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不,就是欺负人。

    师爷在一旁频频点头。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门子孤儿寡母能抵得住什么?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拉家什走人?

    “就没人拦着点?”

    圆圆胖胖的郡守气得手抖。

    “他们这是欺负俺不在东海啊!这才刚上任没两天,织坊就都要撤走,那俺跑官打点孙总管的银钱岂不是白花了?!走了冉家东海郡还能剩点啥?这不又成了一个野岛了么!真是欺人太甚!”

    他一着急,连老家土话都冒出来了。

    不过骂人归骂人,钱酉匡钱郡守也属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家祖上积德买了东海附近的两个山头,好巧不巧在他爹这一代发现了富矿,于是全家一夜暴富,鸡犬升天,钱郡守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后期更是花血本帮他运作,终于搭上了太后娘家侄子的线,成了东海郡守。

    虽然,东海郡守并不算什么好差,地处东海海线上,经常受到海寇袭扰。可大小也是一方牧守,钱,郡守是不在乎的,家里有矿的人不差钱。钱郡守在东海就是想搞事业,搞得越大越兴旺越好,给自家子孙后代也换换门庭。

    于是他又转回来摇晃随从。

    “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给贴补点银钱人还能留下不?只要留在东海郡,哪一房当家都行啊,咱们郡府不是都没说什么吗?冉家人为啥要走啊?!”

    “分家十九支都说是要回老家恒阊郡。”

    随从快被摇晃吐了,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回郡守的话。

    “他家原本就是阊洲人啊,说是要把织机坊工都拉回阊洲,阊洲府给了一大块地,让他们重起织园……”

    哗啦——!

    钱胖子气得把桌都掀了。

    “谢敏达,胡子善,欺人太甚!”

    他跳着脚指天骂人。

    “我说他们怎么对核税的事都不吭声呢?!合着小算盘早就打好了啊?!”

    “把冉家的钱和织机都拉去阊洲府,那核算的时候就算恒阊郡的税头了!等他们再把织园再建起来,产布贩布还能多多纳币,恒阊那个破山沟子一下子就翻身了!”

    师爷抹了把被喷了一脸的唾沫,心道老爷也真是口气大,人家恒阊郡哪里是什么破山沟子,在前朝的恒寿府和阊洲府都是有名的铸剑之乡,水路通达,住民富庶。反倒是东海,本朝之前就是一个满是鸟屎的野岛。

    冉家人回去阊洲,把织机和坊工全都带了回去,他们东海岛算是废了。

    钱胖子指天骂地发了一通脾气,蔫吧着又开始犯愁。

    “可咋办?织坊和坊工都走了,咱们岛上还剩啥,今年的人头税都要交不起了。”

    “不然你回头打听一下,看看冉家剩的那群寡妇还能再支棱起个织坊不?都是做熟了的活计,地方也是现成的,大不了我给她们少报些头税,回去再多批些荒地,总比啥也没有强……”

    他这话说的,连重金聘来的师爷都看不下去了。

    “大人何必如此丧气。”

    师爷连忙进言。

    “冉氏嫡支也不是没人,他家是死了不少,但崔慎和冉七还在,这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听他这样说,钱胖子也不丧了,抹了抹脸。

    “冉七?冉慎?”

    “正是。”

    师爷摇了摇扇子。

    “这崔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一个外姓人捏着冉家的船队和商路,只要他不走,冉家一门老小还有指望。”

    “还有冉七郎,他可是咱们东海有名的神童,是从钟杰大匠,您想想他交往的那都是些什么人?有他还怕招不来凤凰么?”

    “有指望就好,有指望就好,这样俺……咳咳,本官也有指望了!”

    钱胖子喜不自胜,一拍大腿。

    “那这样吧,调茂头卫所协防青州,平时没事多帮着青州府收拾城防,维持秩序,尤其好好照看冉氏一家老小。都挺不容易的,咱们想留人,就得多安安人家的心,等我回去亲自探望他们一家。”

    钱郡守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暴发户,可他为人处世却自有一番本事。他特命东海戍卫中最精良的茂头卫所协防青州,看似大材小用,实则稳住了东海郡的一口元气。在茂头卫所的警备下,原本在青州附近游曳的海寇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僵持了几日便无奈散去,原本在冉旸记忆中几番遭受冲击的青州城,这次竟然平安度过一劫。

    而钱郡守叮嘱重点照看冉氏一家的美意,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引出了一段善缘。

    “霍校官,今日是你值班巡城啊?”

