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玉!别过去。”
沈辞挣扎,被宋璟死死牵制住,现场有人尖叫:“死……死人啦!大蛇吃人了!”
怎么会死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门派历练吗?玄清派怎么会残害自家弟子?难道这条巨虺是意料事故,不在这次历练的计划中?
脑海一片混乱,来不及细想,双头虺尝到血腥,凶性大涨,开始发起第二轮攻击,宋璟左手拉着沈辞闪避,右手还得执剑抵抗。
藏风剑的风刃劈在双头虺身上却不见效用,这凶兽不知活了几千年,修成一身铜皮铁骨,刀戟术法难以撼动分毫,不少弟子攻击失败,反成了它的口粮。
“跑啊!快逃命!”
四周乱作一团,惊恐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沈辞脑袋浑浑噩噩,求生本能勉强支撑着他仅存的理智,操纵惊羽抵御双头虺用蛇尾卷来的碎石。
人群四散,那畜生却盯死住沈辞与宋璟二人。
两人跑回密林寻求庇护,不料双头虺体型虽大,行动却一点也不笨重,敏捷地窜过密密麻麻的藤蔓树木,紧跟不舍。
不知跑了多久,竟叫沈辞与宋璟跑出了这片先前死活也走不出去的密林,但处境并没有好转,出来之后是一片空地,周围是陡壁和碎石块,不见蔽物,更利于凶兽行动。
宋璟看准一处地方,“峭壁上有个山洞,进去!”
沈辞抬头,面前壁崖上方有一处三角形的裂口,二人对视一眼,惊羽和藏风剑气合力击向双头虺最为柔软的眼睛,凶兽发出痛苦的鸣叫,往后躲闪,他们趁着空档足下一点,跃进山洞。
山洞内宽外窄,巨虺进不来,应当相对安全。
岂料脚还没站稳,洞口猛地被双头虺撞击,小半个蛇头怼在洞口,那红信子一收一吐,堪堪伸到两人跟前,嘴里散发的腥臭味更是令人作呕。
沈辞怒从心起,想也不想拔剑对着这条红肉猛力一划!
“嘶!……”
一道腥甜的液体溅到沈辞脸上,双头虺发出急促而沙哑的悲鸣,将头后缩,身体与地面发出撞击声,尔后是一连串蛇身摩挲地面、蛇尾甩击山壁的挣扎动作。
沈辞与宋璟静等了三刻钟,外边许久没有新动静。
宋璟悄声往外走,拿藏风剑探出洞口,明净的剑刃上折射出一抹青碧色的长影,下一瞬双头虺粗壮的尾巴甩向剑身,宋璟迅速收剑退回。
沈辞砍掉了双头虺的一条信子,这是蛇身上最重要的感应器官,失去后就算没立时死掉,也绝对活不久了。刚刚宋璟发现双头虺的一颗脑袋已经不动,可惜另一个脑袋还是行动如常。
宋璟拿手拭掉额上的冷汗,转身对着面色惨白的沈辞,言简意赅道:“那畜生尚守在洞外,现在只能等。”
沈辞拿衣袖胡乱抹掉脸上的血点,识海试图连接系统,“怎么回事?这关不是普通历练吗?为什么会死这么多人?出来说清楚!”
系统只重复回答:【对不起,当前是任务执行的关键期,无法为玩家解析剧情。】
宋璟眼睛注意到什么,将手搭在沈辞肩上,被情绪悲恸的沈辞一掌挥开,宋璟却很不识趣,反手再次上前压住对方肩膀。
“你干什么!”
“别动,你受伤了。”宋璟沉声,沈辞衣襟破损,里边有血渗出来。
被他一提醒,沈辞这才察觉右侧肩膀麻了一片,惊羽剑“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沈辞尝试扭动僵硬的右臂,动不了了。
宋璟解下沈辞衣领查看,后肩上赫然多出了数根毒刺,小指长短,又细又尖锐,刚刚沈辞飞身入山洞,后背暴露,被双头虺蛇尾上遍布的倒刺撩到了。
毒素蔓延极快,身体开始出现脱力症状,沈辞看不到伤口,勉强道:“怎么样?”
宋璟伸手直接拔下一根毒刺,“感觉如何?”
