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边的魔族全部消失无踪,万籁俱寂,山中静得诡异。

    江寄余抬手,将吱哇乱叫的安即墨拉上剑,御剑徐徐落地。阖目凝神,仙者神识瞬间铺满山林,笼罩一草一木,在数里之外悍然撞上屏障。

    她皱眉再探,边界屏障岿然不动,将她牢牢拒在内部。

    困阵?

    安即墨喘着大气,惊慌不定地左顾右盼,见没人追来,纳闷道:“什么情况?”

    江寄余正要说话,手中突然传出急促的金石之声。

    “铃!”

    与此同时,一道庞大的黑影跃出树丛,咆哮一声,从山坡上向二人急速俯冲而来。

    安即墨吓得尖叫出声,正要往后退,江寄余抬手一剑挥出,白虹闪过,硕大的肉躯顿时化作一捧黑烟。

    剩下半截惊呼戛然而止,安即墨轻咳两声,站直。

    江寄余回头看她,一脸不解,“你怎么连最低等的魔物都怕?”

    冲出来的魔物气势骇人,但只有两人高,一看就是最稀薄的魔气凝结成的,筑基修士完全可以应付,这小弟子怎么还怕成这样?

    安即墨不好意思说自己一视同仁,从不因魔物大小而区别对待,只能尴尬道:“我,咳,没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剑尾小小的金铃又是细弱的一响。

    安即墨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惊慌四顾。

    还有完没完了!

    江寄余:“……”

    “没有人给你们讲解过金铃吗?”她略有无奈,“像这种声响,魔物不在附近。”

    安即墨再度站直,“我忘了,哈哈……前辈你去哪?”

    江寄余解下金铃,拎在手里转向四方,侧耳听着铃响,边探边走。

    “去会会它。”

    安即墨大惊,停下脚步,心有余悸道:“别啊前辈,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江寄余转着金铃,判断出铃声最响处,向前,“这是一处困阵,找不到阵眼便无法出去。莫非你想一直待在这里?”

    她冲安即墨招手,抛去一物。

    安即墨接住自己的佩剑,面露茫然。

    “拿着防身。”江寄余道。

    安即墨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什么啊前辈,难道等会遇上魔族,你要指望我动手吗?

    她不情不愿地跟上。走山路时不觉热闹,此刻潺潺的水声、雀鸟鸣叫甚至风声都消失了,山林一片死寂,只有前方若有若无的铃声幽幽。

    安即墨将长剑拔出,提在手里,心中发毛。

    走了一会,她忍不住问:“前辈,你觉不觉得……好像有点冷?”

    江寄余头也不回,“可能是你的心理作用。”

    安即墨泄气,搓搓手。

    可是,真的好冷啊。

    她打了个寒战,抬手拨开散在脖颈上的发丝。

    等一等……

    她的头发,不是束好的吗?

    冰凉的触感紧贴肌肤,安即墨僵硬地回头,对上了一张惨白的面孔。

    它伏在她背上,苍白如纸的皮肤下,青筋蔓延,眼眶中漆黑一片,神情怨毒地盯着她。

    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前辈救我!”安即墨边喊边跑,扭头见那惨白的东西仍紧紧扒着她肩膀,黑如毒瘤的双眼死盯着她,流下两行鲜血,惊得魂不附体,扬手几剑胡乱戳在它身上。

    白影一晃,消失不见。

    安即墨胆颤心惊,回头一看,江寄余就站在两步开外看着她,无动于衷,甚至口吻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她大感委屈,“刚刚那个!前辈没看到吗?”

    “我看到了。”江寄余神情依旧不解,“你不会连怨灵也怕吧?”

    安即墨一愣。

    她方才风声鹤唳,经江寄余提醒才反应过来。

    是哦,那不是魔族,只是只小鬼。

    鬼类也是邪物的一种,但除非有百年道行的厉鬼,大多无甚修为可言。对寻常人还有些威胁,于修士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鬼影一触即溃,分明就是个空有怨气的怨灵。

    “……”好了,她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丢人了。

    江寄余思索的则是另一件事。

    将她逼进困阵已经足够多此一举,阵内还都是这种小猫三两只。

    那些人究竟要干什么?

    收回思绪,她又想起了安即墨刚才挥出的两剑,忽觉眼熟。

    等等……

    她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你刚才使的,是哪家剑招?”她问安即墨。

    “什么什么?”安即墨心跳仍未恢复,颤颤巍巍道,“我刚才出剑了吗?”

    江寄余:“……”

    好吧,最好不要是。

    安即墨却回想起来,“哦,是、是退魔啊。”

    “……”

    你再说一遍,是什么?

    江寄余神色突然严肃,“你把刚刚那两招,再使一遍。”

    安即墨不明所以,执剑照做。

    太白点星、阵云上弦。

    比划完,她呆呆看着江寄余,莫名像是功课考校的现场。

    江寄余诡异地沉默片刻,问:“你之前说,你师父是谁?”

    安即墨:“……”

    这题她会,往后出门在外,不要说我是你的师父,对吧?

    她迅速答:“齐准。”

    江寄余:“江湖骗子?”

    虽然听齐准被骂很痛快,但安即墨还是颇感受伤,哭丧着脸道:“前辈,你有话不妨直说。我真的有这么差吗?”

    “太白点星尚有三分意思,阵云上弦……”

    她徐徐问:“你为什么要拿第一式的剑意,使第二式?”

    安即墨:“……啊?”

    江寄余招手,“剑给我。”

    安即墨激动万分,剑递得毫不含糊。

    高人愿意传授我剑法,我好快乐。

    江寄余挑剑示意,“太白点星以快著称,阵云上弦却不是,不能过于追求速度。”

    安即墨紧盯着长剑。雪锋划过,剑意凌冽如山巅雪原。

    是她从未见过的融洽完满。

    玄虚的一指在她心中轻点,仿佛跋涉千里的旅人突沐甘霖,迁徙百日的候鸟得遇旧林。

    豁然开朗。

    江寄余将剑递回,“再来。”

    安即墨接过,起手,动作微顿,一剑刺出。

    阵云上弦,云层遮住了本就暗淡的上弦月,月黑风高,蕴含着层层杀意。

    是以这一招不仅要快,更要狠。

    江寄余点头,“不错。刚好,我把剩下的给你教完。”

    安即墨表情惊恐。

    江寄余不觉有他,“这不是学得很快?很好学的。”

    安即墨:“?”

    您说什么?

    ……高人太过热情,我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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