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浼的眼睛红了起来,  他向后退了半步,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真想把关于舒扬的一切全部都从脑子里扯出来。

    “有事情不是应该找警察解决吗?你告诉那个梁队长啊,  让他去解决!埋伏也好、设圈套也好,  你不要再扯进去了不行吗?我会担心你的……”

    “我有自己需要弄明白的事情。有些事情,按照正常的逻辑,  梁队也解决不了。”舒扬说。

    “那你带我一起去。你想弄明白的也是我想弄明白的!”岑卿浼说。

    “回去上课吧。放学了我来接你。”

    还是那句话,只是舒扬用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对他说,  如果是平时岑卿浼早就被溺死了,  可是他现在只是很生气。

    “我不要你接。绝交!”

    岑卿浼说完就转身,每一步他都渴望舒扬上前来挽留,  希望舒扬说我带你去,  希望舒扬开口对他说出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  而不是把他当成温室里的小花,  等到风和日丽了才把他抱出来晒晒太阳。

    妈的,  老子都说“绝交”了,  你个傻吊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岑卿浼的鼻子酸了,心里闷得快要喘不上气。

    他走了多少步了?舒扬怎么还不来挽回下?

    你还在欲盖弥彰,我都快为你含苞待放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岑卿浼的心忽然亮堂了起来,  随即而来的是夏致的声音。

    “你干了什么坏事?看起来像只要把脑袋都埋进土里的鸵鸟。”

    岑卿浼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回过头去,  在走入校门的同学里寻找着舒扬的身影。

    这家伙果然走了。

    岑卿浼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没事。”

    “舒扬呢?”夏致随口一问。

    “死了。”岑卿浼回答。

    “嗯?”

    这时候岑卿浼的手机震了一下,点开一看,  是那位大师发来的短信:【不用过度担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

    岑卿浼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他咬牙切齿地问夏致:“你说为什么有人那么能演戏啊?这边扮演着寡言少语没朋友的独行侠,那边还兼职高深莫测的算命大师,随机掉落避凶短信!这是演技精湛还是精神分裂啊?”

    夏致看着岑卿浼,“你看起来像是老公出轨的怨妇。”

    “噗——”

    如果这是在电影里,岑卿浼一口鲜血估计吐了两丈远了。

    “寡言少语说的像是舒扬,不过独行侠是谁?”夏致又问。

    “不还是舒扬吗?”岑卿浼难过得要命。

    他甚至不想上课了,只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着。

    “是么?我还以为舒扬的生活就是以岑卿浼为中心旋转,他一切的情绪波动喜怒哀乐都是因为你。”夏致说。

    “屁!我是太阳还是黑洞?”

    夏致停下了脚步,“还不明显吗?他睡觉,别人跟他说话他不理,你凑他耳朵边上他都不揍你。谁要是敢动你,他马上就要出现。你叫他给大家讲题,他就开口。你差点被篮球砸了,他就要为你出气。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梗最多的c  p就你俩。你是光,你是电,你是他的太阳和黑洞,还有丧心病狂的宠爱”

    “我怎么觉得最后一句话你在讽刺我?”

    夏致摊了摊手,“大部分的遗憾不就是现在该说的话,该做的决定,十年后才想着要破釜沉舟但为时已晚吗?”

    岑卿浼低下头,用力擦掉眼睛里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抬头露出大大的笑脸,在夏致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谢了。书包帮我带回去教室。”

    夏致拎着岑卿浼的书包,往肩头一甩,走上教学楼。

    岑卿浼拿着手机,来到校园角落的那棵树下,他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舒扬,那家伙是不会接的。

    但是大师刚刚回复他短信了,这说明舒扬把另一个手机带在身上了。

    岑卿浼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大师的号码。

    “嘟——嘟——”的声音响起,岑卿浼有点担心这会儿舒扬已经骑上机车停不到手机铃声了。

    七八下“嘟”声过去了,岑卿浼越来越担心舒扬不会接电话了。

    就在岑卿浼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关机就一直打到他接为止的时候,手机忽然通了!

    呼吸短暂的凝滞,岑卿浼听到了手机那端传来的车鸣声。

    他可以想象此时的舒扬正把机车靠在路边,摘下头盔,拿起手机。

    还是像上次一样,手机的另一端除了车子行过的声音,岑卿浼能分辨出对方的呼吸声,它就在自己的耳边,就好像某种无声的对白。

    “你发短信跟我说‘不用过度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在我看来不会好了。我的朋友舒扬……他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总想把我留在最安全的地方,总怕我被伤害。可能我真的太菜了吧,三千米跑不及格,三十米的小巷也跑不过劫匪,不像他一本字典就能暴击流窜犯。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安全感是什么——是走进他的世界里,成为他的一部分。我好想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不是为了救我,而是因为有我。”

    那边依旧沉默,但是岑卿浼却发现当一句话说出口,他就有着无穷无尽的表达欲。

    就算舒扬永远沉默寡言,他永远有着一车一车的话想要对他说。

    “我想他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是掉进深深的井里,瓢泼大雨落下打脸上身上把我们淹没,我也会和他一起背靠着背爬上来,哪怕是把双腿都蹬断了也一定会撑到最后。”

    “我想他知道就算是待在无尽的黑暗里,手机一点一点没电,空气变得稀薄,只要他还在找我,我就会一直等他。”

    “就算有人用整个世界来跟我换,我还是最喜欢他折的玫瑰。”

    “要怎样才能让那个傻比知道,不是只有他在害怕我会挂掉,我更害怕失去他!”

