什么确定病毒是我这儿的,不是他自己电脑里的。他就说因为策划案是从我的电脑里拷出来的。”

    “卧槽!他还真不要脸!你应该回他——既然策划案是从我电脑里拷出来的,你有经过我的允许吗?”

    “我就是这么问的啊。他当时脸都白了,说我是个实习生,他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他想拿我的策划案就能拿。”

    岑卿浼的脑袋都要炸了:“这人的脸真是大到能跑马了!”

    “他的脸能不能跑马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公司的老板就站在他身后。我帮老板把病毒清理掉,又把完整的ppt发给了他。老板说要给直接转正,我告诉他我已经被你父亲的公司录取了。别看你爸爸的公司规模不大,但业务能力一流,各个都是猎头公司挖角的对象。那位老板快要气死了,这事儿的性质很恶劣,不但让他失去了我这么个高水平人才,还让其他员工非常不满,所以他直接把那个老油条和项目经理给开掉了。那天晚上,我和你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看着老油条和项目经理端着纸箱子骂骂咧咧地离开。”

    “那是,像舒扬你这样的人,注定了被人仰望。还有人敢骑在你头上撒野?小爷我第一个收拾他!”岑卿浼侧过身来,几乎又要蜷进舒扬的怀里,“我还为你做过什么吗?”

    “当然还有。你不困吗?还想听?”舒扬问。

    “想听。而且你的声音好听死了,售楼小哥哥。”

    舒扬又笑了,眉眼轻垂着,要不是为了矜持一点,岑卿浼怀疑自己就要去抿他的睫毛了。

    “那是我大学里的事情了。可能我的性格不打讨喜,小组里的把最麻烦的数据分析分配给了我。

    当时你在旁边刷题,我用电脑整理数据。你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说第一反应就是‘你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哈哈哈,你这个白切黑,才没有人能欺负你。但一个人能力再强大,只要被其他人理所当然地要求,被排挤孤立,就是被欺负了。”岑卿浼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是啊……”舒扬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的家人觉得我很独立,我的朋友觉得我很厉害,只有你担心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那后来呢?”岑卿浼拽了拽舒扬的被子。

    “后来啊,我就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你这个小机灵鬼编了一个数据抓取的小程序,只要设置好条件,数据抓取和分析一键完成。你还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说‘做家教就要有做家教的样子,好好陪我刷题!’”

    舒扬说完,岑卿浼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

    “那是。能让你动脑子的事情只有我。”

    “后来论文小组的组长发现了你的小程序。他想用这个小程序做好人,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拿去给学生会用,甚至想要拿去教授那里邀功。但是你设置了密码,没有密码小程序启用不了。论文组长的牛已经吹出去了,只好厚着脸皮找我要密码。我把电话给了你,你牛气冲冲地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要么给钱,要么完蛋。”

    “哈哈,那是我的小程序,除了我的家教小哥哥,谁用都得给钱!”

    舒扬的笑意比之前还明显了三分:“嗯,你用对方给的钱出去旅游了一趟,玩得还挺开心。”

    “我一个人去的?”岑卿浼抓了抓脑袋,心想不能啊,自己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和我一起去的。你特地选了我爸在的地方。他的工作是维和,当时不能随便离开营地,就选择了在外面站岗,就为了能让我看见他。太阳毒辣得厉害,汗水就一直往下掉。我看着他的领子他的后背都湿透了,可却站得笔挺一动不动,从早晨一直站到日暮。我怕他会昏倒,而他怕我没有看见他。”

    说到动情之处,舒扬的声音发紧。

    “你是个那么坐不住的人,平日里怕热怕累怕麻烦,可那天你陪着我在大太阳下站了一天,就为了陪着我看爸爸。”

    岑卿浼张了张嘴,他想说安慰的话,想说还好自己为他做了那些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因为,舒扬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岑卿浼愿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手札还没有看完,led灯就没电了。

    岑卿浼只能把手扎收好,心想都忘记问这本手扎要怎么使用才能回到想回的那一天,谁知道一侧过脸,就发现舒扬竟然睡着了。

    这可是晚上,一向失眠的舒扬竟然睡着了!

    岑卿浼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他把手扎放好,撑着上半身靠近舒扬,当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借着门缝透过来的微弱地灯的灯光细细描摹着舒扬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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