“……没感觉。”后肩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那个麻劲儿更甚。
宋璟立即除掉全部毒刺,毒刺周围的皮肤变成了黑紫色,少年人盯着肤表半晌,唇角下抿,眼神生出踌躇,在犹豫着什么。
沈辞张着嘴大口喘息,一呼一吸皆要用极大的力气,突然发软的身体往下一歪,眼看脸面着地,宋璟急急捞住他的腰,将人扶正坐稳。
像是下好决心,宋璟低头,将嘴唇贴在沈辞后肩,吸吮伤患上的毒液。
冰凉的嘴唇接触肌肤,沈辞背脊一耸,然顷刻明白宋璟所欲,按捺住不动。
宋璟的眉头蹙得更深,但动作没有迟疑,不时吐掉秽血,迅速又低头继续,很快将七八个伤口清理完毕,又将自己的衣角划开撕成布条包扎好。
做好这一切,想起乾坤囊中有应急药物,一番翻找下掏出两粒丹药,宋璟自己服食一粒,另一粒刚递到沈辞嘴边,冷不防,掌心落入一滴水泽。
宋璟手掌倏忽一缩,似被滚水烫伤,寒冰的眼眸出现一丝裂纹,“你……”
沈辞满含悲切的双眸噙着热泪,哽咽地道:“她只是去洗帕子……”难以自抑地用着尚能活动的左手遮住脸,“若她不去湖边,兴许就不会出事……”
渺渺被双头虺活吞的场景历历在目,明明不久前,沈辞还与她好好说着话,林师妹还说要洗帕子给他擦脸,转眼人便没了……那么多鲜活的血肉之躯在他面前惨遭横祸,此时此刻,沈辞难以说服自己,推脱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游戏。
宋璟嘴唇微动,最终未说什么话,修长的手指夹着丹药,默然伸到沈辞嘴边。
沈辞懵然看到怼到嘴边的物什,吸吸鼻子,“呜……什么东西?”
“辟毒丹,吃了它。”
“……”自己泪眼汪汪,对比面无表情分外冷血的宋璟,登即便觉得这张俊俏面皮可憎起来,无处发泄的复杂心情被数倍放大,沈辞张嘴“嗷呜”一声,咬住送上门来的手指头。
宋璟眼睛骤然睁大,竟没及时抽手,任由利齿泄愤地在自己指腹重重摩碾,稍许舌尖卷走药丸,嘴巴方才抽出。
沈辞吞下丹药,囫囵咂着嘴:“哎哟,没注意,咬到你手了……”
“沈韫玉!你……”
这是宋璟今日第二回喊沈辞的全名,平时两人说不上什么话,宋璟有机会喊他,总算冷漠客套地喊师弟,方才第一回喊是事出紧急,这一回倒是罕见地失态气急。
指腹上余留两抹淡色的齿痕,上头还涎着唾液,宋璟立刻拿衣摆重重擦拭,那脸色黑沉无比,周身的气压直线下降。
沈辞防他报复,嘴里立刻哼哼唧唧喊着伤口痛,同时夸张地抱着受伤的肩膀以暗示宋璟不可对病号动手,一边挪步退离宋璟的“冰冻”范围。两人隔开距离,气氛便没那么剑拔弩张,宋璟闭了闭眼,按下燥气,不欲在试练时另生事端。
洞内静悄悄,时间一分一秒流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沈辞身上的麻痹感好了大半,两人在打坐调息,洞外忽然传来惨叫声!
沈辞立即睁眼,宋璟分辨声音,“是洪真师兄。”
话音刚落,洞外又一声惨叫传来,“救命啊!啊!我的腿……”
二人起身往洞口探,果见洪真在蛇口下逃亡,双头虺此刻拖着一个下垂的脑袋,行动变慢,但洪真浑身是血,慌不择路地逃窜着,情况比那大蛇还糟。
沈辞呼喊:“洪师兄!这里,快上来!”
“沈师弟,宋师弟……”
洪真看到希望,原本耗竭的身体爆发求生之力,蓄力一跃而上,候在洞口的宋璟沈辞一人抓住一边,堪堪赶在双头虺突袭之前将洪真拖进洞内。
“洪师兄,你怎么样?”
“我的腿……我要不行了……”
洪真奄奄一息地捂着腿,下身血肉模糊,话未说完便昏厥过去。
沈辞立时着急起来,“怎么办?有没有保命的丹药喂给他吃?”自己说着,手已经自觉去摸乾坤囊,却被宋璟按住。
宋璟道:“不对。”
沈辞迷茫,“什么不对?”
