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段瑾日日下课都跟在林钟身后,请他解答学业上的困惑之处。

    两个月下来,追求林钟的任务已经快完成了。林钟还是态度冷淡,除回答问题外不与段瑾多说一个字,不过段瑾的学业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接下来的日子里,段瑾不用再做“追求林钟”这个任务,只要不崩人设,等着赐婚的时间点到就行。

    段瑾每次去问林钟问题时,总觉得在耽误对方时间,既然不用做这个任务了,他也就没再去烦扰林钟。

    京城的雪早已化了,一场沥沥春雨后,院口的凤凰树长出嫩嫩的枝芽,燕子衔着新泥落在梁间,发出叽叽啾啾清脆燕啼声。

    春分已至。

    春分是大夏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预示新一年的农忙即将开始,举国上下都得了三天假期,各家各户都要在这三天里春祭拜神。

    除了第一天要跟随皇帝祭日外,接下来的两天段琛难的有空赋闲在家。在段瑾的软磨硬泡下,段琛终于同意带着段瑾去万福寺踏青。

    段瑾身穿玉色金丝云纹锦袍,披着件红色防风雨斗篷,斗篷的风帽边沿有圈白绒绒的兔毛。段瑾本就眉目精致,肤色莹白,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此时穿着一身艳红斗篷,尽管神色懵懂,一副不知男女之事的样子,顾盼流转间,竟有惊心动魄的艳丽之感。

    段琛今日身上装束和段瑾一致,没有平时穿官服时的威压,到显出不羁的风流之态。

    奉壹看段琛把段瑾抱上马车,兄弟二人贴的极近,都是眉目清朗,莹白如月的好相貌,不禁夸到:“大少爷和小少爷真是……绝世无双。”

    对奉壹的乱用成语,段琛唇角微勾,未说什么,段瑾把头从门帘里探出,笑道:“那当然,全京城谁能和哥哥比,哥哥的弟弟我自然也不差。就是我这小厮太没水平了点,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看来要押着你和我一起去国子学才是。”

    段琛拍了拍段瑾脑袋,让他乖乖坐好。

    万福寺在京郊,段瑾撩开窗帘一角,看街上商贩卖的各式玩意儿和走南闯北的新奇杂耍。

    段琛突然开口:“听说小瑾近日读书用功,勤学好问,和以前在宫里懒散样子截然不同,让得圣上都夸赞国子学学风极佳,考虑要送皇子也入学国子学。”

    段瑾闻言放下窗帘,转过身端正坐在马车榻上,等着段琛抽查他功课。

    以往段琛以夸他学业为开头的谈话,目的都是考校段瑾近日所学。

    没想到段琛却没让他背书或做论,而是淡淡说:“听闻国子学有个讲师年尚未及冠,小瑾便是天天追着此人提问?”

    段瑾点点头:“是的,是林家子林钟。虽只比我大三岁,学问却很深,讲课也不似其他讲师那样守旧古板。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上个月进宫,圣上考教我功课后还夸了我呢。”

    “圣上哪次没夸你,”段琛似笑非笑,“学问比哥哥好吗,怎么没见小瑾日日追着哥哥问。”

    “哥哥长于诗,十二岁时便能在中秋宴上月下对诗,才惊四座,与大儒元老前辈所对的《十五夜望月》已成中秋诗作名篇,此后哥哥虽公务繁忙,诗作不多,但篇篇精彩。而林钟长于文,和哥哥难以比较。”

    尽管段瑾花了长篇大论吹捧段琛,对林钟只是一句话带过,还是让段琛面色沉了下来。

    哪怕是他自己问的,他也不想从小瑾口中听见其他男子与他不分上下。

    “哥哥/日后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教小瑾作诗可好?”青年面上淡淡,好像段瑾同意也可以,不同意也可以,“小瑾这么聪慧,诗词成就不会下于哥哥。”

    段瑾的学习兴趣还停留在数理化上,学些之乎者也已是极限,对写词作诗完全没兴趣。

    段瑾挪到段琛身边,把自己玉莹莹的手放在段琛手里,让他摸自己的中指指节和大拇指指腹,有些委屈的说:“国子学每日抄写作业已是极多,每隔三日还要交一篇策论,我手都磨出茧子了,哪有时间再学作诗呀。”

    段琛就着他手摸了一下,只觉得又嫩又软,比御赐的蜀锦还光滑许多。

    段琛轻哼了一声,食指轻挠他手心,不打算点明段瑾是在装可怜想偷懒。

    段琛十指都有薄茧,段瑾被他一挠,掌心又麻又痒,下意识握住段琛食指。

    “不是手磨出茧了吗,我怎么没摸到?”段琛声音淡淡,“让哥哥找出茧子和学作诗,小瑾选一个。”

