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的目光在兰珠身上盯了好几秒。
仿佛是要通过他灼热而锐利的目光,将兰珠身上的层层面具与衣裳寸寸剥下,看到里面真实的骨肉与灵魂。
兰珠略微不自在的偏过头,侧身避过皇太极凶猛的视线。
大太监跟在皇太极身后,略微有些疑惑:“大汗?”
皇太极似乎这才如梦初醒,收回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兰珠的视线,把那纤细的身影从脑海中撇开来。
“没事。”
皇太极撩起繁复的衣袖,坐在最高位上。此地位置尊崇,又能将底下众人的动作一览无余。
眼看着皇太极收回在她身上的视线,兰珠浅浅松了一口气,跟随着众人落座。
刚刚差点吓到她了,她差点以为皇太极不过一眼就通过她陌生的皮囊看到她的内里。
她如今可没有想好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毕竟之前的事情,可闹得不怎么愉快。
……
当初她站在奢靡华贵的角落里,得知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么,两人往日的情分,在他眼中,应该也是喂了狗。
失魂落魄的她缓步走出金碧辉煌的大门,一个人走在街头,大雨稀稀拉拉得下,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路边,靠在路边的便利店旁,脸上潮湿得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街头的流浪汉在雨中跳舞,她开了罐啤酒坐在木椅上,看着流浪汉,甚至萌生了要一直一直待在那永不动弹的念头。
雨夜的街头很冷,路人刚开始行色匆匆,后来也渐渐少了,便也就成了只她一人一直在街头木椅上买醉。
啤酒一点一滴地灌进胃里,雨水也一点一滴的打在她身上,她仰头接受如串般滴落下来的雨水,狼狈得如同一只丧家之犬。
直到夜晚的灯光都变得昏黄,灯光也被雨水打湿,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昂贵的车上下来,站到她面前。
面色酡红的她醉的不轻,目光迷离看着眼前无论是头发还是眉毛都被打湿了的俊美无铸的男人。
水珠从他发尾滴落,落在她早就湿透了的额头上,发出“滴答”一声响。
她看着他,看着他皱起眉,看着他薄唇微动,看着他质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时的他无疑是压着薄怒的,连一贯冷淡的表情都带了怒意。
可她却并未在意,她仰头看着他,面上带笑,只想亲口听他说出答案。
她不相信他们想让她看见和听到的,只想让他亲口告诉她。
“我问你……”被酒意浸透了的女子盯着他,固执而认真:“我问你,你真的觉得我们毫无关系,你真的愿意找她?”
女子眼神澄澈,态度认真,一双眼睛直直望进他的眼里。
被薄怒微微侵染的男子微微一顿,眼前的女子仿佛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如何危险,等在这里,只固执看着自己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答案。
冷淡矜贵的男子却沉默了,他给不出他的答案。
固执的女子满身狼狈,看着眼前满腔都是让她喜欢的男子,他一双俊美的眼睛如寒潭般幽深,直直盯着她,盯着她的目光分明这么用力,却始终说不出哪怕一个字的否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的气氛却愈发寂静,气流也停止了流动,仿佛在等待一个信号,终于……
“好,我知道了。”满腔的酸涩似乎在此时被压下去,所有的痛苦仿佛也在此时冷却凝固,狼狈的女子笑起来,仿佛此时不是置身在雨夜街头,仿佛不是沦落到与流浪汉共分一个街道。
她终于找回了她的冷静,她也终于可以笑着和他说:“如你所愿。”
希望你在得偿所愿之后,能开心安乐。
八年的孺慕与喜爱被她亲自打破,再破碎重组,就让他们一直一直,做熟悉的陌生人吧。
醉酒的女子摇摇晃晃站起,试图寻找一个归家的路,她转身的一瞬间,手臂被人抓住。
沉默的男子抓住了她的手臂,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他停顿几秒,按住她的肩膀,企图送她回去。
然而,扶住肩膀的手被打落,落寞的女子站直了身体,哪怕眼中依旧朦胧,心脏千疮百孔,却倔强又顽强:“我自己回去。”
倔强固执的女子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晃晃走向离这不远的家,而身后,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拧着眉头看她。
看她踉踉跄跄,直到走进小区。
男子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直到看她走进家门,一把把他关在门外。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
