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芙蓉镇的大小街坊喧嚣熙攘。

    半个多月来,镇上的五桩命案虽引发了一场骚乱,但在百姓心中并没有引起太多恐慌,芙蓉镇是个浮华享乐的地界儿,烟柳秦淮便是其中最为鲜明的醉生梦死之所。

    秦淮畔有一闻名大羽的画舫名曰掷花楼,十二坊中或是红倌择客,或是清倌梳栊,都会去往掷花楼觅良人。在入夜戌时,倌人现身于高楼之上献上才艺,看客赏罢,若有钟意的,就往阁楼抛送信物,楼上倌人相中哪个,便会收下信物,还掷一枚鲜花回礼。

    今晚,秦淮畔掷花楼又是济济一堂。

    一茬茬的公子哥儿登门,满堂红袖招舞,调笑声、交谈声不断,听几名公子哥正在议论着今晚登台的角儿。

    “听说今晚这位是秦淮畔新得的佳人。”

    “听说这佳人不过二八妙龄,出身名家,乃是秦淮坊百年难遇的极品,最重要的……还是完璧呢!”

    “到底是什么妙人呢?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众人惊呼一片,有人不信。

    “美人儿再出挑,总归是各花入各眼,哪里轻易就能艳冠群芳?徐大娘吹捧得太过了吧!我猜定是近日十二坊生意不好,故意做噱头呢!”

    有人重提命案。

    “出了那桩事,秦淮确实冷清不少,今儿本公子还是偷溜出来的,要是让我爹知道我又来这儿,非得动家法打死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命可以不要,美人儿不能不看!哈哈哈……”

    一派嬉笑声中,一位深衣少年独自走入,默声停驻在角落的红漆大圆柱边,辗转戌时将至,众人目光聚集于大堂高处的阁楼,翘首以盼新倌人出场。

    “出来了!出来了……”

    出来的却是徐大娘,穿着身橘红色锦袄,打扮得一团喜气,活像牵线招亲的冰人,对满堂的泱泱之众高声道:“诸位郎君大爷,今儿我们新姑娘头次会客,诸位可得多担待些啊!”

    楼下喊:“怎不介绍介绍,今儿这美人叫什么名儿,有什么来历啊?”

    “我们姑娘挂牌花名,唤作牡丹。”芙蓉镇是为百花之城,秦淮畔历代的花魁都会冠上花名,徐大娘一脸神秘:“至于牡丹姑娘的身份来历,只要今晚谁成了我们姑娘的闺中客,她自会亲口相告。”

    “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倒是赶紧让人出来!”

    堂下哄闹一片,忽然大堂顶部的大花球炸开,漫天花瓣飘落迷人眼,恍惚见到一名红衣女子至花团中现身,手拽绫布吊在空中,飞身一荡,施施然飘落阁楼,立时,乐师奏起管笙,那女子将手虚空往背后一捞,变戏法般凭空拽出一柄长剑,伴着曲乐起舞。

    人群后知后觉出声惊叹,看清台上是位身形高挑、明烈如火的少女,一层薄纱覆住半边脸,秀目黛眉,玉做皮相,当真是倾城之姿。

    在场但凡通点门道的,皆能看出少女舞剑技艺并非是做样子的花架子,起止间招式飒爽利落,剑锋凌厉,体态却柔韧优美,轻盈如羽,舞姿盈盈如一脉春水。

    直至曲尽舞毕,空中尚有飘零的碎花,众人意犹未尽,满面沉迷地仰视着高台之上的红衣佳人,短暂寂静之后,旋即爆发满堂喝彩,接连不断有看客往楼阁扔彩头。

    “妙!实在妙绝!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当是如斯美景!”

    “美人一舞动天下,不知今晚谁人有幸能一亲芳泽?”

    “这支累丝镶红宝石的喜田钗为我家传珍宝,今日相赠,望得美人垂青!”

    “美人儿,小生的夜明珠才是价比千金!”

    看客们卖力地自我推销,阁楼上花魁默不作声,款步向前,斜倚凭栏,垂首往下方看顾。

    宋璟人在哪里?

    沈辞梭巡的目光停顿住,见宋璟就站在他正前方。

    少年人初次换下仙门校服,穿着交领窄袖的深袍,气质冷肃,却淋了满身瑰丽的花瓣,眸色沉若黑潭,不知在思量何事,已在躁动的人群中维持了很久的站姿。

    “他怎么还不动?”沈辞歪了歪头,眉梢一挑,忽而生起逗弄之心,解下系在腰间的罗帕迎空招摇,手将一松,细软的罗帕随着未落尽的花瓣飘入乌泱泱的人群之中,像一尾蹁跹的蝴蝶,正中盖在宋璟脸上。

    “诶嘿,中了!”沈辞睁大眼睛,怕错过宋璟一丁点细微反应。

    少年人仰着脸,忽然眼前晃入一抹艳色物什,下一瞬,如乌云盖顶覆住了脸,宋璟眼睫一动,伸手拿下罗帕,再抬头,便见沈辞得逞后促狭的目光,露在面纱外的琉璃目已经笑得弯成月牙状。

    宋璟眨眨眼,脸上依旧未见什么表情,轻轻摇头,倒像是叹气,在摸索身上找合适的东西,最后拔下头顶的玉簪向上一挥——沈辞立即伸手去接。

    “她接了!美人儿收了谁的东西?”

