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珠找阿言谈谈之前,却率先遇到了皇太极。
他给她的感觉很怪,既像是不认识她了,又给她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就像是深埋在血液中冷冻雪藏的情绪,被压抑的久了,一时间猛然爆发出来的那种猛烈的熟悉。
又像是刻意忘记,最后在不经意间酸涩了她心脏的本能。
让她猛然想起,另一个人冷然看向她的目光。
那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的早上。
昨晚的风刮的很冷,如同秋风扫落叶,狂风将树上的叶子拽下,一把奢侈而挥霍地甩到了地上。
宫女打着哈欠拿着扫帚,把落在石板上的落叶枯枝给扫到一侧,露出干干净净的地面。
今早的天气也很凉,又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冷,把惯常的暖意驱散。
天气透着股不自然的阴,层层阴云渐渐覆盖了太阳。
乌雅给兰珠披上厚实的披风,嘴里劝道:“福晋,今日天气不好,就不必出去了吧?”
兰珠想在利用阿言桎梏科尔沁大福晋之前,先去看看哲哲。
毕竟此事虽然是兰珠设的局,但阿言残害淳福晋的事情,可不是她下的手。
在手里掌握着事情罪魁祸首的证据之前,她想要去看看往日高傲得连低个头都欠奉的哲哲,如今被自己的亲人背刺之后的样子。
她抬起手挡住乌雅的絮絮碎语:“就走一趟吧。”
兰珠提着探望哲哲的食盒,走在萧瑟而漫长的宫道中。
就哲哲如今所处的偏殿,不仅地处偏僻,而且已经破败废弃了不知几许年,这些年,很少有人往这边走过。
如今,兰珠走在偏僻的小道上,猜测哲哲的日子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
两侧红墙绿瓦的宫墙就在眼前,一道小铁门落着锁,杂草长在墙角四周,腐败凄凉得厉害。
如今铁门上的锁已经被打开,铁门被人向内推开,几道凌乱的脚印落在泥地上。
拎着食盒的兰珠顿了顿,手搭在铁门上,脑袋往里探去。
这个偏殿位置很偏,地方也很小,兰珠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破落,门扉坑坑洼洼,大敞着看进去,能一眼看到里面的家徒四壁。
而令兰珠惊讶的是,传闻中不愿意踏入后宫的皇太极,此时正站在里面。
兰珠这个角度能看到,皇太极此时带着一众侍卫奴仆,正将那破败窄小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
皇太极环视了一圈,而哲哲此时缩在一边,面相憔悴而苍白。
往日高贵的凤凰沾了灰,从高枝头掉下来,也只能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哲哲仰望着高高在上俯视她的皇太极,略显不甘,她本以为皇太极愿意见她,是知道了她的冤屈。
可是皇太极今日进来,不听她的解释与哀求诉说,只是静静的望了她几眼,似乎在衡量些什么,完全忽视了她的存在。
哲哲的手指略微收紧,指甲缝沾上了地上的颗粒石子,如今她如同蚍蜉一样在这祈求别人的垂怜,把往日的骄傲打碎了散落一地,却还得不到别人的怜悯与认可。
哲哲无声地笑了,眼中暗含嘲讽。
看吧,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也就她还抱有几分希望,妄图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她做主,洗刷冤情。
若他想要维护她,何必到现在,早就在之前就帮她洗刷了冤屈,何至于她如今这般狼狈?
皇太极看着地上绝望落泪的哲哲,狠狠皱了下眉。
他本不想掺和这些后宫之事。
奈何祭祀之日即将到来,作为一个国君,往日应当是大福晋与他一同祭祀。
祭祀是一国的重中之重,既要挑选好时间,又要照顾到百姓和大臣的颜面,最重要的是,要感动上天,让长生天保佑风调雨顺。
哪怕是大金历来游牧,也不乏要将祭祀作为极为重要的事情,几个月前就要操持起来。
而他刚刚问大太监,却得知大福晋在前阵时间被他亲自给废了,如今正关在和冷宫别无二致的偏殿之内。
皇太极错愕得知此事,详细问了大太监的细节。
大太监虽然惊讶和不解,但也详细的和他说了往日事情发生的经过。
皇太极拧紧了眉头听完了这个荒诞的事实,脑中习惯性地思索了片刻。
本来这是原主所做的决定,和他半点搭不上关系,可是如今祭祀之日将至,他急需一个大福晋。
他略微权衡了一下,恰好最近政事得心应手,他有些空暇时间,便想着去见见这位在其他福晋生产当日明目张胆下毒的大福晋。
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在那么多接触淳福晋的人中选出最笨的那个,下毒不成反被抓。又刚好在审查当日自己的心腹嬷嬷又恰好背叛她。
皇太极本来就打着见一面的想法过来,而在见到人之后也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人和他想的有些差别,但也不算意料之外。
她眼中的嫉妒怨怼,还有对当下的不甘怨恨,哪怕隔着几十里他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出来。
恰好这时候大太监凑近了他,请示道:“大汗?”
