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暖武里到佛统大概六十公里,一小时后,阿赞鲁力和助手就到了。方刚跟仇老师对他说明来意,阿赞鲁力隔着窗户看到躺在木浴盆中的贝姆,也吃了一惊:“我从没见过这种解虫降的方式,以前只是听说,但知道成功率不高,只能试试。”

    午夜时分,仇老师把阿赞久给叫醒,他和阿赞鲁力简单交流,确定好用哪种经咒,就来到隔壁房间,两人一左一右,盘坐在木浴盆的两侧,开始施咒。

    “难道真要把贝姆咬死……”方刚喃喃地说。

    仇老师说道:“置于死地而后生,可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老天保佑吧。”阿赞鲁力的助手显然也没见过这种阵势,看得直咽唾沫,问方刚这些毒虫都是从哪里收集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方刚当然没心情解释,就假装听不见,助手自觉无趣,见没自己什么事,就也在孙先生身边的空位躺下休息。方刚心情极为复杂,之前阿赞马拉被单良请的阿赞瓦塔纳用降头术弄死,此事就是因自己而起,现在贝姆这样,也是因为帮自己寻找五毒油的原料。他心里十分愧疚,如果贝姆也伤重不治而亡,这个心债恐怕要压一辈子。他来到门外,摘下戴着的佛牌,将最下方的那块虎头鲁士佛牌紧握在手中,跪在地上,为贝姆默默祈祷。

    十几分钟过后,方刚和仇老师看到木浴盆中的那些毒虫开始骚动,有规律地向同一个方向爬过去。先是贝姆的胸前,聚成一团,然后又是左腿和右腿,再是小腹。每聚在一处时,都会在附近露出空位。但毒虫太多,没办法全都聚在那里,于是就层层叠叠,在某处堆成一个个“虫堆”。这些毒虫似乎在阿赞久和阿赞鲁力的共同加持下,得到某种指引,最后,它们全都分散地布满贝姆全身。

    “啊——”贝姆突然大叫起来,上半身扬起,伸手扳住木浴盆的边缘,似乎想出去。但很多毒虫迅速爬到他的上半身,贝姆又忍不住连声惨叫,似乎这些毒虫正在用力咬他。果然,方刚看到大量毒虫不是用嘴就是用钳就是用尾针进攻,身体都挂在贝姆身上,还有更多毒虫涌上去。贝姆疼得不行,也无力往外爬,想用手拨掉咬自己身体的毒虫,但没有力气,身体又滑倒在盆中。

    毒虫再次涌上去,把贝姆的身体埋住,贝姆无力地发出叫声,方刚于心不忍,好几次都想冲进房间去救。仇老师侧头看着他:“怎么,你想捣乱吗?”

    方刚说:“我怕他被咬死就再也活不过来了!”

    “不这样他也会死的,”仇老师说,“只希望老天爷对他有所眷顾。”

    毒虫在贝姆身上噬咬良久,贝姆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不动。这些毒虫慢慢爬出木浴盆,有的顺着木板爬下来,有的直接掉下去,四散离开。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木浴盆中竟再无一只毒虫,只剩下贝姆满身伤痕。有的红、有的黑、有的紫,伤口呈各种形状,有的只是血点,有的是色斑,有的皮肉已经被扯开口子,还有高高隆起的肿块。贝姆的脸上也一样,整个人根本没法看。

    阿赞久和阿赞鲁力同时停住经咒,阿赞久站起身,回头朝方刚摆摆手,他连忙把孙先生和阿赞鲁力的助手叫醒,跟仇老师进到隔壁屋,阿赞久让四人把贝姆小心翼翼地从木浴盆中抬出来,平放到床上。看到贝姆身上这些惨不忍睹的伤痕,大家都很揪心,孙先生五官都要移位:“这、这已经没有好皮肤了,他还活着吗?”

    阿赞久没回答,而是又从木柜中取出两个小玻璃瓶,装有粉末,让方刚弄来温水,倒进瓶中摇匀,捏开贝姆的嘴,强制给他灌进肚内。“现在最后施咒,”阿赞久说,“你们翻过他的身体,头朝下俯卧,再把灯和门窗全都关闭,然后到外面等着,千万不能见风。”

    四人按照阿赞久的话关好门窗和灯,回到隔壁房间。孙先生和阿赞鲁力的助手睡意正浓,倒在地板上继续睡。听到从木窗缝传来的施咒声音,方刚心中忐忑无比,不知道结局如何。

    忽然,从隔壁传出奇怪声音,噗噗、嗤嗤、哗哗、扑扑,哇哇……方刚和仇老师互相看看,仇老师问:“好熟悉的声音,这是?”

    “听上去像是拉稀。”方刚回答。然后两人闻到有股隐隐的怪味从窗缝中逸出,这味道既臭又酸,两人皱起眉头,只好远离窗户。这种怪声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才停住,而逸出的臭味已经充满房间,把孙先生和阿赞鲁力的助手都熏醒了。

    孙先生揉眼睛,捂着鼻子:“谁放的屁这么臭?”阿赞鲁力助手连连咳嗽,像是闻到毒气。方刚这个房间的窗户也开着,但夜晚无风,所以这股臭味很难散尽。四人只好悄悄从窗户翻出屋,来到院中躲避。

    方刚发现,不时有些蟑螂、蜈蚣和飞蛾之类的东西从院子各个角落过来,爬进竹篓的圆孔中,他好奇地过去看,见里面九个格中的十只黄色母五毒虫正在吃这些虫子。心想,这些虫子大老远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喂饱它们的?

    又过去半个小时,看到屋门打开,阿赞久和阿赞鲁力闪身出来,再迅速将门关上。对大家说施法已经结束,至于有没有结果,明天就知道。方刚连忙付过钱,阿赞鲁力就和助手开车,连夜回暖武里去了。

    “刚才那是在排毒吗?”仇老师忍不住问。

    阿赞久说:“是的,上下两窍都在泄,全是他身体里的毒液。至少他过了这关,因为要是到现在也没泄毒,就完全没救了。”

    方刚很高兴,连忙问是不是大有希望,阿赞久摇摇头,说要明天再看。四人重新回到屋里,穿过贝姆所在的房间,那臭味简直能让人昏倒,进到里屋睡下。

    次日,四人从屋里出来,看到贝姆仍然躺在床上,头侧在床沿,身上、床上和地上都是呕吐物和排泄物。不但有臭味,还有股类似草药的刺鼻味道。阿赞久过去探了探贝姆的鼻息,让四人先打盆水,用毛巾彻底清洗他的身体。清洗的时候,方刚探鼻息、摸脉搏,发现仍然有,只是非常微弱。心里就是一阵高兴,既然挺过了这晚,是不是有希望?

    把贝姆抬进里屋,方刚找来胶管,接在水龙头上,冲洗房间。他捂着鼻子,好几次都想吐。泰国地处热带,很多房屋都是木板建成,尤其阿赞久住的这种平房,为防大雨和潮气,地板距离地面都有距离,屋角还留出圆洞以利排水。方刚把污物全都顺着那个圆洞冲出去,反复冲了七八遍才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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