“从湖畔到这里,双头虺一直追着我们不放,缘何洪师兄会跑到这边来?”
“这……”对啊,明明看到双头虺在这里,还往蛇口撞,无异是找死,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做?
沈辞稍稍冷静,等宋璟往下说。
“分开之前,我记得洪师兄身上没有受伤,那么分开这段时间他遇到了什么,伤又是从何处得来?”
“许是他误打误撞,跑来这里才被双头虺所伤?”
“你看他身上的泥土,混着血都凝固了,显然伤了有一段时间。”
沈辞讶然:“难道还有别的凶兽?”
宋璟轻轻摇头,“我更倾向另一个设想——幻象。”
“幻象?”
“有没有可能,洪师兄与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也被一条双头虺袭击,奔命至此,不同的是,我们眼中的双头虺只剩一个脑袋,而洪师兄看到的,是完好的双头虺?”
仔细回想,洪真躲避双头虺袭击的动作有些怪异,明明双头虺另一个脑袋已经不动,洪真仍然很惧怕,没有章法地躲着两只蛇头,或许在洪真的眼中,双头虺的两只蛇头尚是完整……
宋璟道:“从那畜生现身,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山中师父师叔们、乃至坐镇太玄峰的游心师祖,不可能全无察觉,何以事发这么久,外边却不见增援?”
沈辞顺着往下思索,不错,师门不可能没发现异常,发现了更不可能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门生惨死。唯一的解释,极可能是眼下发生的一切,是为幻术制作出的试练内容。
沈辞手掌摸向粗粝的地面,洞外的一角天空似真似幻,此刻自己也恍惚了,“……我们何时陷进幻阵?”
“若猜测无误,牵发幻象的阵眼便是那片湖,那湖出现得蹊跷,从踏进湖畔开始,所见皆为假象。”宋璟起身在洞内走了一圈,看到攀沿在洞口边的藤蔓,挥剑取下两枚绿叶。
“师父教的避障诀记得吗?”
“呃……记得。”
沈辞反应极快,接过宋璟递来的绿叶,两人闭眼屏息,金丹聚合灵流,默启法诀,两指夹着叶片往双眼一扫……
一息之后,沈辞做了个深呼吸,眼皮掀开一条缝。
入目翠绿,一派绿野青葱,他们又回到了湖畔。
准确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什么密林洞穴,皆是原地打转。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探向湖水,林中细风拂过,湖面水波悠悠,没有双头虺,没有杀戮毁坏,周遭林木景致全部好好的。
所有同门皆在原处,只是除了沈辞和宋璟,其他人都横七竖八地昏迷在地,包括洪真也躺在不远处,身上干净如新,不见血腥。沈辞转动自己的左肩膀,一把扯下包扎的布条去摸“伤口”,触手一片平滑,没受伤!果真也是幻象。
“渺渺!”原该葬身蛇口的渺渺师妹,彼时全须全尾地躺在对面湖边,沈辞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宋璟平静地对沈辞道:“他们在这里会很安全,我们继续赶路吧。”
“往哪儿走?”
宋璟静然看向右侧方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条新的小径,“你说,这条路当不当走?”
沈辞拍拍衣带尘土,“依照经验,没得选。”
然而这回,却是一路通畅,夹道鸟啼花香幽然惬意,看着再正常不过。
师兄弟俩并排走着,沈辞回想刚刚在山洞里的窘态,以及深谋睿智衬得自己智商下滑的宋璟,觉得有必要警告一下,“咳……宋遇白,方才之事若你敢外传,今后在太素山别想有好日子过。”
宋璟没答话,眼神更是没偏离前路,完全无视他的话。
沈辞更恼,“喂!你……”
忽地两人不约而同停滞动作,面前出现一左一右的分叉路,分叉路中间立着一块石碑,篆刻四个大字——游心太玄。
看来,就要抵达太玄阁了。
“怎么有两条路?”沈辞为难,“是想让我们一人走一条吗?”
宋璟道:“不妥。这两条路定是刻意为之,让我们在最后一环产生分歧,依我看,选中一条路,一起走。”
沈辞欣然同意,反正就算选错路,两人还可以相互搭把手退回来,“选哪条?”