    他们都知道段瑾的手根本就没茧子,段琛这么说就是逼段瑾张开手让他抚/摸。

    段瑾只能乖乖把手张开。

    段琛像怕把他摸疼了似的,轻的不能再轻,但又极为细致,没有一处落下。特别是掌心、指间这中关键之处,更是来来回回反复检查。

    段瑾软绵绵靠在段琛身上,脚趾都因为酥/麻蜷缩起来,白玉似的指尖泛着粉,微微颤抖,显然是被欺负狠了,却不敢躲也不敢收拢手指,只能任由哥哥把他的手每一寸都检查一遍。

    在掌心又被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时,段瑾抖了抖,觉得自己受不住更多,眼里噙着泪,凑到段琛耳边,小声求道:“小瑾手上没有茧子,小瑾不想学诗。”

    段琛指尖一抖,心尖痒的厉害,闭了闭眼,握着段瑾的手用力揉了几下,然后把他拢在怀里,紧紧抱着。

    “不想学就不学吧,宝宝真懒。”

    万福寺虽在京郊,因京都的权贵富商尚佛,所以香火旺盛,庙宇修建的极为宏伟,院子也修的清幽雅致。因寺庙僧人悉心打理,万福寺院内草木微绿,雀鸣叽喳,一片盎然春色。

    “今天宗德大师在殿内解签,听说他算姻缘可准了。”

    “姻缘签?李挚,你不是心悦张家女儿,非她不娶吗,怎么还想去求姻缘签了。”

    “咳,赵俊恒,小声点,别被人听见了,不然对她闺名有损。我已托母亲去下聘了,这不是还没定下来吗,心里怪忐忑的。”

    “李兄你家世清白,一表人才,肯定没问题的,小弟我先祝你姻缘美满了。林钟,你呢?去不去求姻缘签?不过比起姻缘签,你只要别对那些小姐们一直冷脸,以你的品貌才学,也不至于一朵桃花也没有。”

    林钟面上淡淡,没对赵恒的调侃发表看法,只说道:“我不去了。”

    赵俊恒无可奈何:“行吧行吧。真不懂你,年年都来,年年都不求签拜佛。若要赏景,碧萝山的凤凰林,月湖的雁湾,哪里不比这万福寺好。”

    林钟淡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赵俊恒摸了摸鼻子,早就习惯了林钟的性子,“那我们先去了,午时在膳堂一起用膳。”

    八年来,无论天气如何,林钟每年都会来万佛寺寻人。

    年年都去,年年都失望而归。

    今年林钟却没在去寻人。

    不知为何,这次他知道找不到,也知道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人……

    每次一往下细想,就会被什么东西扼住,让他怎样都想不分明。

    这两个月来一直如此。

    加上段瑾最近几天下课没再缠着他问问题,更是加重了他的焦躁感。

    第一次见到段瑾,他就不自觉的去关注他一举一动,之后段瑾主动接近他,他也……并不反感。

    他隐约感觉他和段瑾的关系应该更亲密一些才对,可同样也想不分明。

    这焦躁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扰的他难以静心,每每打开书,未翻过两页就开始走神。

    万福寺的梧桐已抽出嫩芽,春风细细,叶叶梧桐坠。越往里走,游人越少,周围越静。

    “不想戴帽子,有点热……”不远处的亭子里穿来耳熟的声音,清脆悦耳,很是好听。语气却是林钟从未听过的绵软,句尾的字拖的很长,是在刻意向对方撒娇。

    林钟身体一僵,不自觉地攥紧了拳,抬眼往亭子里看去。

    树木繁密,看不真切,依稀能看见高大青年坐在石椅上,把纤细少年搂在怀里,两个人服饰一模一样,青年正低头帮少年整理衣服。

    “乖,听话。”青年声音低沉,满是宠溺,但又很强势,显然不许怀里少年迕逆他。

    果然,少年没再说什么,乖乖依在青年怀里,任其作为。

    一瞬间,一直闷在心底的焦躁奔涌而出,化成尖锐的怒气和另一中他分辩不明的情绪,刺的他胸口胀疼,血液直冲头顶。

    他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无法控制住自己。

    林钟看不见自己脸色有多难看,紧咬牙根,快步走了过去,声音愠怒:“段瑾!”

    段瑾被他吼地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林钟走了过来,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森寒怒气。

    他……他近日功课都按时交了,上课没和邻桌说小话也没打盹,也没去占用林钟课后时间惹他烦,哪里惹的林钟这么生气了?

    “林讲师好。”段瑾小声和林钟问好,害怕又疏远,全然不像之前和段琛说话那样轻松温软。

    段瑾被他怒气更甚的森冷目光一看,不禁往段琛怀里躲了躲。

    林钟看见这一幕,气的心脏都在犯疼。

    怕?

    为什么怕他?

    哪次来问他问题,他没有尽心尽力引经据典一一帮他解答?

    见林钟面色更冷,段瑾咬了咬下唇,干笑道:“林讲师也是来踏青的吗,您一个人?”

    “与二位好友一起,只是我与朋友各行各事,不会时刻不离,更不会抱在一处。”林钟冷声道。

    段瑾不明白林钟为什么生气,只好讷讷道:“林讲师的好友想必如您一样博学多才,品行高洁……您要来坐一会吗?”

    段瑾本以为以林钟的性格,肯定会直接告辞,却没想到他微颔首,坐在了段瑾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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