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红果把小镇逛了个遍,玉衡镇最为倚重的都是跟玉石相关的产业,卖普通玉原石的集市主要集中在西市,卖玉雕玉器和上等玉料的各大珠宝行则在天宝大街。

    天宝大街有两大玉器行,一个街头的瑞喜斋,一个是街尾的大玉坊。

    如果能进这两大行做设计师是红果心中的上上之选,但显然她不能,毕竟大家眼里她只是米粉厂的一个普通工人。

    所以,她现在的目标只是进去先做个学徒。

    桂也在瑞喜斋当学徒,他去问了铺头,铺头说要等到有人离职才招新。

    他们站在瑞喜斋后门外的小巷子里,桂也建议她去找娟子帮忙,娟子是大玉坊的领班售货员,比他能说上话,如果大玉坊也不招人,就先回家等等,瑞喜斋最迟下个月会有空缺出来。

    红果没去找娟子,直觉告诉她,娟子不会帮她这个忙。

    她穿过小巷往后走,后面是个不知名的小街。

    小街上有各式玉料玉雕小店面,十年后玉衡的旅游业才慢慢发展起来,到那时这些小店铺都会被游带飞,现在市场尚处于最初的萌芽阶段,各家店铺门可罗雀,店家们为了生存,除了各式玉石玉料混卖外,还搭着卖日用品或者干货山货,没有风格,只有混搭的杂乱怪异。

    在店家自己养活自己都勉强的这条小街上想找一份工作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当红果在街尾断头处看到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门店外贴着红纸写着“招工”两字时,她停下了脚步。

    招工告示上没写招什么工种,只写了工作要求:负责玉料登记入库,送货,搞卫生,限招本地人,需要吃苦耐劳,勤劳肯干,工资90元。

    这应该就是一个什么都要干的打杂岗,工作辛苦,工资低,没有上升前景,但红果还是想试试,想入门了解些情况,以后去大行里做学徒也会比较容易。

    店里杂乱地摆满了石头,一个老头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他眼皮都没抬,“不招女工。”

    “我力气大,搬东西没问题。”红果不想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发现的招工机会,“我能吃苦。”

    那老头怠懒地睁开眼皮,眼皮鼓鼓的像极了癞□□的眼睛,他瞧着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姑娘,深深叹了口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力气大是有多大?”老头随手一指,“把那筐石头搬里头去。”

    红果看向老头指的位置,那木头筐子里的石头少说也有三四百斤,按理说,女孩子根本搬不动,这摆明了就是为难她,不想招女孩子。

    她放下手里的挎包,走过去,直接把木框提起来,好不费劲地把一框石头搬到了里间的临时仓库。

    困倦的老头完全定住了,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大力士!

    “嘭!”

    外头传来一声闷响。

    老头蹦起来快速往外跑,红果也跟了出去。

    外面一辆褐红色的皮卡车撞到街尾的墙壁上,对门店铺的台阶上站着四五个人在看热闹,其中一个幸灾乐祸地大声喊道:“车头灯撞歪了咯。”

    另外一个又喊:“牛头你到底行不行啊。”

    □□老头赶紧跑去车头查看,牛头从皮卡上下来,去看了眼车头灯,被□□老头一阵骂:“你瞎搞什么,等凯哥回来不收拾你。”

    牛头是个寸头年轻,被大家看了他的笑话,他自尊心受创,心情不爽地甩手罢工,“这地儿那么窄怎么掉头?我开不了!”

    一人又说:“你开不了谁还能开得了?厂子那边急用车,让赶紧开过去。”

    牛头牛脾气来了,“让他们自己过来开。”

    红果终于搞明白,原来对门这家和她面试的小店是同一家店,看来这是一家大店,这个位置唯一的大店就是大玉坊,这是大玉坊的后院?机会难得,她要想办法留下来。

    “我可以试试。”

    没人听红果说话,更没人阻拦,红果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拧动钥匙重新启动车辆,她熟练地把车往后倒退到适合的位置停下,换挡……

    本来站在车旁的□□眼老头吓得连蹦带跳往旁边躲闪,生怕女司机开车把他给碾了。

    红果利索地把方向盘打到底,给皮卡车来了个大拐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车已经顺溜地掉头成功了。

    随后红果从车上下来,对一旁看呆了的牛头轻声说:“可以开走了。”

    众人反应过来后对牛头又是一阵的嘲笑,同时,对于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司机那是相当的另眼相看,毕竟这个年代会开车的人不多,会开车的女人更是稀有。

    “老李,这是谁啊?”终于有人问了,问话者站在最里面,年纪四五十岁,看上去像是个管事的,众人看见他出来,都给让了位置。

    □□眼老头马上回答:“吴伯,这位姑娘是来面试仓管员的。”

    吴伯上下打量着红果,这也不像是个能做苦力的农村女子,便问:“本地人吗?家住哪里?”

    “本地人,住封家巷。”红果说着补充了一句,“我有力气,会开车,不怕辛苦。”

    “女孩子都想着在前台当售货员,你怎么想要做这种苦力活?”