大太监认为皇太极是顾着以往的情分,对大福晋尚有感情,特地来此看望她。
他还在心中暗暗惊讶,大福晋这不是怕要翻身了吧?
但是皇太极果断利落的斩碎了他的幻想:“没事,我们回去吧。”
大太监惊愕:来都来了,听哲哲大福晋求情了这么久,大汗您这就要回去了?
大太监想不通,这哪怕给哲哲送点东西来也好,怎么就随意地来了就走?
果然大汗最近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而皇太极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如果他必须要与后宫的人有所牵扯的话,他希望是一个安安分分,可以在合适的时候适当与他演演戏的福晋,而非是这个眼睛里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想搞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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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太极转身那一瞬间,兰珠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随之一震。
原先那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如今他在与大太监说话的时候,将正脸整个露出来,那张与她前男友相似的面庞,再加上举止投足间愈发熟悉的动作,狠狠的勾勒起她胸膛中隐藏的情绪。
隐晦的情绪从四肢百骸渐渐翻滚叫嚣,兰珠按住胸口,哪怕是刚穿越那时的冷静面具此时都不由得被撕下来。
猛烈的情绪在她的胸膛中四处撞击,试图寻求一个突破口。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渐渐浮现,然后再配合着相似容颜的熟悉举止,逐渐勾勒成型。
这个想法横贯在她的脑海中,明明没有证据去确认,却带动了她的所有情绪。
就连兰珠也不知道,此时站在门后的她是怎么红着眼眶,如同一个疯子,睁着眼睛,死死抓住眼前男人的一举一动。
男人的举手投足,优雅又不失矜贵。哪怕原先的皇太极也一样举止强势而动作漂亮,但哪怕一丝一毫的厘米差距,兰珠也能片刻认出。
毕竟是她认了将近八年的动作,她也曾细心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在心中暗暗描绘。
兰珠喘着气,胸膛中的气流从四面八方穿透她的骨髓。
撕碎了冷静面具的她直直盯着眼前的一幕,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彷徨亦或是难过。
或许三者都有。
她把自己轻轻砸在铁门上,无声的瞪大了眼睛,眼白中透着血丝,也描绘出了她此时的迷茫。
她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异世再遇故人,自然是开心的。
但……
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毫无所觉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力道过大,点点鲜血从她的手掌滴下,混入泥土中。
她的眼前又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让她心碎的那一幕。
金碧辉煌的灯光下,她被一侧的佣人带到正厅,直面她想要见到的人。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用同样优雅的动作,同样冰冷的眼神,同样漫不经心的态度,用她熟悉了八年的磁性嗓音,说出让她震惊的话:“可以啊。和她?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好听的声音带着她听不懂的字符,钻进她的耳朵,引起一阵瘙痒,而气流之下,她的心渐渐碎裂。
她寄予了八年的希望,谁知道那一刻她的心有多碎?
便是带她来到此处的佣人,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叹息。
剧烈的感情让她不自觉的颤抖,似乎又回到了当时直面这个场景的时候。
如今,她又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他?
已经掩盖埋藏了多年的情绪,如同一瞬间找到裂缝,一瞬间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都砸在了烈火的熔炉里炙烤。
兰珠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当初来这里的目的,颤抖的手握不住食盒,食盒带着沉重的声音砸在地面上。
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食盒落地的声音让兰珠如梦初醒,她仿若刚刚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地。
她狠狠抹了把脸颊上无声淌下来的泪水,放任食盒留在原地,从一侧的小路离开。
她如今的情绪,不适合直面他。
食盒落地的声音不仅惊醒了兰珠,也惊动了屋内的皇太极。
他一双利眸射向门外,却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未曾看到来者的面容。
他敛了眉,目光落在露出一角的食盒上。
大太监被惊到,正要派人去看,就被皇太极一把拦住。
“不用去了,是个女子。”
皇太极走近了铁门,看到雕刻着精致花纹的食盒狼狈而凄惨地躺在地上。
泥土站染了它的一面,让它成为了泥泞中落难的一员。
皇太极鬼使神差拿起食盒,食盒盖子严密,里面的东西并未撒出,他望向那个女子离开的方向。
是后宫中的东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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