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突然发现他看不穿古川久弥沙此人——这对于一向以观察力与洞察力闻名的他而言, 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在他们登上这架航班之前,他一直觉得古川久弥沙是个非常合格的组织成员。
机敏又冷酷,是一条披着美艳皮囊的冷血毒蛇, 擅长伺机而动,平日里似乎慵懒而迟钝,但一旦出手, 一击必杀。
但这一切似乎从他们坐进驾驶舱的那一刻被推翻了。
她在万米高空上, 看着眼前的云海,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她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她义正言辞地斥责他, 她是如此神圣地背负着生命的重量。
——他在那一刻怀疑自己看错了她。
但真正让安室透心弦震颤的,是在他们迫降离水面只有几百米时,他听到她说的两句话。
“我想过正常的生活。”
——她排斥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她希望可以摆脱现状,自由地做自己。
或许这是她在说……她不愿意再沉沦于黑暗中,身不由己地草菅人命, 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过平凡普通的生活。
甚至在最后的最后, 在她以为的,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 在她听完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年毕生困扰的心结后, 愿意在那最后时刻, 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为他开解心结。
“我原谅你了。”
她不可能是工藤新一记忆中的那个人, 但她却愿意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秒, 去助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年解脱。
这几乎推翻了他先前所有对于“古川久弥沙”此人的了解。
而如今她在医院中清醒过来,开口的第一件事,竟然也是替工藤新一遮掩身份。
——如果不是安室透确信古川久弥沙此人绝不可能与工藤新一相识,他几乎要以为他们曾经有过如何惊心动魄的过往。
可他们没有。
在机舱内,她义正言辞地为身后近两百条生命考量。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温柔地替素不相识的少年开解。
在逃生梯前,她愿意撑着最后的意识去规劝已存死志的乘务长。
在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仍是在为他人着想。
她这一切行为几乎让安室透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身上,具备了一切“美好”的品质。
善良、温柔、舍己为人。
于是他在落地后的第一时间就去调查了古川久弥沙的档案——但调查的结果却令他失望。
古川久弥沙是从小就被组织收养的孤儿,自小时候表现出“超忆症”的天赋后,便被组织重点培养,作为技术性人才,一路送去美国留学,归国后接替了库拉索的工作,成为了朗姆都为之青眼的人。
和如今被组织重点追杀的科学家宫野志保一样,她是从出生开始就活在组织视线中的存在,绝对没有是其他势力派进组织卧底的可能。
安室透觉得可惜,却又在失望在生出一缕别样的希望——在从小被组织重点监视培养的环境下,她都能长成如此良心未泯的模样,是不是说明,她对组织是不满的?
她对现状如此不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想着摆脱现在的生活,是不是说明,只要有恰当的机会,她就有可能……背叛组织,成为他们的助力?
于公于私,这都是安室透想要看到的结果。
于公,他自然希望古川久弥沙能成为他们覆灭组织路上的助力。
于私……他深切明白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于深渊,却身不由己只得同流合污的无力感。
况且她和他们这些卧底又不一样,她不像他们拥有“终有一日能得见天日”的信念,她的未来暗无天日,她看不见希望。
——如果可以,他希望帮她。
不论是作为安室透,还是作为降谷零,他都希望可以帮她脱离困境。
但这一切需要从长计议,他不能贸然行动。
他需要先真切地探明她的态度,再潜移默化地向她发出邀请……
安室透的这一切心理活动古川久弥沙都一无所知,她只是看着安室透沉默地一勺勺给自己喂粥,甚至还时不时拿起纸巾,贴心地擦去自己嘴角的残渣,她只觉得……
——瘆得慌。
“我靠我靠系统这人什么毛病?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以前对你也挺好的……”
这是实话,安室透一向是个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的人。
“但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啊!!他以前最多就是把我当同事后辈关照一下,但现在直接上手喂食,还给我擦嘴角……他不会是迫降时撞到脑子了吧??”
“……宿主,迫降时撞到脑袋的人是你。”
古川久弥沙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单方面屏蔽了系统。
“那个,安室君……”
安室透手中的动作不停,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凉,喂到了她的唇边,而后抬眸看着她。
“嗯?”
