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  码头传来消息,  说岐江郡的高家的船要靠港了。”

    闻言,冉昱抬起头,眉间闪过一抹诧异。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敲了敲自己的头。

    “怪我,  文渊之前说要来青州的,  我把这事给忘了。”

    “人已经到码头了么?我这便去接他!”

    说着,他便吩咐管家备车,  急匆匆往青州港赶。等车到了码头,他一眼具看见一个一身白色洋装的人正走下船舷,  见他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脚步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阿昱!”

    说着,白西装伸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冉昱。

    冉昱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得直打喷嚏,忍不住伸手推他。

    “好呛,你远开点!”

    “嘿嘿。”

    高文渊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枝玫瑰花,晃了几圈递到冉昱跟前,用夸张的语气咏叹道。

    “啊,我英俊的朋友,好久不见,我的思念如同大海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大海还有涨潮和落潮的时候呢。”

    冉昱笑着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

    “去一趟海西洲,  你还是这么狗屁不通!”

    他这样说,  高文渊也不生气,还嘿嘿笑得欢畅。两人叙旧了几句,高文渊便将另外三位同伴介绍给冉昱认识。

    “谢彼得,王玛丽,  还有金川苏菲亚,他们都是我在圣安德逊学院的同学。”

    几人见过礼,冉昱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盛情招待几位客人的。冉府的管家早已备好了车,可却被那个名叫谢彼得的年轻人拒绝了。

    “我们有带车过来。”

    谢彼得礼貌的笑容隐约藏着一丝傲慢。

    “大雍现在还都是蒸汽车吧?抱歉,我对蒸汽车了解不多,我们家外出的时候都是开煤油车,我的煤油车驾驶技术很不错。”

    谢彼得说这话的时候,他家的男仆已经把煤油车开到了一旁。谢彼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先邀请另外两位女士登车,然后又招呼高文渊。

    “艾瑞克?”

    “我坐阿昱的车。”

    听他这样说,谢彼得也不强求,朝冉昱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次来东海郡,路况不熟,还要麻烦冉少爷在前面引路了。”

    一直到关上车门,高文渊脸上的笑容才迅速隐没,沉着眼看向身后的煤油车,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小老婆养的,装什么装!”

    冉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高家豪富,高文渊在岐江郡,哪有人敢让他受委屈?能让这么个大少爷忍住怒色,想来这个谢彼得也不是个普通人。

    “阿元,海西洲不是都实行一夫一妻制么,哪来的小老婆。”

    阿昱眨了眨眼,好奇道。

    “呸呸,什么阿元,叫表哥,我比你大着一岁呢!”

    阿昱不吭声。

    什么大一岁,其实只不过是差两天。

    阿元的娘亲是他的表姨,两家早年经常走动。阿元出生的时候是除夕,他是初二,就这么差了一岁。

    后来表姨去世,阿元便被他父亲送去了海西洲,一晃也有五、六年没见他了。

    高文渊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喘了一口气。

    “艹,穿这玩意憋屈死了我,也不知道那些洋人是怎么想的,就喜欢往自己这脑袋脖子腰上掺摞乱,还有圈圈套圈圈的。你是没看到他们的社交舞会,那叫一个孔雀开屏,羽毛乱飞。”

    他歪在车座上,与刚才那个洋派的绅士判若两人,手点指着后面说道。

    “那个谢彼得,你别看他装的像个人,其实屁都不是!”

    “他亲娘就是个家庭教师,后来勾搭上学生的爹怀了孕,这才进了谢家的大门。路德国是一夫一妻制,但人没说不让找情人。谢老头在庄园里养了三房姨太太,路德人不承认妾,但换算成情妇他们就能明白了。谢老头活着这小子还能风光风光,等他爹一死,谢家的家产全是他大哥的,人家玩的那叫长子继承!”

    说到这里,高文渊顿了顿。

    “他大哥是个狠人,一半的路德血统。话说谢老头娶个路德太太是为了人家的贵族称号,怕血统不纯又养了三房妾室。结果临到头被自己儿子啄了眼,现在谢家的生意有八成是在恩里希手里,他身上还有爵位,谢老头根本掌控不了他。”

    “那你还把谢彼得带来青州?”

    冉昱笑眯眯地看向表哥。

    “你就不怕得罪那个恩里希?”

    “怕啊,怎么不怕。”

    高文渊瘫在座位上。

    “不过好歹那小子也姓谢,太过怠慢那就是打谢家的脸面了。谢家老大是个体面的绅士,掌握谢家之后也没为难过这些弟弟妹妹,咱们何必当那个坏人?”

