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寄余让她平静了一会,才沉声问道:“你确定吗,卫萧尘的身份?”
“你是指假扮?”不知不觉间,时临已经把她当作同位阶的修者看待,“不可能,定光剑的剑意我不会认错,这天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模仿出来。”
“况且,”她眸中恨意更深,“卫萧尘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似乎我们已是必死之人,完全不怕被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那是当然,如果不出意料,他的目标在几日内就能实现了,隐不隐瞒对他而言当然无所谓。
事已至此,江寄余反而有种雷霆过后短暂的宁静。她坐到时临身边,示意启攸也过来,对二人道:“我大概猜到卫萧尘想做什么了。死阵已经打开这么久,外面仍无动静,也一定有他的手笔。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跟他抢时间,在他成功之前想办法打开死阵,否则我们都要死于他手。”
“死阵?”时临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阵被弄成个四不像,竟有人研究这等恶毒的阵法!”
她向来看不惯这阴毒手段,气得又咳两声,边顺气边道:“二位道友,我经脉虽断,也不是就真成个废人了,解阵由我来,不会让你们两个金丹弟子去犯险。你们只要保全自身,把卫萧尘的真面目昭告天下!”
金丹弟子江寄余颇有些感慨,时临这一番话,同她让安即墨离开、自己独身迎战青婳时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长宁真人人虽直了些,倒挺对她性情的。
“放心吧,卫萧尘若想得偿所愿,除非我死。”
江寄余面容宁和,不怒自威,这一句话从她嘴里出来,让人莫名坚信她会说到做到。
“不过,”她又道,“不是我怀疑道友,只是这死阵虽不如何复杂,却正应了一个‘死’字,只道友一人恐怕不行,须得我们相互配合,找到出阵之法。”
时临还想反驳,启攸忽然仰头看一眼天穹,笑笑道:“狐妖复活了。”
时临顿时戒备。江寄余计算了一下时间,在心中记下,忽然问:“你们有谁对情劫有所了解?”
启攸有些意外,悠然的笑容顿了一下,挑眉看过来,惯常的笑意却看得江寄余头皮有点发麻。时临则不明所以,反问:“问这个作甚,你有类似的困扰吗?”
“……没有。”江寄余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道,“算了,当我没问,还是先回到死阵上来吧。”
时临冷哼一声:“不管它死阵活阵,卫萧尘既然带傀儡来此,必有所图,只要将他杀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这话不错,”江寄余道,“只是死阵凶险,他不会不知,就算进入阵内,也不会真身前来,杀了他反而打草惊蛇,于此无益。”
时临被她说服,低头苦思。正在这时,一道传音忽然在江寄余耳畔想起。
“要想从内破解死阵,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江寄余微怔,平静如常地看向启攸。他正一手托腮,一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身前的一株长草叶,对她灿然一笑,幽暗的眸中仿佛盛满星点,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传音再次响起,带着本人玩味的笑意:“知道为什么栓魂阵从不封入高等魔族么?”
狼烟的灼灼白浪从山峦上空漫过,潮汐一般覆盖群山。炸开的白焰还滞留在山谷上空没有散去,强烈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天空。混成一团的鸿阳山内,修士、魔族、妖物都低下头或用灵力覆盖住双眼,继续激战。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留手,山巅之上倒下一片的峰主之中,贺识是最先醒来的。幽幽转醒时,他便感受到了眼前无法忽视的强光,用力一挣,从昏睡中脱身出来。
第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如同空中火焰一般白。
狼烟,有人燃了狼烟!
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门派被魔物入侵,而是狼烟升空,不久便会有仙门修士来援救。到时候,结界中的死阵就是最无可抵赖的铁证,不用等五门峰主,天下修士都将参与进来,揭开鸿阳的血罪!
剑影造成的伤害还未完全退去,贺识嘶吼一声,手中清亮的长剑铿一声,深深插入地面,而挺拔的青年已经伏在剑柄上,双手拢住头颅,全靠自己的剑支撑住身体。
灵台中彻骨的疼痛将他撕裂为两半,一半是光风霁月、前途无量的鸿阳贺峰主,另一半是他幸苦经营、小心遮掩,从不敢为人所知的贪婪与罪恶。两边相互撕扯,分裂般的痛苦几乎让他再度昏厥过去。
而今日之后,他又将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黑暗潮水般滚滚退去,贺识猝然睁眼,眸中空余一片幽异的漆黑。
他的手缓缓从剑柄上拿开,伸向了中央的阵法。
饶是他恶事做惯,一回生二回熟,与结界相连的瞬间,心中还是裂冰般震荡起来。
太多了,怎么会如此之多?!
结界中密密麻麻的死阵,就好像混入清池的墨水,迅速蔓延开来。已经进入其中的弟子只有死路一条,而侥幸仍在正常栓魂阵中的弟子,也会随时间流逝向死阵中流入。
没有出路,最终谁都无法存活。
贺识面上肌肉一阵一阵颤抖,清俊的面庞几近扭曲。
不,不能被人知道鸿阳的死阵!
哪一个门派手中不是沾满鲜血,五大仙门哪一个经得起深究?在此之前,在掌门的默许下,鸿阳设立过多少死阵,有多少锋芒初露的年轻弟子死在他们手里!一旦等到仙门援军到来解开结界,死阵的秘密将再也无法被掩盖,第一个被下刀的就是鸿阳,就是他青阳道人贺识!
他的思维早在数百年的操刀灭口中一级一级加码,此刻,一个恐怖的想法骤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那如果,死阵中的弟子都死了呢?
就算仙门人打开结界,也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没人知道那种邪异的阵法曾在此处存在,也没人会知道他们背地里究竟做过什么。
一道阴鸷的亮光闪过青年眼眸。
不,即使死阵中不断有人在死亡,可参与会盟的弟子太多了,还是会有人不断向死阵中流入。照这样的速度,等到仙门中人抵达之时,还是会有人存活其中。
那,若是结界中所有的弟子,全都死了呢?
那张扭曲的面容上,缓缓咧出一个比鬼哭还难看的笑容。
鸿阳在天下会盟之日遭受魔族侵袭,守阵峰主力战不敌,重伤。结界被魔族撕扯闯入,其中弟子伤亡惨重,几乎没人幸存。
一个波及整个仙门的悲剧,一个无法抗衡的悲剧。一个,不只是鸿阳一门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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