他目色温柔,几乎要淌出水来。
古川久弥沙:“……”
她深吸一口气,按住自己被吓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然后说出了准备好的措辞。
“我希望安室君能帮我这个忙,当然这不是无条件的,安室君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来做个交易。”
古川久弥沙知道,对待波本这种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和他说“工藤新一帮过我们,我们要投桃报李”这一套是说不通的,不如直接许以利益交易得好。
“如果安室君替我瞒下‘工藤新一还活着’这件事,这次北海道之行的所有功劳最后都会归到你的名下,并且我会向朗姆举荐你当他的副手。”
安室透一直有向上爬的野心,这在组织中不是什么秘密——组织是个鼓励甚至滋生野心的地方。
在库拉索死后,他一向将朗姆副手的位置视为囊中之物,但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留学回来的自己,几乎算是天降关系户。
这也是古川久弥沙对安室透抱有戒心的原因——她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将那个关系户视为晋升路上最大阻碍。
但换句话说,如果自己退出这场竞争,甚至推安室透一把,那他的晋升几乎板上钉钉。
她不觉得安室透会放弃这个机会。
不出她所料,就见安室透目光一动,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非常令人心动的提议,”他微微一笑,“但是我更好奇……古川桑为什么会对工藤新一这么看重?”
古川久弥沙早就打好了这个问题的腹稿,刚想开口,却突然被一阵铃声打断。
是她的日常手机。
这是她平时习惯放在身边的那只手机,并没有和其他两只一样,和她的行李一起沉入大海。
甚至由于在水中浸泡的时间不长,捞起来后控干了水分还能开机。
她早就在刚刚醒来时就给手机插上了充电线,现在正好冲到了可以开机的状态。
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视频电话的请求,号码是佐藤美和子的。
她接通了电话,一个愤怒的大头骤然怼到了他眼前。
“古!川!久!弥!沙!”松田阵平难得如此暴怒,“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古川久弥沙吓得差点把手机甩飞出去,缓了缓才拿稳。
“抱歉抱歉,我这里出了点事,手机才刚刚开机……”
“全警局都知道你出了事!!”
暴怒的松田阵平头上的卷毛都似乎要炸开,然后就见他的脸被一只白皙的手推开,佐藤的脸出现在了镜头前。
“松田你好好说话!古川出了那样的事!你对她凶什么凶?”
佐藤看向镜头,声音柔和下来:“古川你没事吧?听说你的航班出了问题,紧急迫降在了海上,但是没有人员伤亡,我们都急坏了,松田一直打你的手机,但一直无人接听……”
高木在旁边插嘴:“新闻上报道说主导此次迫降的还是两名乘机乘客,但是一直没有报道乘客的名字……不说这个了,古川警官没事吧?看你的背景,你现在在医院吗?”
古川久弥沙想到高木之前说的话,明白大约不是组织就是公安将这次的事情压了下去,才导致这么轰动的新闻中没有出现丝毫主角的名字——这倒也不算坏消息,至少工藤新一的事能藏得更严实了。
收到这么多同事的关心,古川久弥沙心中还是很温暖的,她开口:“咳嗯……我没事,就是迫降的时候磕了一下头,然后手也,嗯……骨折了,但是没什么大事,已经醒过来啦!让大家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唇边一暖,一勺粥又被送了过来。
她抬眼,是安室透,他正温和地看着她:“趁热把粥喝了,凉了对肠胃不好。”
由于镜头视距的狭窄性,屏幕对面的人只能看到古川久弥沙突然被旁边伸来的手喂了一口粥,而那只手骨架的大小,一看就属于一名男性……
松田阵平看着那只手的肤色,心中顿生不祥预感:“古川,有人在你旁边?”