    “我看您这边贴的红纸就只招一个工种,没看到招售货员。”

    她只是想要份能入门的工作,跟工种无关。

    吴伯点点头,“登记资料,留下吧。”

    就这样,红果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大玉坊的玉料房仓管员,工资九十,不包三餐,第二天开始上班。

    工作难题就这么意料之外地解决了。

    回到家把找到工作的事跟奶奶说了,奶奶只摇头叹气,心里嫌弃这份工作工资低上不得台面但也没说什么。

    时间尚早,还没到做午饭的时候,红果坐在门口剥花生,奶奶平常会炸一些花生米卖给巷口的饭店赚钱补贴家用,所以她们闲时没事就剥花生放着。

    老吉穿着睡衣慢悠悠走过来,他显然是刚起床,嘴上还咬着个玉米,他问她奶奶在不在家。

    红果摇头,她奶奶刚出去了。

    奶奶不在家,老吉倒也没着急离开,而是坐她对面的石墩上继续啃玉米,他指了指楼上冷不丁问道:“听说你奶奶想逼你嫁给他?”

    “逼”这个字眼用的很有灵性,红果瞄了眼老吉,这人狡诈,在趁机挑拨她和奶奶的关系。

    脸胖就会显得眼睛小,老吉的眼睛圆圆的小小的,像脸盆上画了两个纽扣,滑稽又可爱,他见红果不作声,以为她是默认了,便长辈般替她着急:“你了解那个姓宗的吗?”

    红果再次摇头,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宗,省城人,美国回来的海归。

    老吉把吃完的玉米棒子扔到院子里,一脸赤城地劝道:“我听娟子说,这人靠不住,在省城跟好几个女人不清不楚,这一声不响的自己跑了,过几天在外面玩腻了又跑回来找你。结婚一定要找知根知底的人,不能糊里糊涂就嫁了。哎,要我说,你奶奶和姑姑也是糊涂。”

    一记重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别说红果知道他在挑拨,就算不知道,她也压根不在乎对方在外面有没有别的女人,彼此都是工具人,能沟通看得顺眼就行,没必要太较真。

    老吉却以为红果犹豫了,继续劝道:“你们家这老房子现在出手是最好的时候,这房子破破烂烂的风水还不好,除了杜老板也不会有其他人买了。卖房后我帮你们租个小房子,一个月租金也用不了几个钱,住的舒舒服服无忧无虑,总比胡乱嫁人赌上自己一辈子强。”

    “吉叔,房子卖了你能拿多少提成?”

    红果纯属好奇,想知道这个时代的市场价,所以她问的直接又坦荡。

    老吉被戳中心思似的,急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我是为了中人费吗?我是为你着想啊。我自己的房子也打算卖了,曾厂长他们家也想卖呢。还有……”说着,老吉放低了声音,“安顺他们前头说要买你们柴草间,我跟你奶奶说了,别卖给他们,他们就是想加价转手倒卖给杜老板,鸡贼的很。”

    “能拿一千吗?”红果不折不挠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势。

    “一千?你给我?想什么呢,哎哟,我就是帮杜老板跑跑腿,他每个月给我点零花钱,也就够抽个烟喝个酒什么的。”

    老吉狡猾的很,没有多少实话,红果也就不问了。

    老吉又嘚嘚嘚绕着红果转了几圈,劝她婚姻大事不要冲动,她年纪小,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合适的,唠唠叨叨像个老太太。

    红果被扰得有点烦了,“吉叔,房子卖不卖我说了不算。”

    “你怎么说了不算?这房子是你的。当年你爸妈还没生你弟弟,房改登记的时候直接报了你的名字,你不知道?”

    红果还真不知道。

    老吉继续攻心战:“吉叔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见怪。卖房还是卖你自己,最后还是要你自己选择。你奶奶和姑姑肯定是想卖你,然后把房子留给你弟弟。”

    红果:“……”

    老吉这狡猾的胖子说是来找她奶奶,其实是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赶紧来加多两桶滚水,把鸭子彻底烫熟。

    老吉看红果似有所思,以为自己把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说动了,刚好西屋传来开门声,他见好就收,又叮嘱红果仔细想清楚,想通了找他就行。

    老吉走后,顺嫂将两串红辣椒挂在屋檐下,然后走过来,说:“红果,你奶奶出去了?你顺哥戴的金戒指弄丢了,可能上次下井救你的时候掉井里头了。哎呀,那金戒指还是他老娘留给他的。要麻烦你拿一下柴草间钥匙,他下井找找。”

    几天前丢的金戒指才发现?

    红果疑惑得看着顺嫂,只见顺嫂眉眼弯弯微笑中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她让顺嫂等等,便进屋去拿钥匙,钥匙在奶奶房间。

    奶奶房门紧锁,现在奶奶防她像防贼,怕她再次跳井也怕她进房间乱拿东西。

    但这种太过初级的防备对红果来说是没用的。

    她从头上取下发卡,轻轻往锁孔里一顶一拧就开了锁,随后从房门背后取下一串钥匙。

    安顺夫妻在柴草间门口等着,安顺在米粉厂上班,平时话不多看上去挺憨厚老实的,跟他八面玲珑的老婆完全不一样,但蛮横起来也打老婆孩子,属于典型的窝里横。

    他手上拿着一大捆麻绳。

    红果记得井边就有绳子,便提醒:“里面有井绳。”

    安顺挺老道:“你们那个绳子滑手,我这个每半米打了一个结。”

    显然这是有备而来的,红果开锁的手犹豫了。

    今天奶奶不在家,怎么一个二个都找上门来。

    柴草间木门配了一把大铜锁,这把锁如果用发卡还真打不开,铜锁底部有些刮手,她低头细看,发现是一道划痕……一道新鲜的划痕。

    前两天奶奶让她来搬过煤球,她清楚记得,上次开锁的时候没有划痕。

    谁来偷偷开过锁?红果看了眼安顺和顺嫂,安顺回头看向院子南角门,安嫂磕到一个坏瓜子,正往地上吐掉。

    红果没声张,轻轻推开门,头上传来“叮叮当当”一阵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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