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动作一顿,不甘不愿地松开了手。

    安即墨靠着院墙滑坐在地,剧烈呛咳。

    宵禁钟响,巡防便要就位,其余弟子不得出外,这是歧山又一道死令,李默也不能不遵守。

    他阴狠地看了一眼安即墨,拍拍手,“等着,明天我们再仔细说。”

    李默离开后,安即墨又咳了好久,呼吸才终于恢复平稳。

    她面色胀红,神情却异常平静,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泥,打水洗头,更衣上床,动作机械而连贯。

    直到躺在床上,她的气息才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强迫自己阖上眼,黑暗里,洞穴中的记忆闪回,青影勾手提剑,一剑刺出。

    她微颤的手也在身侧随之而动,模仿着剑锋前刺。

    太白点星;

    阵云上弦。

    如果她也能做到这样的剑法。

    如果她能做到……

    另一座小院里,江寄余仍未入睡,盘腿在床上打坐。

    滞涩的灵力缓缓流动,一缕缕归入金丹。

    许是重回歧山,她识海不甚安稳,杂乱的片段走马灯一般闪过。

    蓬头垢面的饥民睁着空洞的双眼,行尸走肉般向前,庞大狰狞的巨兽从四面八方冒出,啃甘薯一样将他们吞入口中。鲜血飞溅数丈远,溅了她满脸。温热感分外真实,几乎将她烫伤。

    眼前色泽越来越红,人们如笼中蚱蜢,无处可逃,挣扎着左奔右突。压扁的头颅,断臂的小孩,残肢大片大片堆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女人坐在对面,低头看着她。

    女人破旧的麻衣斑斑驳驳,下颌被撕走了一块肉,咧着嘴笑,牙根从缺口里露出来,好像长了两张嘴。

    “你也会死的。”她嗬嗬笑着,“我们都要死。”

    “……”

    江寄余收拢气息,缓缓睁眼。

    朦胧的光线从窗棂照进来,约莫已是黎明时分。她起身下床,摸索一番,从床边木柜里找出了一把磨损的铁剑,应该是小院原主人留下的。

    江寄余挽了个剑花试试手,徐徐抬剑指向房梁,“怎么,魔族现在流行躲在顶上了?”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上方闪下,江寄余抬剑格挡,吃住力的瞬间一剑回刺。

    退魔第五式,霜冬十过。

    刺骨的寒意充盈,排山倒海切开魔气。

    休整一晚后,她灵气流动顺畅不少,已经近乎于半个金丹修士。

    潜入院中的魔族周身罩着一层魔气,遮盖住身形,举重若轻地避开。剑招落到墙壁上,破落小房簌簌一颤,落下大块木板。

    魔族绕后,再度攻向江寄余要害,狠厉精准。

    江寄余举剑护住咽喉,手中铁剑颤巍巍接下兵刃,“咔嚓”一声,从中生出一道黑隙。

    四目睽睽之下,它断成了两截。

    江寄余:“……”

    饶是她身经百战,也实在很少见到这等场面。

    凭着身法在屋内周旋,江寄余不出意外的摸到了结界痕迹。

    还挺周全,是真想杀她。

    她视线落在魔族手中武器上。

    那是一把形状奇诡的长剑,顶端似锋似刺,四道血槽粗深,不似一般兵器。

    应该是这魔族的伴生灵器。

    魔族由魔气养化,魔气极浓时,延伸成器,只有极高等的魔族才有,与魔族同生同死,也可算是天生灵器的一种。

    方才剑断,也不全是铁剑破旧的原因。

    伴生灵器,江寄余见的不少,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不多。

    譬如栾赦的魔剑七杀,魔君刍寂的摄魂钉。

    断剑挑开致命的一招。

    眼前的剑是把好剑,可惜……

    比起当初阴寒剔骨的摄魂钉来说,差得远了。

    江寄余挑剑。

    第六式,白羽流星。

    断剑撞向结界。

    魔族早有防备,没挡剑招,长剑直插她后心。

    放血的剑尖即将没入江寄余背脊,她没有回头,手中剑一转,连贯地接出下一式。

    九霄云流。

    断剑如烟云流风,滑至魔族面前,稳稳接下长剑。江寄余人已经闪到了另一侧,徒留魔族失去目标,窜至墙角。

    下一瞬,金铃炸响,铜石撞击声响遏行云。

    小院靠近弟子宿外围,院墙一边是万丈悬崖,魔族想必就是从这里攀崖而上。

    而另一边,墙壁被江寄余破开大口,露出纵横交错的红绳金铃。

    意识到上当受骗,魔族非但不退,动作不要命地继续杀向江寄余。

    他快,歧山防御更快。

    杂沓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一道剑光如虹降临,瞬间破开院内结界。

    汹涌剑意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支离的小屋连颤抖一下都不及,轰然倒塌。

    江寄余腾身跃出。长剑受召欲回,被她伸手一把握住。

    “道友,借剑一用。”

    院中施援的弟子:“?”

    剑在她手中挥动,浩然剑意逐朝阳升起,千钧一剑中,铿然而下。

    退魔第八式,踏凌千秋。

    魔族刚挥开一个修士,来不及反应,一剑穿心。

    长剑没入人体,挑动魔气,浩荡剑意灌入。

    绞杀。

    满院如临大敌的修士齐齐顿住,手中林立的刀剑失去目标,茫然四顾。

    他们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来着?

    江寄余回身,将长剑递还,“多谢。”

    剑主人立于空中,一袭白袍规整,端的是朗月清风佳公子,只是面上表情同样于疑惑中带着茫然。

    季折动作生硬地接下剑,“……不用。”

    此时安即墨正站在修士群中,伏墙喘息。

    她被铃声吵醒,身体先于大脑飞奔赶来,到了院里才想起,这不就是她给那位前辈安顿的宿处吗?

    看着院里与鸿阳大弟子季折相对的江寄余,她默默退后两步,隐在院门后观望。

    身后却突然袭来一股大力。

    “进去啊,站在这里心虚给谁看?”李默一把推在安即墨背上。她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被门槛一绊,踉跄两步扑入门中。

    门前修士们无人对此动静投来一瞥,纷纷退离,将安即墨身旁三五步距离空了出来。

    安即墨站稳低头,李默勾着嘴角,阴毒的目光将她上下扫了一遍,转向院内。

    他昂首站在众修士之前,扬声质问:“什么情况?”

    没人回答。

    此时此刻,江寄余正立在悬崖边,俯首探查。

    崖壁不算陡峭,覆盖着葱郁的草木,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并非有意无视李默,只是早已习惯了遇事依托自己。在她看来,与院内这堆弟子商讨,远不如着手搜寻来得有意义。

    沉默却让李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郁下来。

    他刚想上前,季折开口了:“有魔族闯山。”

    同为大弟子,季折还是鸿阳主峰峰主之徒,李默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能把呵斥硬生生咽回去,不怀好意道:“我看这魔族不往山下跑,不往山外跑,偏要往这弟子宿里钻,稀奇得很哪。”

    季折耐着性子问:“何意?”

    李默一指江寄余,“我今日才想起来,歧山上下压根没有她这号人。此人打伤守山弟子、联络魔族,其心可诛!若放任她留在此处,里应外合,他日必定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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