    “不要把我关在门外啊!那样的话……我就算在呼吸、心跳、都正常,我好好活着也会觉得很孤独!”

    岑卿浼的鼻子堵住了,他用力抽吸了一下,一肚子的不甘心和委屈他要统统都倒出来。

    而这个时候,手机的那端竟然传来了舒扬的声音!

    “你敢逃课吗?”

    岑卿浼愣在那里。

    舒扬一旦开口等于承认他就是“大师”,意味着他愿意向他解释自己所有的未卜先知,还有那些短信的由来,他为什么会在岑卿浼的身边,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保护着他。

    岑卿浼笑了起来,“我当然敢。”

    “我来接你了。”舒扬说。

    “嗯!”

    电话挂断,上课铃响起。

    岑卿浼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逆着奔向教学楼的学生流,飞奔向校门口。

    他跑得竭尽全力,生怕自己跑慢了一点,舒扬就会改变决定。

    当岑卿浼跑到校门口,那辆机车已经稳稳地横停,岑卿浼来到他的面前,舒扬拿起安全帽扣在了岑卿浼的头上。

    岑卿浼坐到了后面,一把抱紧了舒扬。

    舒扬的身体往前压低,机车就开了出去。

    岑卿浼知道有不少同学正用好奇和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也知道这一次逃课老魏肯定会把电话打到老妈那里去。

    可是岑卿浼觉得不在乎,他把舒扬圈得紧紧的,生怕这家伙一个后悔,又把他给甩下来。

    他们距离学校越来越远,离开了市区,朝着郊外而去。

    耳边是呼呼风声,岑卿浼第一次发觉自己人生的目标如此明确,那就是要跟舒扬在一起。

    路过一条小街,街两边都是没有什么品牌的小店,有卖打折衣服的,有卖干货炒货的,还有什么十块钱三样日用小商品的。

    舒扬把车停在了路边,拍了拍岑卿浼圈着自己的胳膊说:“下来吧。”

    “到这里干什么?”岑卿浼问。

    “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

    “吃饱了再走。”舒扬看着岑卿浼又说,“校服太薄了,会冷。”

    岑卿浼就顶着头盔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我不饿,我不吃。”

    “头盔不摘?”

    “不摘。”

    万一舒扬想扔下他跑掉,岑卿浼立刻就能爬回车上。

    “摘掉。”舒扬重复了一遍。

    “不摘。”

    “那你戴着吧。”

    舒扬转过身去到一个卖煎饼果子的小摊前,“两个煎饼,双面蛋,放两根精肉火腿肠,萝卜干多放,不要香菜不要辣椒。”

    岑卿浼就站在他的身边,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

    舒扬说的都是他吃煎饼果子的习惯,最重要的是自己从没有在舒扬面前点过煎饼,这家伙怎么知道这些的?

    岑卿浼盯着舒扬的侧脸,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憋?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坦白他什么都知道的原因?

    第一个煎饼果子好了,老板娘把它铲进了纸袋里。

    舒扬接过去,又递给岑卿浼:“吹一下慢点吃。”

    岑卿浼却不拿,“你先吃一口,我再吃。”

    “为什么?”

    “我怕你放了药。把我迷昏了扔这儿自己跑了。”

    “……”舒扬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目前几级被害妄想症”。

    正在做第二个煎饼的老板娘笑了起来,“你这弟弟真有意思。我的小儿子也什么都爱吃哥哥吃过一口的,好像那样就会特别安心。”

    “为什么是弟弟?”岑卿浼不高兴了,就因为自己比舒扬矮了点吗?

    “我本来想说你俩是不是同学。但同学没这么亲密也没这么默契。你看他话少不生气随口就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样子,是不是你哥?”老板娘问。

    岑卿浼歪了歪脑袋,把煎饼递给舒扬,意思是他非试吃证明没问题不可。

    舒扬接了过去,刚咬上一口,岑卿浼就说了句:“亲密度高、有默契的不一定是兄弟,还有可能是男朋友!”

