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图纸的结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冉昱直接拍板分出一个单独的工区,专门试制老师设计的远狙木仓。

    不单单是对老师有信心,而是他真正看到了这套设计的实用性。

    老师的闭锁突榫结构非常独特,  能有有效解决长筒木仓连续发射的问题,  而且还不会给使用者造成更多的负担。这种基于传统火铳改良出来的款型,某种程度上比他的连发木仓还更容易被大雍军队接受。毕竟火铳他们已经用了百年,  零件和构造都被吃的透透,就算出现故障也很容易找到替换的材料,  不但能满足使用要求,而且还大大节约了配置成本,  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为了稳妥,冉昱也把远狙木仓让崔慎看过。

    崔慎和他大体上的观点一致,但是针对一些使用细节提出了建议。冉昱干脆也把三哥和老师都拉到小院,  三人分别代表使用方、生产方和设计方进行了毫(简)无(单)保(直)留(接)的沟(吵架)通,  最终敲定了远狙木仓的最后方案。

    第一把远狙木仓被命名为长木仓01,  比它更早问世的连发手木仓取名为短手木仓01,  这便是日后威震海外,  被誉为热武器经典的“飞天”系木仓械的第一代产品“夜枭”和“青隼”。只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它们的威名,被它们的设计和制造者随随便便地给取了代号,毫无仪式感。

    确定要造远狙木仓,  原本就不算宽裕的原料便越发地吃紧。远狙木仓的用料要比短手木仓多了不少,虽然一部分使用传统火铳的零件也能暂时满足使用,  但这样的替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为了长木仓01的未来考虑,  冉昱还是咬牙用上了全套精料。

    当然,之前预付完毕的订单肯定是要优先完成的,尤其三哥的镇海卫还准备在近期收复黑熊礁,  这笔大单绝对耽误不得。

    所以满打满算,远狙木仓仅仅出品了七把。其中的两把被用作样品展示,余下五把冉昱全数交给了崔慎,言明要在黑熊礁战斗后回收,并要求镇海卫提供使用反馈。

    崔慎自然是一口答应。事实上,他对于阿昱的合理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绝对没有一话。

    龟背屿一役结束,他就提交了一份长长的战斗报告,上面罗列了大量数据和使用心得,叙述翔实,文字洗练,就连钟杰大师看了都连连点头,夸他是个写科学记录的好材料。

    “三哥是不可能来学房干活的。”

    冉昱笑着打消了老师的妄念。

    “三哥志不在此,否则当年也不会选择雍西军校,按照他的成绩原本也是可以来墨宗大学院的。”

    “那他喜欢舞刀弄木仓?”

    “也不是……”

    冉昱想了想,忽然也搞不懂三哥到底喜欢什么。

    他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明确的喜好,可偏偏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去军校能成为首席令长,回船队能做到总领队兼第一把头,三哥的赚钱本领也非同一般,这才几年的功夫,他竟然积攒出一大笔银钱,还能资助阿弟开工坊!

    和三哥比起来,他冉昱好像就不大起眼了。

    虽然进了墨宗大学院,可到目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生员,非但一文钱没赚到,还吃住都要靠家中,实在是不像样。

    钟杰大师要是知道自家小徒弟这样妄自菲薄,非得狠狠敲他一记头壳,好好晃一晃他脑子里积存的海水。

    制氨技法、叠氮火帽、连发木仓,还有半成型的木汽车,冉七郎要说自己“不起眼”,那天下就没有起眼的人了!

    “上次的钢料是从西北冶铁场买入的,这次能不能再进一部分?”

    吃午饭的时候,冉昱问自家老师。

    “我有写信去问过,咱们要求的钢料品质很高,那边暂时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原铁,只有一等精钢还可以出货一部分,问我们要不要。”

    “一等精钢?”