    沈辞的一举一动皆在堂内引起骚乱,众人见到花魁手里多了一样物件,盖因刚刚目光都聚集在阁楼,无人注意玉簪是谁扔的。

    不少人心存侥幸,想着美人儿定瞧不上一支不值钱的破簪子,肯定随手就扔了,岂料美人儿非但没扔,转手便将簪子簪在自己头上,末了从侍女手捧花的盘子中挑出一朵硕大的紫魁牡丹,广袖一扫——

    牡丹花稳稳当当落在一位深衣少年怀中。

    沈辞探头看宋璟,眯眼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先行一步,堂内的王公贵子尚来不及惋惜,便见美人的倩影从阁楼后门的花梯消失。

    两名侍女打扮的女倌至阁楼而下,捂嘴笑嘻嘻地打量怀捧牡丹的少年人,见到是位容貌极出挑的小郎君,态度更加热情,一左一右簇拥着宋璟,“恭喜公子夺得魁首,我们姑娘已在香阁等候公子,请公子随奴家走吧。”

    宋璟步履从容,在两名女倌的指引下从人群穿过。

    在场人眼红不已,好奇起宋璟的身份。凡来秦淮畔消遣的客人无不是呼朋喝友,结伴找消遣,彼此之间都是混熟脸的,而这少年人年纪极轻,看样子是头回来的新客,还是孤身上门,竟是无人知晓其身份。

    此人来历不明,花魁怎么偏偏挑中了他?

    出了掷花楼,一路拐角走到回廊僻静处,江淮边停泊着一幢独立的小花舫,此舫的规格比建在秦淮口迎客的画舫小了数十倍,但是外观奢华,别有巧思地用鲜花做装饰,舫上只筑了一层卧房,门窗紧闭,房内透出烛光。

    宋璟独自一人踏上甲板,船夫立刻划桨,花舫往河面远处,至于远离人群,方才叫停,四名船夫跳下边靠在花舫外沿的小舟离去。

    宋璟却不着急进门,绕着画舫巡察一圈,最后来到房门,刚推开一条门缝,随即手腕一紧被里边人拽进房内。

    沈辞将门扣上,转身问宋璟,“没有人跟来吧?”

    此次行动不可牵连无辜之人,刚才沈辞从掷花楼专设的小道离开时,竟有几个事先熟识门路、知晓暗道的公子哥追上来,幸好沈辞在现代漫展时经常遇到狂热粉围堵,经验丰富,未等那些人纠缠便果断几个手刃往后脖子招呼,劈晕了事。

    宋璟摇头,“人都离开了。”

    宋璟略略垂眸,腕部多出来的一只手,那手生得秀致,常年御剑,掌心却没有粗茧,定是平日精心养护,今日十指指甲特地染了色泽娇妍的蔻丹,反衬手背的皮肤白皙莹润……宋璟扭转手腕,不动声色地挣脱沈辞的手,随手将紫魁牡丹插在一只花瓶中。

    “喔对了……”

    宋璟回头,随即见到沈辞在扒拉自己的衣领,将手伸进入肚兜,宋璟瞳孔微缩,下一刻沈辞从里边掏出一团棉花,“呼——刚刚舞剑一直担心它们蹦出来。”

    宋璟:“……”

    沈辞道:“你迟迟不进门,在外边磨蹭什么呢?”

    宋璟别开视线,“结阵,若有外敌靠近,即可触发警报。”

    沈辞沉浸于设局伏魔的兴奋情绪中,在房内转了一圈,将窗户推开半拉,抬腿身体翻滚上榻,掀开被子热情招呼宋璟,“师兄,上被窝里来呀!”

    果不其然,回应他的是宋璟冰冷的眼刀。

    沈辞四肢一摊伸了个懒腰,舒坦地道:“折腾一天了你不累吗?再说眼下你我任务在身,你好歹装装样子嘛!”

    宋璟唇角压得极低,僵持没多久最终妥协,跨步动身,极规矩地趟在床榻外沿。

    沈辞开心道:“这就对了嘛!”

    要说让两个大男人扮演露水情缘的野鸳鸯,不可谓不尴尬,很不巧,沈辞天生脸皮厚,从来就没担心过丢脸这回事,尤其他越是见宋璟冷漠自持,就越想逗趣他,看着宋璟别扭抗拒却还是不得不屈从的模样,简直不要太爽。

    沈辞亲昵地挨过去,凑到宋璟耳畔压低声音,学着白日芍药的语气,“小郎君既收了奴家的花,今夜奴家便全凭郎君做主,只是不知……郎君欲如何度良宵呢?”

    宋璟脖子一缩,咬牙看沈辞,一副忍到极限的模样:“你别闹了。”

    “好好……”沈辞面上答应,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觉悟,语气愈加暧昧,“小郎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家无有不依的。”

    宋璟沉声:“沈韫玉。”

    “噗……哈哈哈哈!……”沈辞终于绷不住,“好好!不说不说……开玩笑罢了,有什么可恼的?”转念之间,想今夜良辰美景,却只能对着一个带把的调情,沈辞一阵惋惜和惆怅,“师兄你就别嫌弃了,我还想跟姑娘滚床单呢。”

    “诶——秦淮坊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风姿绰约,不比你个冰块脸来得温存。”

    难得体验一把古代的青楼,为了做任务,却得放弃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对着跟自己摆黑脸的宋璟找乐子,沈辞觉得真是亏大了。

    宋璟顿住,彼时身体仰躺,优越的鼻梁骨挑起一条极清冷的侧脸弧线,薄唇没由来地一扯,轻轻说出两字:“姑娘?”

    ……

    细品这两字,怎么听都觉得宋璟话尾隐约带着笑意,并且还是嘲讽的笑意?沈辞疑道:“你什么意思?”问出口时反而自己明白了,宋璟莫非在暗示自己白天被芍药调戏害臊一事?

    沈辞坐立而起,“嘿!你是在笑话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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