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着喉咙发出的惊叫穿透力极强,  稍远处,监控死角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老式汽车,窗户稍稍开了一条缝,  漏出里面低低的谈话声。

    “……是,刚被发现,你没听到吗?吓得跟见了鬼一样,  真逗乐。”帽子墨镜手套,  席天华单手撑着方向盘,  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嘴里抽的烟都是电子款。

    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他可不放心让外人动手,虽说那尸体的味道恶臭至极,令人作呕,  但一想到过几天它就会被冠上席冶的名字,以更腐烂丑陋的姿态被全星网无死角观赏,席天华就觉得自己勉强可以忍受。

    至于与他通话的人,  自然是席海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公司最近经营不善,席海国却多少有一点面子和人脉在,  原本需要至少一周的贷款审批流程,被压缩到短短24小时内。

    而像这种面目全非、身份不明尸体,  对附近的警局来说早已见怪不怪:首都星繁华,  却也有它的阴暗面,  没有大人物愿意投钱来开发,郊区已经成了各种意义上的垃圾场,  就算明显带有他杀痕迹,  也多半会等法医忙完手里有人报警的案子,  再集中到一起处理。

    碍于隐私权和对曾经昙花一现的克隆技术的担忧,普通公民的dna不会被随意录入数据库,保密级别最高的虹膜信息又难以伪装,所以席海国在花钱买这具尸体时,便刻意破坏了眼球的完整,这对警方而言无疑又是一个麻烦的干扰项,其中的时间差,足够他拿到贷款,完成和王立的股份交易。

    “确定没被监控拍到?”太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什么性格,通讯器那头的席海国多问了句。

    “当然了,那路线图我看了八百遍,身上还带着屏蔽仪,”最讨厌被质疑,哪怕对面是自己的父亲,眉头蹙起,手指不住地敲打方向盘,席天华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烦躁,道,“股份呢?股份怎么样?”

    席海国淡淡:“约好了,明晚交易。”

    现在他给王立开出的价格,是市值的两倍还多,只要那藏在暗处的竞争对手没疯,就不会冒着亏本的风险和他争这百分之三的份额,毕竟,谈判桌上,他加价加得如此豪爽,无法确定彼此身份的前提下,正常人都会退却。

    等拿到席冶“死后”的“遗产”,前期这点小小的亏损很快便会被抹平。

    “通讯器记得和车一起处理掉,”不放心地,席海国嘱咐,“顺便练练你的演技,等过几天,别在媒体前表现得太高兴。”

    相当不耐地,席天华挂断电话。

    然而,一想到自己即将入主方舟科技,坐进席冶的办公室,他就兴奋得不得了,五官亦舒展开,赶在更多人聚过来前,哼着小调,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一夜无梦。

    提前将闹钟调成震动模式,顾琮买好早饭回来时,席冶还在睡,静静站在门边看了会儿,他终究没舍得叫醒对方,十分传统地,用笔在床头留了张字条,又弯腰,虚虚吻了吻青年额头,这才赶在迟到前,踩点去上班。

    可等他忙完一天的工作回来时,仅需要热热就能吃的早餐竟一动没动,也未收进冰箱,“席冶走了”这四个大字瞬间出现在顾琮脑海,偏他的理智又在提醒,门口拖鞋的数量没变。

    抱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顾琮轻轻推开卧室房门,昏暗的光线里,床上的被子明显拢起一块,边缘处,露出几缕雪白的发丝。

    微不可察地,顾琮松了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是如此患得患失的人。

    单手松了松领带,他上前两步,打开亮度柔和的床头灯,低低唤了声:“席冶?”

    一动不动,被子里的青年毫无回应。

    隐约猜到了什么,顾琮扯扯被角,果然瞧见一张侧抱着枕头,睡得正香的脸。

    又来了。

    睡美人症。

    但这次多少有些奇怪,自己一整天不在家,对方居然没被饿醒。

    应对类似状况的经验愈发丰富,手背贴住青年额头试了试,确定对方只是睡着,并未发烧,顾琮关掉灯,就着客厅洒进来的一点点光,走到衣柜前。

    距离正式签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今天联邦政府派人来核查进度,作为整个办公室推选出来的小组门面,他难得穿了一整身束手束脚的正装,全程陪同讲解,只差没再多套件研究人员标配的白大褂。

    老实说,比起敲代码,应付客户显然要更麻烦些,组内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才会用颜值这种不靠谱的标准决定。

    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白日里细想,又抽空在星网上搜了搜相关提问,才发现对方可能单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还算顺眼的床伴,没下班时顾琮还有些犹疑,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席冶,席冶又会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

