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菁离宫后就去了京城北。
密阁好几个培训基地都在这里。
拐了个弯,她便看见几个衣着朴素的百姓在和密阁的人说话。
她走近,他们的声音清晰起来。
“先生是觉得束脩不够多吗?”一个人不解:“我们可以再加。我儿很聪明,来日必能飞黄腾达,到时必报先生之恩。”
“不是啊,老哥,我们不教四书五经,也不为科考。”密阁的人无奈。
“那你们是教什么的?”那对自己儿子分外自信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生气了:“这分明就是学堂,不教这些教什么?莫非你看不起我们这些穷苦人吗?”
“我们教英语,基础数学,离散数学,信息论,初等数论,抽象代数……总得来说,就是密码学。”
“你说什么?”男人听懵了,以为自己没听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分明是《大学》《中庸》……”
祝菁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她扬声道:“大叔,我看他们并不懂四书五经。”
男人一下子顿住,偏头看向祝菁。
“教的必定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东西,若真要认真教书,又何必将学堂开在京城北?”
密阁的人抬头对上祝菁的视线,堪堪把要反驳的话咽进肚子里。
“想想都知道,无非是一些糊口的技艺,大叔若是要自己的儿子早日养家……”
“我儿是要当大官的!”
男人一下子就不满了,看向密阁的人:“你们果真是教那些下九流的东西?”
密阁的人抽了抽嘴角。
若密码学是三教九流的东西,密阁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自家阁主说的话,自然不能反驳,他含糊道:“差不多吧。”
也就差了八流的样子。
能在这里的,至少算学得是一流吧?
祝菁笑意吟吟,满脸都是“看我多聪明”的愉悦:“大叔若要让儿子金榜题名,还是去正经学堂比较好哩。”
男人也觉得自己想岔了,哪个正经学堂会开在这种地方呢?
想明白后,他的神情一下子不屑起来,嘴里还忍不住嘟哝:“既是三教九流,平日里何必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读书人呢。”
密阁的人平日里被各个学科折腾得焦头烂额,头发一天一大把的掉,哪有心思搭理别人。这在人人八面玲珑的京城北,倒被看成了孤傲清高,格格不入。
祝菁还不至于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
那密阁的人也不在意,他见人群散了,让开门口,请祝菁进去:“姑娘是来找陈公子的?”
祝菁颔首。
陈金三正在忙,头也不抬:“是出什么事了吗?”
为了不让人发现祝菁和密阁的联系,祝菁已经很久没有直接和他们接触过了。
“就是来看看情况,顺便来和你说一声。”祝菁支着下巴:“我准备去渭昌。”
“渭昌?”陈金三豁然抬头。
祝菁在京城待得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要去渭昌了?
“听说承安伯府昔年抄家的时候没抄出什么,那万贯家财不知所踪。”祝菁将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笑意吟吟。
“我要去渭昌一趟,看看能不能赚个盆满锅满。”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找那万贯家财是真的。
“这段时间孙祺会接管密阁,若是出了什么事,拿着你的印信去继学书斋的立命亭,会有人帮你们。”
立学书斋和蔺寻昭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不会对密阁坐视不管。
她离京这么好的机会,孙祺不对密阁下手,都对不起青山侯的野心勃勃。
陈金三点点头:“你放心去,我会处理好的。”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祝菁笑意吟吟。
孙祺办事,她也很放心。
今时不同往日,这位青山侯蹦哒得再欢一些,并非全是坏事。
她都已经想好怎么给他安排一出好戏了。
……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渭昌。从宫里到密阁,祝菁要打点的事情很多,忙了好几天,最后才去登了彭牧熙的门。
万万没想到,她给拦住了。
懿和郡主笑意客气地看着她,并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与厌恶,甚至整体态度和蔼可亲。
然而每当她一提起彭牧熙,就会给他绕过去。
“我……”
“我听陛下说,祝姑娘极擅隐语,还得了赏赐。”
“侯……”
“侯爷素爱人才,若能在生前识得祝姑娘,定会十分欣喜。”
“今……”
“今日天气炎热,祝姑娘却还来看我,倒让我不好意思。”
祝菁:“……”
祝菁当然不会看不懂懿和郡主的态度,这位明摆着没打算让她和彭牧熙见面。
她好脾气地笑了笑,出乎懿和郡主意料地没有反驳也没有强求,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只留下了带来的礼物。
懿和郡主看着祝菁离开的背影,声音淡淡:“将东西都收到库房去。”
“是。”
“还有之前那颗夜明珠,找个机会作礼送出去,别在府里留着。”
“夫人,那夜明珠已经被侯爷收起来了。”
懿和郡主皱起眉头:“不知道放哪儿了吗?”