古川久弥沙正在喝粥:“嗯?啊,是的,你们还认识。”
她大大咧咧地将镜头转向了安室透:“是安室君,他和我在一班飞机上。”
安室透看到摄像头对准了自己,便也对着摄像头一笑,手中也没停止给古川久弥沙喂粥的动作,边喂边向他们打招呼。
“松田警官、佐藤警官、高木警官,好久不见。”
松田阵平:……
佐藤:……
高木:……
佐藤和高木几乎第一时间看向了松田阵平,就见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几乎可以与安室透媲美。
松田阵平再开口时,语调中多了一份咬牙切齿的意味:“安室透,好久不见。”
佐藤听着松田阵平都已经开始叫全名了,连忙将他的头按下,自己凑到了镜头前。
还没等她说什么,突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啊,众位警官是在和古川警官视频吗?”
那个穿着高领毛衣的眯眯眼男人出现在了镜头前,“听说古川警官的航班出了事,现在是平安无事了吗?”
安室透:……
古川久弥沙没有注意到身旁安室透骤变的脸色,笑着向冲矢昴打招呼:“啊,是冲矢先生,你也在啊。”
“是的,因为水尾同学的案子,近期我都会来警局帮助调查。”
“辛苦了。多谢冲矢先生关心,我的身体没事。”
“古川警官不用客气,”冲矢昴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直指旁边的安室透,“也多谢安室先生替我们照顾古川警官呢。”
安室透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几分:“应该的,毕竟古川桑会受伤也是出于我的操作失误呢。”
佐藤听出了弦外之音,瞬间大叫:“诶??难道新闻里说的两名乘客是……”
安室透笑得很谦虚,却更加灿烂:“没错,就是我和古川桑。”
冲矢昴:……
松田阵平:……
古川久弥沙:……虽然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怎么觉得自己被当枪使了?
就在此时,出门买牛奶的江户川柯南推门进来了。
“古川姐姐!牛奶买回来啦,还买了乌龙茶和古川姐姐喜欢喝的咖啡……诶?古川姐姐在打电话吗?”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几声惊叫:“柯南君??!”
古川久弥沙的重点不在这里:“那个……柯南君,我不喜欢喝咖啡。”
江户川柯南:……
冲矢昴在电话那头微微一笑:“啊,是的,之前和古川警官出来喝咖啡的时候,好像是察觉到古川警官不太爱喝咖啡呢。”
其余人:……
安室透一顿,伸手再将一口粥喂到了古川久弥沙嘴边,语调温柔:“古川桑,喝粥了。”
古川久弥沙犹豫了一下:“那个,安室君……有点烫。”
安室透愣了一下,忙将勺子收回嘴边吹了吹,“抱歉。”
待他吹凉了重新喂给了古川久弥沙后,视频那头终于出现了松田阵平沉默已久的声音,他的低气压几乎要透过屏幕传过来。
“古川,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问题还真问到她了,古川久弥沙想了一下,她来北海道本是因为组织叛徒的事,现在半路受了点伤,倒是一时不好去处理叛徒了。
结果回答松田阵平的居然是江户川柯南,他跑到镜头前朝对面笑道:“古川姐姐要好好养伤,现在她刚醒,一会儿我们会帮她向警视厅请假的!”
古川久弥沙:……为什么要你们帮我请,我自己没手吗?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管是电话里还是电话外的气氛都有点古怪。
“额……柯南君说的对,我应该会养一阶段伤再回来,一会儿我会向警视厅请假的,大家不用担心。”
松田阵平沉着脸:“你可以回来养伤。”
古川久弥沙很无奈:“……我现在,暂时不是很想坐飞机。”
……这确实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佐藤在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这次视频通话:“那古川你好好养伤,我们保持联系,就先不打扰你休息啦,拜拜!”
这场诡异的视频通话终于结束,古川久弥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松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从袋子里拿出牛奶:“古川姐姐,牛奶,”他仰着脸一幅求表扬的样子,“我还特意让便利店热了一下哦!”
……工藤新一你能不能不要顶着小孩的皮囊卖萌啊!
安室透不紧不慢地又给古川久弥沙喂了一口粥,淡淡开口:“刚刚古川桑说的事,我可以答应。”
古川久弥沙长舒一口气。
然后就听江户川柯南在旁边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
古川久弥沙伸手揉了揉柯南的脑袋:“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哦。”
江户川柯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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