兰珠喝了一口宴会上提供的梅花露,压下从舌根底部蔓延上来的苦意。
所以,如此狼狈的结局,还是不要记起来的好。
此次聚会规格隆重,请的人也多,不少人举着酒杯敬皇太极,妄图在他眼前博一个印象。
皇太极偶尔喝上几口,眼神却一直若有似无地落在东侧席位上。
此次后宫贵人靠前,而大臣则按照等级地位靠后按顺序排的席位。
而兰珠则位于东侧席位靠前一点的位置,与皇太极隔得并不远。
这时,又有人敬酒,皇太极左手举杯,轻轻抿了一口,右手手指轻微摩挲了一下,目光探究落在兰珠身上。
他想弄清楚那种近乎本能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是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兰珠今日喝了不少清酒。
她眼中蒙了一层薄雾,目光略显迷离,被悲伤的回忆勾起,整个人带着一股不经意的茫然和落寞,落在皇太极的眼中,哪怕是只是这样,那熟悉的神态动作,也让他心中一痛。
他猛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直直地看着兰珠。
当初她与他决裂的时候,仿佛也是这样,同样的神态,让他如今一想起来就心脏微窒,仿佛喘不过气来。
兰珠手敲着玉樽,手指轻轻划过玉樽底部,而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习惯性摩挲,那是她难过时的小动作。
皇太极眼尖,看到了这个恍如隔世的动作,手上捏紧了酒杯,微微一用力,酒杯上开了道裂痕。
“大汗?”一旁的大太监见皇太极直勾勾看着东侧,略微奇怪。
然而皇太极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兰珠喝着呈上来的清酒,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所以说一醉解千愁,这酒哪怕不醉,这样飘在半空中的感觉,落不到实地,也让人放松。
酒壶中的酒液随着弧度落在玉樽里,兰珠支着自己,拿着再次满上的酒,再抿上几口。
袖子掩盖下,那不经意的小动作并不明显,但那熟悉的动作,让皇太极再也坐不住。
哪怕不是她,也与她像得过头了。
皇太极再坐不住了,正要下去找她,刚好这时候莽尔古泰起身向他敬酒,将他的心绪打断,这才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一边举起酒杯,应付莽尔古泰,一边唤来在一旁伺候的奴婢,耳语了几句。
宫女听完皇太极的要求,略微吃惊地看他,得到肯定后,思索了一番,点点头。
皇太极按下胸膛中的情绪,转头应付莽尔古泰。
莽尔古泰因为其地位高贵,所以被安排得离皇太极很近,以皇太极居高临下的角度,能一眼看到他所有的动作和心思。
“大汗。”莽尔古泰向皇太极举杯,以他的角度,其实并不能看到什么细节,只能看到皇太极居高临下的眼神。
莽尔古泰暗暗咬牙,喝了一樽酒,呵,马上就要开始祭祀了,祭祀就放在三天后,到时候皇太极必然要离开宫中,到达祭祀的地方,到时候,他手下的人必然会有所动作。
指不定到时候,他就再也无法这样居高临下看他了。
莽尔古泰心中冷嘲,坐回席位上。
他只需要等着看结果就好。
兰珠抱着酒樽,也许是酒喝的足够多,连乌雅也蹙眉,看向兰珠:“福晋,不能再喝了。”
兰珠抱着清酒,眨了眨眼,定神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喝了不少。
不过……她笑道:“放心吧,我酒量好着呢!这样重要的宴会,我不会出错的。”
乌雅皱着眉,还是不赞同。
就在这时,一位粗手粗脚的宫女来到这里上糕点,恰好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福晋恕罪,福晋恕罪。”小小的宫女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磕响头。
乌雅看着被撒上污渍的朝服,狠狠剜了一眼那小宫女:“你可知道这朝服是做什么用的?便是将你乱棍打死都是使得的。”
“够了。”兰珠打断乌雅的话,“事已至此,打死她也没用。”
她虽不喜随意打杀宫女,但弄坏了朝服也是事实,这件事的确麻烦,只能让宫女自己下去领罚。
她让人带她去换衣服,那宫女则被其他宫人带下去领罚。
僻静的宫殿隔间内,兰珠脱下被污渍弄脏的衣服,换上让人从宫殿中拿来的衣物。
刚从内殿走出去,她就在外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皇太极。
他负着手背对着她,整个人沉寂得如同一尊高大的雕塑。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皇太极转头,看面色无波的兰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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