    “我这次带他们过来,是想着能不能给你搭个线。谢彼得就不说了,他们家他说了不算,那个王玛丽和金川苏菲亚,她们家里都是洋行买办,门路很广。我听说冉家分家,你要是想再做点什么营生,联系她们说不定能搭上线。”

    冉氏分家的事,高文渊远在海西洲也收到了消息。他爹的本意是让他断了与冉家本家的来往,毕竟现在的本家人丁凋零元气大伤,眼看着已经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反倒是冉氏分家在恒阊郡的扶持下,大手笔建造了新的织园,气势蒸蒸日上。

    高文渊的母亲与冉夫人有亲,不过这门亲已经随着高母的去世而冷了多年,现在的高夫人出身中都郡,与恒阊郡守有亲,自然是向着冉氏分家的。

    不过高文渊生性叛逆,打小便与父亲说不到一处,母亲离世更是被送去海外寄宿,与亲爹感情淡薄。等高老爷娶了续弦,又给他生了一群弟弟妹妹,亲爹的吩咐他更是不可能听的。

    他手里有他娘留给他的财产,吃喝不愁,但这满满一家子人,唯有这个表弟算是亲近,余下的比路人还不足。冉氏分家,他是真提阿昱担心。

    “我还没问你的,那个姓崔的咋回事?他怎么还在你家?”

    收到了表弟家变的消息,高文渊心急火燎,结果在码头看见了冉氏的大船。他还以为是分家那群杂碎,正想上前打探消息,结果发现是崔慎带队,买的还是东海冉家的布匹。

    “三哥是去送尾货的,顺带着把湖溪的仓库都给清空了,短时间不会再做远航贸易。”

    冉昱知道他是关心,也没有隐瞒。

    “三哥说布匹的利润原本就不高,如今家里也开不起大的织园,比不了阊洲那边。”

    “哼。”

    听他这么说,高文渊轻哼一声。

    “何必去跟杂碎比,杂碎的好日子也不长久了。”

    “现在海西洲到处都是织坊,本地产的布匹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阊洲布再怎么便宜远航过来也是有成本的,注定要比本地布贵。就算阊洲布的质量更胜一筹,可再怎么样也都是普通的织物而已,海西洲的贵族不会购入,平民肯定选图便宜。”

    “你看着吧,除非阊洲布能织出天女散花,否则还想靠着便宜赚钱,那他们就是喝多了白日做梦!现在阊洲织坊是刚开张,还没攒出货量装船出海,等他们辛辛苦苦干上几个月,再在海上飘个大半年,到布伦丹港码头他们就可以就地摆摊,能赚出个运费我都算他们厉害了!”

    噗嗤——

    冉昱没忍住,被表哥的话逗笑了。

    阿元这番话倒是和之前三哥告诉他的一般无二,看来纺织这条路在海西洲是真走不通。

    “你别光顾着笑,我问你正事呢!”

    见他笑得跟只小动物似的,高文渊觉得手痒,想也不想就伸手揪住了表弟的脸颊。

    “快说,分家崔慎怎么没走?”

    “三哥为什么要走?”

    阿昱从表哥的魔爪下抢救出自己的脸颊。

    “幸好有三哥在,不然家里可要麻烦了。”

    “你傻啊!”

    高文渊怒其不争。

    “他姓崔你姓冉,那是你哥么?!”

    “以前冉家兴盛,现在你们家都快散了他还赖着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分你家产!”

    “你姓高我姓冉,你不还是我表哥?”

    阿昱笑嘻嘻地说道。

    “再说我们家的织园都烧没了,阳坡的东西都被拉去了阊洲,我们家还有什么家产好分?”

    “阿元你不知道,三哥把私房钱都投给我啦,要说花钱也是我花他的钱。你知道的,我造机关很费钱。”

    最后一句倒是实话。

    高文渊点了点头。

    阿昱痴迷于机关和化物,这两样都是极其费钱的玩意。阿昱作为冉家的小少爷,按说家中给的银钱不少了,但他就没见阿昱有手头宽裕的时候!

    “他给你投了多少钱?”

    听他这样问,阿昱犹豫了一下。在表哥逼迫的目光中,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一个数字。

    听得高文渊的眼马上又立了起来。

    这么大一笔银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崔三说给就给了,半点不图回报,这怎么可能!?

    以他对崔慎的了解,那就不是个善良无私的好人!

    一头猛虎把垫窝毛都给送出去了,还能为了啥,阿昱这个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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