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韵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许濛濛提醒别忘了她刚才说的话…
无论站在谁的角度, 许书韵这样想都没什么问题。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有过前科且携带隐藏危险的男人一起来往,她怎么会不担心呢?
连何岁自己都觉得理应如此。
许濛濛送完妈妈回来时何岁刚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 似乎还顺便洗了个头, 短短的板寸也是湿漉漉的。
透明的水滴从锐利的眉峰滑落,何岁戴着鸭舌帽还不怎么能看出, 取下以后明显很清晰看到他极具攻击性的硬朗五官。
何岁只穿了一件里衣,就算不带任何滤镜的都得承认何岁的身材挺好的, 是许濛濛锻炼不到的那种好。
站在洗手台那里让许濛濛洗手台都比平时矮了好多。
他好高啊。
“今天出太阳了, 岁哥要出去逛逛吗?我顺便给你买个新手机办个电话卡,这样会方便很多。”
许濛濛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身份证是不是还需要重新办理才行啊?是不是还要回清河啊,那明天我陪你去吧。”
许濛濛思考着,“你先用我的副卡。”
他本来就有两个号码,一个主号一个副号。除了日常主要用的主号, 另外一个号还是当时办理宽带的时候注的。
一直也没怎么用, 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清河镇是他们两个人的老家。
离许濛濛现在住的地方大概有将近两百多公里, 坐车的话也就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说远也不是特别远,但要说近,也的的确确算不上近。
“濛濛, 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去,你好不容易休息。太远了你也难得跑。”
何岁垂下眼皮, 不去看许濛濛, “至于手机…濛濛不用给我买什么新手机了,你自己的钱你自己攒着就好,不用给我花, 我不要。”
“如果濛濛一定要给我手机的话,我想要濛濛用过的。”何岁的语气听上去完全不像在开玩笑,他真的很认真,“这样也不用浪费钱买新的。”
“……”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很快,许濛濛屋里的确放有旧手机和备用机来着,有他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有他毕业后工作后买的。
许濛濛用手机很爱惜,就算没用的旧手机成色也依旧很新,没什么磕磕碰碰,可再怎么办,那毕竟是旧的,他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又想到昨天许濛濛去菜市场买菜的钱,何岁都要固执的给他,甚至许濛濛想让他少拿点,说那他们aa总可以吧,何岁这都没同意。
那新手机也肯定不会接受的吧?
“那……好吧。”
许濛濛想了想自己闲置的那几个手机,其中一个是一年前的,还比较新,何岁应该不会玩什么需要用到很高配置的游戏,如果只是用来日常使用,那应该够用了。
等何岁自己以后赚钱了,他自己会买好一点的吧?
卫生间旁边的空间经常容易忽视,那里被许濛濛拿来装杂物,他从里翻出一个大大的储物箱。
往外挪的时候还有点费劲。
何岁过去帮忙,许濛濛没让。
他笑,“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岁哥,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弱不禁风啊?”
大箱子是有点沉,可许濛濛正儿八经是个男人,不至于一点东西都搬不动。
“岁哥,其实这些东西……是你的。”
许濛濛推着一个高度到他大腿箱子到了客厅空地中间,在何岁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补充,“这本来昨天就想给你的,我给忘了。”
打开盖子,里面是还有一些何岁莫名眼熟东西…许濛濛说的没错,那一大箱子的是何岁的东西。
何岁当年被带走以后,他都没来得及收拾课桌,班上其他人知道他是个杀人犯,不愿动他的东西,要不是许濛濛替他收了起来,说不定后面要被保洁大叔拿去卖废品了。
许濛濛把所有关于何岁的东西都装到一起。
他的校服他的作业本子,他套着教科书封面的武侠小说,他的笔袋他以前喝水的杯子,他和濛濛上课传的纸条,那些年他送给许濛濛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礼物,比如五颜六色像是糖果一样的石头,第一份青涩又直白的情书等等。
“岁哥…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拿了你的东西,你不会生气吧?”