    冉昱想了想,摇头。

    “不行,含碳量不够,杂质还太多,这样的材料造木仓管不能保证安全。”

    “唉。”

    钟杰大师叹了口气。

    “说起来咱们墨宗大学院也是以冶铁起家的,当初立朝那么多铁场,现在一巴掌就数的过来。没办法,冶铁不如织布种胶赚钱啊,投入大利润低,这样的活计商人不愿意做。”

    “而且咱们的黔西铁矿的品质一般,铁石加工的成本比海外高出不少,偏偏成品还难以去除杂质。你要的这种精钢一般人也用不上,所以西北和北郡的冶铁场几乎不造,想要就得从海外想办法搞货源。”

    说到这里,钟杰大师顿了顿。

    “我听说都德和仙匀那边有不少洋行,可以差人去探听一下。海西洲鲁茵河两岸到处都是冶铁场,说不定能找到我们需要的钢料。”

    这件事,冉昱也有琢磨过,他记得表哥高文渊说起过,他那个从海外回来的朋友谢彼得,家里好像就是开钢铁场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找到货源。

    为此他还拜托高文渊给牵线搭桥。高文渊对于表弟的事自然不含糊,马上动身去了都德,亲自拜访谢彼得不说,还带了十分丰厚的礼物,诚意十足。高文渊的想法很简单,谢彼得这人虽然狗,但谢家在鲁茵河岸边的钢铁场可是动真格的,要是双方能够合作,未尝不是一个稳定的渠道。

    表弟的工场一定会办起来,而且造木仓这生意目前看还是稳赚不赔,而谢家之所以远渡重洋来到大雍,不也是想要为自家的钢料找到合适的买家,这是一桩双赢的生意。

    然而谢彼得却不这样想。他这个人,志大才疏偏偏还心胸狭隘,到现在还记恨着高文渊戳他痛点的事。对于高文渊的邀请,谢彼得把架子摆得十足,一个正眼都没有给高文渊看。

    他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做生意,他们家的钢料一等一的好,卖给谁谁就是在占便宜,这怎么能叫合作呢,这分明就是恩赐嘛!

    期间他的未婚妻王玛丽也劝过他,毕竟他们在都德住了大半月了,上门拜访的倒是不少,可来谈生意的却寥寥无几。比起海倭国那几个刻意压价的商人,高文渊给出的报价真的十分良心,不过就是要求多了一些,只要如实发给路德国的工场不就可以了。

    别看王玛丽是个女孩,可她从小在商人之家中长大,生意场上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她父亲为了让她能和谢彼得联姻,还有意指点她一些买卖流通的门道,生怕她和未婚夫没有共同语言。

    结果偏偏是这一点,让谢彼得非常不满意。谢彼得极为看重“传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能掌管后宅的琐事。经商买卖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只有不要脸面、放荡轻佻的女子才会去干。王玛丽掺和这些外事是这牝鸡司晨,不守妇德,满身的铜臭让他厌恶。

    王玛丽被他说得黯然。

    她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谢彼得的妻子,处处替他考虑。他看不清形势,她就想办法为他在家中周旋。之前擅自更改商社的选址已经引发了嫡长兄谢航的不满,若是能谈成一笔生意也算给家中有个交代。在前往客厅的时候,她小声开口劝了一句,谁知谢彼得大怒,不但把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还把走廊里的花瓶砸碎了一只,气冲冲地摔门而走。

    王玛丽被吓得浑身颤抖,脸白如纸。她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番好意会遭未婚夫厌弃。

    可现在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朋友高文渊还坐在客厅。上一次谢彼得拿娇作势摆足了架子,这次是高文渊第一次拜访,无论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见只有王玛丽一个人出来,高文渊心中暗骂谢彼得傻蛋,脸上却半点不露,带着笑和王玛丽见礼。

    王玛丽是带着女管家和侍女过来的,和高文渊见面也不算孤男寡女。只是她笑得十分勉强,面对高文渊的打探支支吾吾,态度僵硬不自然。

    见她这样,高文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直接问她是不是谢彼得不想做这笔生意。

    王玛丽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含糊地说今天未婚夫心情不好,被高文渊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心情不好?”

    他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满是鄙夷。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做生意还要看心情的。王小姐也不用替他遮掩了,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他不想卖直说就好,也免得我一次次上门浪费时间,告辞了。”

    王玛丽还想挽留,可身旁的女管家却按住了她的手。

    谢少爷最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今天她们王小姐会客已经犯了忌讳,挽留外男更是伤风败俗。

    反倒是高文渊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玛丽。

    “听说王家祖籍东海,百年前远走海西。如今王小姐既然回了大雍,闲暇时不妨四处走走,体验一下故乡的风土人情。”

    “东海,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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