“未曾找到。”
懿和郡主有些不解:“往常他可从没自己收过送上门的礼。”
虽说那夜明珠是她让人送到彭牧熙那儿的,可过去彭牧熙都会让人送回库房。
如今彭牧熙忽然变了态度,她本该高兴。
但那个小姑娘……不行。
懿和郡主看向管家:“日后这位祝姑娘再上门,便找个理由推了,我不喜她。”
管家犹豫了一下:“若是侯爷问起……”
这个家的主子到底还是彭牧熙。
“只要你不说,他怎会无缘无故问起。”懿和郡主拂袖起身,面色不虞,威势尽出:“我不想在侯府听见有人提起她。”
……
祝菁从定远侯府出来,青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回头看向定远侯府的牌匾。
“祝姑娘。”青锋疑惑,“您没见到侯爷吗?”
才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没有。”祝菁轻笑一声:“不过已经不需要了。”
说完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出京吧。”
……
祝菁万万没想到,秦昇给她安排的还是个老熟人。
“段融。”祝菁撑着下巴看着那个站着的人,目光微深:“好久不见呀。”
段融抬头:“原来你已经有了护卫。”难怪让他回了段家。
“你是段家看重的人,我可不好麻烦你太久。”能安排在段夫人身边的人,段融在段家肯定不是什么小喽啰。
让她好奇的是,很多时候他都很安静,存在感很低,这样的人,看起来更像一个暗卫而不是护卫。
“不麻烦。”段融点头:“码头的船已经订好了,祝姑娘,走吧。”
祝菁笑意吟吟地点了点头。
……
祝菁的笑没能支撑太久。
“呕”祝菁前世今生第一次坐船,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晕船!
“祝姑娘,你没事吧?”青锋满脸担忧地给她倒了杯茶。
“还……呕,不太好。”祝菁生无可恋地被扶到甲板,体会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还有多久能到渭昌?”
“祝姑娘,我们才出发半天……”青锋有些尴尬道。
忽然一阵清香传到鼻尖,祝菁感觉呕吐感减轻,脑子也清明了一分。
她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人一袭白衣站在她身边,香味似乎就来源于他腰侧的香囊,她盯着那香囊,视线一动不动。
那人顺着祝菁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腰间,忽然一笑,主动摘下了自己的香囊,递到祝菁面前,温声道:“姑娘带着它,会好受许多。”
祝菁也没有客气,她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多谢公子,我等会儿让人还回去?”
“不必了,姑娘留着吧,它跟着姑娘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不是吗?”那人笑着,拱手对祝菁道:“在下施琴,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祝。”祝菁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意吟吟地回。
但也没把自己名字交代出去。
恰好就在这时段融带着一碗药走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话:“船上的人说喝了就会好一些。”
祝菁将香囊挂好,接过药碗,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我相信段护卫不会的。”祝菁将碗还给他,段家虽然为秦昇办事,却并不是官宦世家,付不起这种时候毒害她的代价。
“这是姑娘的护卫吗?”
站在一旁的施琴冷不丁开口。
段融抬头看向他,眉头忽然皱了皱,转瞬即逝,让人以为看花了眼:“这是谁?”
“施公子也是船上的客人哦。”祝菁喝完药,咬了口蜜饯,饶有兴趣地盯着段融。
段融一直以来都内敛寡言,虽然走在阳光底下,言行举止却像被专门培养过的那种,习惯于服从,也只会服从,没有太多自己意识的人。
他向来波澜不惊,祝菁还是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出端倪,而上一次,似乎是提起继学书斋的时候。
然而这点端倪很细微,段融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将祝菁的碗拿走,只淡淡丢下了一句:“祝姑娘还是注意一下男女有别。”
祝菁喝了药,精神好了不少,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香囊,像是没听见段融说的,反而和施琴搭起了话:“不知施公子此行是要去哪儿?”
“家父在渭昌有些生意事需要处理,奈何如今不便行动,我便为他跑一趟。”
施琴很守礼,对于祝菁的疑问,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不虞,问什么答什么,也没有主动问祝菁什么问题。
“今日施公子出手相助。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此行中若有什么事,公子都可寻我这护卫帮忙。”
祝菁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青锋:“他虽憨了些,胜在听话,武功也不错。”
施琴没有拒绝,轻轻一礼:“祝姑娘义气,施某感激不尽。”
“明明是公子帮了我,倒是感谢起我来了。”祝菁摇摇头。
……
祝菁回房间的时候,青锋欲言又止。
“怎么了?”
“祝姑娘,拿了这香囊,会不会不太好?”
男女之间赠予香囊,虽然他知道两人之间不是这么回事,但这行为还是暧昧了些。
“人家都说送我了,我又何必拒绝。”祝菁满脸无所谓,笑眯眯地:“反正下了这船,谁又知道谁是谁呢?”
“晕船很难受的,而且这香囊我用了再还给别人,岂不是更不妥?”
这样一想也是,青锋呆呆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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