许濛濛当然知道何岁不会生气,他略带怀念的说,“我这几年搬家也一直把它带着,想着哪一天再给你。”
“这个石头,我还记得是以前你给我的…”
何岁看到就想起来了那的确是他送濛濛的。
他们镇上见不到海,那是许濛濛第一次见五颜六色像糖果一样的石头,石头的外层有一层细细,像盐又不像盐的物质,对着阳光还会发光。
在一个沿海城市的小朋友手里看到的。
许濛濛很喜欢,但是他喜欢是不会主动说他喜欢的,他只会看着,眼巴巴看着,不会去问谁要。
何岁自然看出他喜欢,于是他后面买了些零食想和小孩做交换把石头全换过来了,当时那小孩还觉得何岁傻,告诉他那种石头在海边到处都是。
随处可见的破石头,他居然一开始还要拿钱来买,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何岁可不觉得自己傻,濛濛喜欢,送给他他会开心,那么就是值得,它就是有意义的。
这箱子东西上辈子就一直待在角落,许濛濛把它忘了或者说想把它刻意忘了,因为不敢亲自交到何岁手里,他都是叫了快递送给他的。
而现在,许濛濛终于亲自交给何岁了。
心头也略松了一口气,“岁哥,其实我以前可烦你了。”
许濛濛诚实的当着当事人的面吐槽他。
“真的,你总来打扰我。分小组做实验的时候也非要和我一组,还把本来和我分一组的人凶跑,别人就在背后说我。”
“……”
何岁背过身飞速把眼里的泪花抹干净,他不想在濛濛面前落泪,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可声音里的哽音又明晃晃的泄露出主人的真实情绪。
“岁哥…”
就这么一句轻轻的询问,何岁再没控制住自己,他几步跨到许濛濛跟前,一把用力抱住许濛濛。
“濛濛,我…我…”何岁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下文来,他甚至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汹涌澎湃的情感像浪潮冲刷何岁,那一刻他甚至想把许濛濛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濛濛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濛濛怎么会这么好,真的好喜欢他,好爱他,满到溢出来的炽烈感情让何岁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掏出来给他。
“我好想你啊…真的…”
何岁这句话说的含糊不清。
许濛濛只感觉自己的脖颈处有凉凉的触觉,像水滴,或者……眼泪?
在被抱住的一瞬间,许濛濛身体无比僵硬,条件反射就要推开他,但还是克制住了冲动,整个人的肌肉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何岁很快也反应过来,仗着拥抱的姿势许濛濛看不到他的脸,他又偷偷把脸上泪痕抹干净,松开许濛濛以后就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真丢人,明明过去七年更苦更难更痛的时候,何岁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监狱里并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首先能够进那的就不是什么善茬。按照资历前后,新人被欺负被针对排挤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反正那里与世隔绝。
何岁的的确确吃了不少苦头,特别是刚进去的时候,他不适应。
新人本来就要被进行所谓的教训的。
这种不成文的规定,连狱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新人嘛,总该让他们快速认清现实。
而那时候何岁又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太好了幸好进来的是他,不是濛濛。
许濛濛把自己不用的旧手机换到了何岁手里,两年前的一款智能手机,充上电开机后屏幕壁纸还是许濛濛之前拍的天空。
“岁哥,我教你吧。”
何岁又不是那种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领悟能力在线,不用怎么教他用智能机,他自己看许濛濛操作几遍也就会了。
在应用市场下了通用的社交软件后,许濛濛替他注册了账号,又教着他怎么添加好友。
添加第一个好友就是许濛濛。
“你看,我们加上好友了。这是我。然后平时可以给我发消息,语音按这个,视频点这个。”
许濛濛无意间点进了他自己的朋友圈。
“这是我朋友圈,也没什么好看的。”
何岁却没有如许濛濛指挥的那样退出来,他认认真真翻看起了濛濛的朋友圈的动态。
濛濛朋友圈的动态不多,也很少有自拍,偶尔分享的几首歌曲,还有几条应该别人让帮忙转发的投票链接,偶尔几条拍的夜景配文还在加班。
还有几条是出去旅游拍的,也全是景色。
“没什么好看的…”许濛濛看着何岁连他动态里一条风景照都要点开仔细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研究些什么。
“好啦,别看了。”
许濛濛在还没去接人之前提前给何岁买了新衣服,纯色连帽卫衣叠一件邻近色外套,他按照买大不买小的想法买的自以为偏大的码,没想到还是挺合适的。
休假的时间总过的很快,许濛濛都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三天里他们一起买菜做饭,吃完饭还会一起出去附近的公园逛逛。
坐在长椅上,看着公园湖中的喷泉。
回去第一天上班,许濛濛在工作时间公然摸鱼给何岁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何岁不可能一直待着不做事,他要找事做,可就他的履历,能找到的概率也很低,所以前一天他就和许濛濛说了他去找他认识的几个朋友,他们打算一起做点什么小本生意或者自己开店之类的。
许濛濛没有立场说不行,毕竟在家没事做的何岁看上去很焦虑,可能他以为藏得很好,可还是太明显了。
那个在许濛濛记忆中自信到张扬的少年什么时候开始和自卑这样的词语挂钩。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的。
让他自己有点事做或许会好一点,许濛濛这样想。正巧何岁的消息过来了,他回的许濛濛的消息一直都很快。
许濛濛问他中午吃饭了吗?