    “咳……咳咳……”舒扬很明显被呛到了,低下头咳得那叫汹涌澎湃,从脖子到耳朵都红了。

    老板娘放下去的脆皮也裂开了,她笑了起来:“你看你,把人家吓得都呛到了。”

    岑卿浼瞥了一眼,“这口不算,都咳掉了。”

    老板娘的第二个饼都装好了,舒扬才缓过来,在岑卿浼的注视下,又咬了一口递给他。

    “头盔还不摘?”舒扬问。

    岑卿浼把挡风推了上去,吃了起来。

    “等下挡风上都是雾气。”舒扬说。

    岑卿浼无所谓地回答:“反正开车的也不是我。”

    “不要生气了……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岑卿浼顿了一下,被头盔挡到了,他没看到那一刻舒扬的表情。

    但是无比确幸,舒扬刚才在哄他。

    更重要的是,岑卿浼发觉自己无比好哄,现在就已经心软了。只要舒扬肯带他来,他其实就已经不生气了。

    岑卿浼拽了对方的衣角一下,“帮我解开头盔吧,我想好好吃饼。”

    舒扬转过身来,很有耐心地给岑卿浼把头盔拿了下来,两人站在小街边,身后是一排破旧的小店,面前是那辆机车和卖煎饼的小推车。

    偶尔有几辆车开过,大概是因为靠近郊区了,还来了辆突突突冒着黑烟的小卡车。

    舒扬的手伸了过来,挡住了岑卿浼的嘴和那半个饼。

    接着又有菜农骑着三轮车,满车都是大白菜,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就坐在三轮车边上从他们面前经过。

    岑卿浼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自己平日里看不到的街景。

    时间好像都变得缓慢,无所谓高考,也无所谓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意外。

    “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啥吗?”岑卿浼没好气地说。

    “那我们就来说一说常允鑫一直策划各种意外甚至收买许悍阳来干掉你的原因。”舒扬说。

    岑卿浼顿时觉得手上的煎饼不香了,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塞进嘴里,用眼神示意舒扬“请开始你的讲解”。

    “这就要从你父亲的合作伙伴贺总的意外身亡说起。他是因为被蜜蜂蜇伤而死掉的,你还记得吧?”

    岑卿浼点了点头,接过舒扬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对啊。当时我们家也参加了那场郊游,只不过贺叔叔他一个人待在车里,离我们有点距离。”

    “你在干什么?”舒扬又问。

    “我……我在干什么……我在用遥控飞机航拍郊外的景色啊。”岑卿浼停顿了一下,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舒扬,“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拍下了贺叔叔出事的过程吗?”

    “嗯。”舒扬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把那天的航拍调了出来,递给岑卿浼看。

    当时岑卿浼的遥控飞机飞过了两家扎营的地方,打算拍一些溪流以及植物在溪流间倒影的画面。

    在岑卿浼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它过了贺叔叔的车子上方,拍摄到了一个画面——一个打扮成护林员的男人敲开了贺叔叔的车窗,那个护林员好像把什么东西摁在了贺叔叔的脖子上。

    贺叔叔挣扎了起来,护林员转身离开,贺叔叔的手本来是搭在车窗边,但在那一刻却收了进去。

    护林员戴着鸭舌帽,遥控飞机的飞行角度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是护林员却从地上掠过的影子以及头顶上轻微的引擎声判断出有什么东西飞过。

    “这个……这个护林员是常允鑫吗?”岑卿浼不是很确定地问。

    毕竟他也没有见过常允鑫的正脸,唯一那次在游乐园里碰面,常允鑫还蒙着脸。

    “看身形有五六分相似。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一直在策划干掉你,他不确定遥控飞机是否拍到了他的正脸,也不确定你是不是回去看过拍下来的视频。”舒扬说。

    岑卿浼用力摇了摇头:“因为那天贺叔叔没了,所以真没什么心情去看那天拍到了什么。”

    舒扬继续说:“常允鑫应该有想过利用无线网络或者蓝牙入侵你的手机或者电脑,但是你父亲的安全系统非常厉害,他办不到。你跟你妈妈在家里共用同一台笔记本电脑,你妈妈又经常会把电脑带去医院。我猜常允鑫可以更容易找到机会确定笔记本电脑里有没有那天的视频。”

    “可那台笔记本电脑里是不会有的。我都上传到了网盘……可是我担心老爸会不小心发现我网盘里那些……嗯……不健康的内容,我每次退出网盘都会做清理。常允鑫是绝对找不到我的账号或者登录信息的。”

    舒扬点了点头:“所以,他才需要你的手机。你的手机必须以硬件接入的形式才能查看里面的资料,蓝牙和网络入侵会被你父亲设计的防火墙拦住。为此,他策划了至少三次想要拿走你的手机。”

    岑卿浼皱了皱眉头,“哪三次?第三次肯定就是游乐园里那个蜥怪抢走我手机。第二次和第一次呢?难道是我做梦梦到金毛混混抢我手机?”

    “那三个混混我已经提前解决了。所以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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