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宫外长大的,养我的那户人家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紫禁城。我不能称呼他们为阿玛和额娘,因为我的阿玛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额娘也比常人尊贵。

    但当时年幼的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和我一起玩的干都有额娘和阿玛,但是我没有。

    好在,即便没有阿玛和额娘,但在噶礼的家中,也并没有人敢欺负我,他们都对我千依百顺的,唯恐我哪里不舒服。但同样的,也没有人教导我。

    噶礼和他的福晋只会教导他们的孩子要让着我,不准冲撞了我这个大阿哥。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养出了一身的娇纵和霸道的脾气,即便是这家里的嫡子干都看见我也要抖一抖。

    在宫外的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但在五岁的那年,宫里传来了消息。我额娘纳喇庶妃,被汗阿玛封为了惠嫔,终于有资格能抚养我了。

    而我正好在宫外已经养到了立住的年纪,所以便被接回了紫禁城。

    第一次见汗阿玛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被太监领着走到了乾清宫,看着穿着明黄色的衣服的高大男子,我有些茫然。

    “大阿哥,这是皇上,您快行礼啊。”噶礼在后面轻声地提醒着,但明显有些着急了,唯恐皇上误会了他没有教导阿哥礼仪。

    在入宫之前,噶礼早就将皇宫里的规矩交给我了,但我一时有些懵,听到噶礼的声音在梦如初醒,乖乖跪下来,说道:“阿玛。”

    看到我行的礼,噶礼捂了捂脑袋,但汗阿玛却大笑了出声。

    “你要叫我汗阿玛。”我被一双手拉了起来,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子看我的表情十分温和,似乎很是喜爱的样子。

    我乖乖地说道:“汗阿玛。”

    在这里说上了几句话之后,我就被送到了亲生额娘惠嫔的宫里。

    这是我第一次来皇宫,见到那雕梁画栋的建筑,一时有些入迷,走到延禧宫之后,还没进去,就被一个女子抱住了。

    “保清,额娘的保清。”她把我抱的紧紧的,似乎要将我勒死一般。

    我有些喘不过气,但在她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很强烈的情感,但当时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我知道她是我的额娘,经常给我送亲自做的衣服,还有很多小玩具。

    良久之后,她终于缓过来了,将我抱了起来,带着我在延禧宫四处看。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走的。”就算是亲额娘,但今天是第一天见面,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额娘摸了摸我的脸,笑道:“额娘想抱你很久很久了,保清你让额娘抱一抱好不好?”

    这话让我没办法拒绝,只好不说话了。

    就这样,我在延禧宫住了下来,逐渐开始把紫禁城当成自己的家。

    听伺候的小太监说,除了我之外,这宫里还有两个阿哥,和两位公主,我是最大的。这其中的二阿哥,已经被封了太子,是汗阿玛的继承人。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太子是个什么官,只知道他养在汗阿玛的乾清宫里,是这紫禁城里除了汗阿玛之外最尊贵的人,我也要低他一头。

    最开始听说的时候,我颇为不服气。从前在噶礼家的时候,我便是个小霸王,怎么回到自己家之后,还要矮一个小不点一头。

    我决定去会一会他。

    当我摸到乾清宫的时候,汗阿玛看见我明显很是惊讶,一直以来都是他去延禧宫看我,我除了第一次进宫来了这里,之后从未来过。

    “保清怎么到这了?”汗阿玛惊讶过后,笑着问道。

    我仰着脑袋说道:“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弟弟,我想过来看看。”

    “你听谁说的?”汗阿玛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但当时的我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伺候我的小太监。”我乖乖说道。

    汗阿玛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才带着我去后面,我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胤礽。

    那时的胤礽才三岁的样子,坐在床上乖乖地摆弄着一个布老虎,看见汗阿玛进来了就伸手要抱。

    “这就是你弟弟,保成。”汗阿玛在一边介绍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自己的亲弟弟,看着保成十分稀奇。加之保成小时候长得也算雪玉可爱,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在这里玩了半个时辰,我就回延禧宫了。

    回到延禧宫的时候,额娘见是梁九功送我回来的,神色惊喜又惶恐。等梁九功走后,才细细地问我今天做什么去了。

    我将今天的事一一告诉了额娘,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是我看不懂的。

    “保清,”额娘将我抱在了怀里,声音带着别的情绪,“以后离太子远一点。”

    我不解:“为什么?弟弟很可爱啊。”

    “他的身份不是你能亲近的,听额娘的话,离他远些。”

    虽然我对保成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但还是已经相处了好几个月的额娘更重要,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再没有去过乾清宫找他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对年纪要去上书房了,额娘哭着将我送了过来,表现得十分不舍,但我却没有别的感觉。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换环境了,只是从延禧宫换到了阿哥所而已,在我眼里相差不大。

    在这里念了两年书后,我再次看到了曾经在乾清宫见过的小孩儿。

    但现在的保成已经要改名叫胤礽了,他不复两年前的模样,小小年纪看起来就一本正经的。

    看这样的他,我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上前找了个理由逗了逗他。

    “大胆,你敢这样待孤。”胤礽怒发冲冠。

    原本就是想要上前来惹他生气的,但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我却有些索然无味了,随意挑衅了两句便算了。

    看他坐在位置上怒气冲冲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就这样两句话就生气了那以后还不是生不完的气啊。

    原本这件事应当就这样算了的,但在我看到汗阿玛驾临上书房的时候在发觉不对。

    “你身为兄长,却这样待你弟弟。”看着汗阿玛眼中的失望,我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气愤。明明往日里对我也表现得很是疼爱的样子,但终究还是比不上胤礽吗?