    如今倒好,某人竟直接睡了过去。

    有一搭没一搭地解着衬衫纽扣,顾琮思绪飘忽,完全没注意到后面那一小团鼓起的被子已经扁了下去。

    正准备伸手去摘挂好的睡衣,忽地,有谁从背后抱住了他。

    “我饿,”赤脚站在地上,白发青年半眯着眼,似是困极,却仍死死地搂着男人的腰不撒手,靠在对方背上,蹭来蹭去,“我饿了。”

    约莫是刚睡醒的缘故,他音色清冷,咬字却稍显模糊,无端透出几分撒娇的意味,让人一下便软了心。

    衬衫脱到一半,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做饭的形象,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顾琮无奈,偏语气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先松手。”

    “乖。”

    偏生,发作期格外容易哄的青年这次却没听话,反而还低头,张嘴在男人肩颈的交接处咬了口,喃喃:“我饿。”

    嘶。

    顾琮低低地倒吸了口凉气。

    倒是不疼,但青年的唇很软,犬齿又有点尖,痒痒的,比起撕咬,更像是调情。

    “松开我才能有饭吃。”双手用了些力,掰开青年紧紧圈住自己的胳膊,顾琮回身,想瞧瞧席冶的神色,弄清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谁料,下一秒,对方就如猫般灵巧跃起,双腿勾在他的腰间,无尾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毫无章法地,青年环着他的后颈,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小动物似的轻嗅。

    顾琮整个儿愣住。

    他再母胎单身,经过昨晚那一遭,也能感觉出对方不是单纯的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光脑还在他手上,怀里挂着个超大号娃娃,顾琮艰难搜索。

    【……除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患者会对光线和声音格外敏感……另,通过某些个案可以观察到,在发病时,一些女性患者会忧郁萎靡,男性患者则会产生过度的生理冲动……】

    最后一段话,顾琮先前找资料时也曾看过,可由于席冶并未出现类似的症状,他便没放在心上。

    可这次显然不一样。

    只这么几分钟的功夫,顾琮的颈侧到耳尖,已然多出了一连串湿润吻痕,光脑熄屏,发觉刺眼的光源终于消失,借着男人发丝藏来藏去的翠瞳青年高兴地直起身,垂下眼睫,吻向对方的唇。

    然后,随着男人的偏头,直挺挺印在对方的下巴上,撞痛鼻尖。

    生理性的水雾聚集,包裹住那抹纯净的翠,蓦地,昨晚逼急了也不肯哭的白发青年眨眨眼,泫然欲泣。

    “……你不清醒。”

    喉结微滚,顾琮闭了闭眼,用手托住对方的腿,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试图对席冶讲道理:“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

    那是什么东西。

    大脑完全无法处理本能以外的东西,却能体会到对方比之前更动摇更温和的态度,无师自通地,本没打算哭的白发青年扑闪了下睫毛,一滴泪划过脸颊,慢悠悠落了下来。

    顾琮:……

    眼泪亦是武器,他第一次明白。

    仿佛冰雪塑的人在这一刻化成了水,青年的眼泪源源不绝,偏又哭得极美,一颗一颗,饱满且莹润,直到男人再按捺不住心疼,低头,吻去他的泪,吻上他的唇。

    咚。

    脚步踉跄,衣柜关合,咸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接着,又绽开丝丝缕缕的甜,交换,吞咽,热烈而急切。

    可很快,顾琮就感到挂在他怀里的人僵硬起来。

    “席……”

    换气间隙,未等他把名字喊完,几秒前还主动得要命的青年,便倏地抬起一只手,用力捂住了脸。

    什么鬼?他发病后的脑子进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食欲”怎么会弄混。

    还是说,经过昨晚那一遭,自己的身体判断,顾琮比饭菜更能让他餍足?

    配合地没有出声,给足青年整理表情思绪的时间,耐心等了半分钟,顾琮才问:

    “醒了?”

    席冶:……醒是醒了。

    还不如一直睡着。

    原来他的睡美人症当真需要一个“王子”的吻。

    “醒了就好。”虽然讶异于青年这次清醒的速度之快,但对此刻不上不下的顾琮来说,席冶恢复意识,反而让他打消了最后一点顾虑。

    托住青年的五指收紧,他从下至上,轻吻对方捂着脸的手背:“那,继续?”

    话音刚落,他怀里的青年忽地变成了一团顺滑的云,趁他没反应过来,从中间的空档掉下去,四爪一撑,灵巧落地。

    蓬松柔软的大尾巴轻甩,迎着男人恶犬般有如实质、好似要把自己囫囵吞掉的目光,银白猫猫仰头,翠色双瞳格外纯洁。

    继续?

    什么继续?

    他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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