何岁回吃了,并附带一张照片。
许濛濛放大以后能看到旁边应该还有几个人和他一起。[晚上想吃什么?]
何岁的消息连着发了几条。
[我回去给你做…]
何岁也会做饭,他自己说是在里面的学的。
许濛濛但是了解过里面的服刑人员可以自由选择一些学习技能,只是想不到的是没什么他会学这个。
他看上去也不像一个热爱做饭的人。
不过除了一开始那一天是许濛濛做饭,后面放假的两天都是何岁在做,做饭洗碗一条龙他都包了,甚至家里的卫生也是他在做。
就像屋里多了一个“田螺姑娘”一样。
许濛濛有点不理解,按理他自己也会啊,为什么何岁不让他动。
而何岁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濛濛的确会,可是濛濛会不代表濛濛就必须应该做,而且他更喜欢许濛濛待着什么都不做,在旁边玩。
那句话也让许濛濛愣了一会儿。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跟你那个小可爱聊天呢?”
“嗯。别这样叫,他有名字。”何岁收起手机,“你们之前出来以后…没去找过他吧?”
何岁之前睡觉做梦大概叫了濛濛的名字,被一起住的几个听到了。
第二天醒过来就一直问他那是谁是谁。那时候也是蠢,再又加上心里的确压着很多,在几次三番的追问下真就说了些关于濛濛的事情。
反正在何岁眼里,许濛濛什么都是好的。
“哈哈没有没有,也就远远的看过几眼。长得挺不错的,是个小可爱,难怪能把咱们小何迷成这样。”
说话的是崔义,他是最先出来的四年前就出来的,也是几个当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四十五岁了,手背上是年轻时候的纹身。
“你真不够兄弟啊,之前说好的出来就联系我们的,我和亮子好心好意来接你,你倒好,明明都看到我们了,居然还装没看到啊。”
张庆良和邢亮两年前的前后脚出去的,两人也三十多了,而何岁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也是话最少的那个。
如果许濛濛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那个在他面前时常嘴角含着笑意的何岁,在外人面前完全冷着脸的样子和在许濛濛面前完全判若两人。
旁边的几个人对此习以为常。
何岁进去的时候被里头的老人欺负,大概就是想让他服软,那时候的何岁就不肯,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揍,晚上不让他睡觉,吃饭的时候故意打翻他的食物,撞他什么的,各种排挤针对。
一般再硬的骨头,这样几天“教育”下来就服软了,可何岁一直三个星期了还是不愿意低头,几次身上的伤重到进狱内医院。
当然他也不光只会被动挨打,他反击得更是凶狠,他身上有一处伤,那么打他的那个身上就一定比他身上还多的伤。
反正三天两头就被关禁闭室。
也是这样的倔劲儿也让崔义他们几个注意到何岁,那时候觉得何岁像个呲牙咧嘴的小狼崽,年纪小还不懂过刚易折的道理。
再后面又知道他是因为杀了自己的老师才进来的,还是个未成年呢,据说他就有托关系的人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他什么的。
看来还在外面得罪了人啊。
彼时的何岁正在食堂吃饭,狱警轮班休息的时时间已经过了,这时候一般也不敢明目张胆闹事。
刚不知道打到了太阳穴还是哪里,何岁的鼻血顺着流到白米饭里,他也不在乎,毕竟吃饭的时间是有规定的,混着血一起吃下去总比饿肚子强。
也是那一天崔义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和何岁搭话,这也算一种信号,表示他们愿意接纳何岁。已经在监狱混熟了的崔义动了一点点人脉关系,把何岁寝室调到了他们一间。
不管在哪里都有小团体,他们几个在里面算是一个小团体,后面这个小团体又多了一个何岁。
当时的何岁不相信任何人,以为他们别有目的,还和他们打了一架,算不打不相识,后面何岁和他们几个的关系慢慢熟络起来,他们也教了何岁很多监狱里面的生存规矩。
只是哪怕和谁的关系再好,关于他当年犯事的理由他始终都守口如瓶。
何岁感受着手机的温热,这是濛濛的手机,仿佛都还带着濛濛的温度。
真好,那些事是他承受的,不是濛濛。
“对了,我六点之前就要走,现在去看门面吧。我看完还要去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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