“左。”
“右。”
一人指了一边,宋璟看着一脸“虽然我也不知道我选得对不对但小爷就是不走你选的路”的沈辞,从善如流地跨步向右。
结果没走一会儿,沈辞开始后悔,“怎么有蜘蛛丝?”道路两侧是低矮的灌木,沈辞见到一个残破的蛛网,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窜上脊梁。
“山中有蛛网很正常。”宋璟边走边说,足下未有停滞。
然而越走蛛网越多,沈辞开始磨蹭不前,最终伸手拉住宋璟的衣摆,嗫嚅道:“不……不行。”
宋璟回眸看他。
沈辞道:“我们回去吧,回去走另一条路。”
“为何?”
“我……”沈辞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坦白,“我怕蜘蛛。”
宋璟颇意外地眨了眨眼,反问道:“你怎知另一条路没有?”
“走吧,就快到了。”宋璟率先动身,走在沈辞前面开路。
沈辞硬着头皮跟上,又走了几十米,林径开始变窄,涌出阵阵山雾,越行雾气越浓,视物变得模糊。
最后小径全被堵住,只能慢慢在灌木中穿走,宋璟两只手臂糊了一层白色蛛丝,与灌木上的勾连一片,行动受阻停下清理,拉动一大片蛛网,竟然越扯越多,忽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灌木丛中传出……
“什、什么声音?”沈辞握着惊羽警惕四周,语调不稳。
宋璟暂停动作细听,四周只有风摇动叶片的索索声,宋璟再次试图扯动蛛丝,扯了一次又停。这次,他明显察觉拉到了一个阻碍物,左手边有东西……
“警戒。”
宋璟手边召出藏风剑,话刚出口,左侧五米处跳出一颗圆扁状的黑球,沈辞习惯性去看……直接僵在原地。
娘诶!是只比脸盘子还大的蜘蛛!?
蜘蛛身体灰黑,八条腿布满色彩斑斓的绒毛,头部毒牙骇人。
黑蛛遭到惊扰,冲两人狂吐蛛丝,宋璟拉着傻眼的沈辞闪避。
沈辞骤然嘶嚎:“不对!还有一只!”
宋璟定睛一看,但见黑蛛后面,悄然爬出另一只白蛛,隐在浓浓白雾中。
这白蛛浑身雪白,头部和身体长着白绒毛,比黑蛛大了一倍,口啐毒液,连连击向宋璟,四周不断有物体腐蚀的滋滋声伴随刺鼻的黑烟而起。
妈妈呀!沈辞暴风哭泣,这蜘蛛还会呸口水!小爷不玩了!
黑蛛为雌,白蛛为雄,白蛛以守护的姿态紧紧携在黑蛛后面,快速在灌木丛上穿梭攻击。
沈辞心里直打鼓,恐惧之下双腿不自觉发软,根本动不了,只宋璟一人蓄力与双蛛缠斗,手掌运诀凝聚灵气,一个暴雷砸过去,双蛛慌不择路,竟弹跳而起朝沈辞的门面扑去!
宋璟冲沈辞喊:“快攻击!”
沈辞脑袋一片空白,条件反射般挥剑一档!
惊羽剑劈中迎面而来的黑蛛,登时,黑蛛倒地不动,白蛛被黑蛛的动静吸引关注,攻击稍滞,宋璟一鼓作气,数道无形的藏风剑刃击向白蛛!
这一下子,两只蜘蛛都不动了。
沈辞心有余悸,这就解决了?
四遭雾霭沉沉,宋璟移步上前探查。
未料!白蛛濒死,发出一道类似“嘶嘶”的高频声响,鱼死网破般吐出大片蛛丝,宋璟闪避不及正中陷阱,眨眼间被裹成蚕茧,连藏风剑也被死死缠住。
蛛丝异常黏着柔韧,风化后越挣扎缠得越紧,宋璟无法,停下来看向沈辞手中的惊羽剑,意思显然是要沈辞帮他割开。
沈辞不敢细看蜘蛛的尸体,惊魂未定地匀着气,提剑慢慢挪向宋璟,行到一半又顿住。
反应过来一般,沈辞歪了歪头,眼尾还带着惊吓之下未干的泪痕,面容却显得分外无辜,他对宋璟道:“我为何要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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