    那日之后,我对胤礽不再恶作剧,但在更多的地方我都要和他比个高低。

    我也明白,胤礽对我绝对是厌恶的。但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要抒发我心中的不忿。

    对于我们这样争高低的的方式,汗阿玛默许了,我知道他是满意的,他自然希望我能成为他好儿子的磨刀石。

    又过了两年,来了一个三弟,但这个小子一看就书呆子的样子,我和他谈不到一起去。

    之后来了四弟,我看他很是不顺眼。其一是因为他的养母的佟佳皇贵妃,他的身份是除了胤礽之外最为高的,比我要高。

    其二则是,曾经在延禧宫的时候我就听额娘说过好几次了。佟佳氏在很多方面,都为难过她。

    我对胤禛是有些为难的,但他很聪明,大部分都化解了。

    之后再来的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小鬼,胤祚。

    胤祚是和胤祺一起来的,本来我是两个都看不上的。但因为在前面的宫宴上,胤祚害得我被罚了,在他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要给他一个教训。

    但我不过说了两句话,胤祚竟然晕过去了,这下子被教训的成了我。

    这之后,我虽然看他们不顺眼,但也不肯去为难他们。毕竟现在宫里的孩子多了,汗阿玛更看重的好似是那几个小的,我并不算很受待见。

    本来是想着就这样相安无事的,但一则噩耗冲向了我。

    额娘被褫夺封号降位了,从惠妃降为了纳嫔。而从前在额娘宫里的卫常在却升为了良嫔,曾经养在额娘膝下的八弟胤禩,也归回了他额娘膝下。

    这一打击让我颇为受不了,毕竟曾经最让我骄傲的便是额娘是四妃之首,我在上书房里身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但即便心中极为愤恨,但嬷嬷让我一点都不要表现出来。若是被人做了筏子,告到了汗阿玛那里去,原本就已经对我不满的汗阿玛,必然会更烦我。

    可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狠狠地将胤禩嘲讽了一遍。

    在之后,我在暗地里给胤祚他们找了些不痛快。不过都不是自己动手的,只能算是推了一把。

    又过了些日子,我要娶福晋了。汗阿玛这次给我指的福晋我还算满意,是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尚书科尔坤之女。

    刚成了婚,汗阿玛便迫不及待将我踢出了宫。接下来的几年里,过得不算差,但也没有多好,毕竟我不受汗阿玛待见是朝堂上众人皆知的事。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找到了机会。

    原来,汗阿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信任胤礽啊。

    眼看着汗阿玛对胤礽升起了防备,我逐渐找到了机会,即便是用来平衡的工具又如何呢?起码能让我过得体面些,让额娘在宫里少些人欺负。

    同我一样甘愿当棋子的,还有一个胤禩。我早早就知道了,他眼中的野心与我相比,有过而无不及。

    就这样,这十年间门凭着和胤禩联合,我们甚至将胤礽压了一头,朝堂上也逐渐有了我培植的势力。借着这些东西,我和额娘过得都还不错。

    不过我一直都不算心安,因为这十年间门我逐渐看着汗阿玛越发多疑。不止太子,其他参政的儿子他都在防备着。我明白的,太子倒下之后,遭殃的必然就是胤禩和我了。

    终于,在热河行宫里,我亲眼看着汗阿玛对太子发难。

    看着太子沉默的样子和汗阿玛那仿佛要置他于死地的模样,我再回想起从前太子养在汗阿玛宫里时,他疼爱太子的样子。

    不禁觉得讽刺,到底还是权利更加重要是吗?

    之后便是回京,废太子。

    太子被废的当天晚上,我独自喝了一壶酒,不知是喜是忧。压在头上的大山不见了,明明该喜的,但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再然后,我被胤祉告到了御前。

    听着汗阿玛细数着我的罪过,我在这么多年后头一次认真地打量着他。汗阿玛是真的老了,所以才会这样不择手段地打压我们。

    在他给我治罪之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将心中的愤慨发泄了出来。看着他晕倒的样子,我知道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希望了,但我在长大之后,头一次在他面前觉得痛快了。

    圈禁的日子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只是可怜了继福晋刚嫁给我几年,还没有享受到什么便要陪着我一起圈在这破地方。

    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门,我听到了很多消息。胤禩也被厌弃了,太子复立了,汗阿玛去了……

    在接到旨意让我从胤禔改名允褆的时候,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斗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你赢了啊。

    后来我听说了,新帝特地要求了不要胤祚改名,加封了德妃为皇贵太妃,还抄了佟国维的家,隆科多被斩首……

    后来我就逐渐接不到外面的消息了,毕竟一个新帝的对头,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必然是会想出些办法让我不好过,以此来向新帝邀功。

    不过我也不在意,毕竟成王败寇,这些事情是我早早就能预见的了。

    在这些地方待得久了,就容易忘了时间门,每次当内侍送来过年的东西时,我才恍悟,原来又过了一年了啊。

    苟活了二十几年后,慢慢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但是我并不惊慌,甚至还有些期待,很快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在要咽气的时候,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希望下辈子,不要再投到帝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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