    青州城里,有街旁的商贩笑眯眯地跟霍荣奇打招呼。

    霍荣奇是茂头卫所的一名中层军官,自茂头卫所协防青州城后,他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一周有余。

    如今的青州城,虽然城里还有被烧坏的房屋没有清理完成,但大体的秩序都已经稳定,城里的居民也恢复了正常活动。

    “不,今日我休班。”

    霍荣奇对相熟的商贩笑了笑,手指了一下广衢巷尽头的冉府。

    “我去拜访一下七郎。”

    这活计最初也是卫长安排的,听说是郡守大人要求重点关照冉家嫡支,卫长便安排他们这些中层校官不时去探望一下冉家人,看看他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开始大家都很为难,听说冉氏嫡支的男人都死光了,剩下一个冉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寡居,他们这群军汉贸然上门,这不是平白给人谈麻烦么?

    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原来嫡支的三郎和七郎还都活着。冉三是卫长在雍西军校的师弟,两人交情好像还不错,冉氏赈抚死伤的坊工,卫长大人还亲自过来帮忙。

    真正让人惊喜的反而是那位七郎阿昱。

    冉昱是墨宗大学院的案首,师从钟杰大师,什么机关都会摆弄。最妙的是冉昱不但会修理机关,他还能巧妙地复原和改造机关!那些精密而又珍贵的玩意在他手里,就跟小娃娃摆弄积木一样简单,拆开再装上,肯定比之前的好用!

    霍荣奇今天带来了自己心爱的随身配木仓,这木仓是他杀了一个海寇头领缴获的战利品,他也是凭借着这个战功成功晋升校官,今天想让冉昱帮忙看看,保养一下。

    “七郎你看我这火木仓怎样?”

    一进书房的大门,霍荣奇就取出配木仓在冉昱面前显摆。

    冉昱正在研究他的水煤气冷却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

    “三代巴虎罗孚单发火木仓,这玩意带火弹仓的能连发,不过怎么都变形了?!”

    “嘿嘿。”

    霍荣奇十分得意。

    “就知道你识货,正是巴虎罗孚3!”

    “我在沙虎湾海战中打死了一名海寇头领,从他身上缴获的好玩意,我一眼就看中了!”

    沙虎湾海战?难怪了。

    冉昱恍然。

    沙虎湾海战算是茂头卫所赫赫有名的战功之一,因为他们面对的不单单是海寇,还有海倭国混在其中的正规军,可以说是两方心照不宣的军事试探。

    海倭国与大雍隔海相望,对于东海诸岛一直虎视眈眈。东海戍卫除了守卫郡中诸岛,其实也承担着震慑海倭国海船的任务,双方这几年你来我往,各有胜负。

    海寇可用不起巴虎罗孚火木仓,这么先进的玩意肯定属于海倭国军官,而且等级还不会低。这么大的战功,也难怪霍荣奇能一跃成为校官了。

    听说海倭国一直在向海西洲投诚,他们的王太子是海西洲留学回来的,学得全盘西洋化,最近正因为选妃的事和王室闹得很不愉快,想要解除原本的婚约,与他留学时认识的一名平民结婚。

    海倭国王室为了保持血统纯正,一向只与内部宗亲联姻,王太子这次可是捅破了天。

    不过要阿昱说,什么内部成婚的规矩都是作孽。他们大雍朝开国便有立法,三代直系五代旁系以内不得成婚,这可是墨宗大学院首任院长兼开国泰相宁非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防止出现畸形孩童或是增加祖传疾病出现的几率。

    不过说到宁先生,冉昱便又想起那日矩子令里的对话。那小孩的影像也不知道是怎么传过来的,竟然还能同步语音。可惜矩子令好像之前摔得坏掉了,怎么□□都没有动静,小孩也再没有出现。

    “七郎……七郎?”

    霍荣奇伸手在冉昱面前晃了晃。

    这七郎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爱走神,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可能是天才的脑子都和他们这群普通人,溜号回来还能接上他们的思路,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想到了一件小事。”

    阿昱抱歉道。

    “没事。”

    霍荣奇连忙摇头,眼角余光扫到一旁高高矗立的奇怪金属炉,越发觉得冉昱是在思考什么军情大事。

    “对了七郎,这种木仓你会修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木仓递到冉昱的面前。

    “这把木仓真的是把好木仓,我们卫长都没见过的西洋玩意,听说北郡萧郡守还曾经想要给戍军批量购入,结果人家海西洲根本不肯卖,说是量产有限。我缴获这木仓后,原本是应该送去军械所研究仿制的,但当时有海……寇捏着火雷要和我同归于尽,结果这木仓就被炸坏了,枪管和机括全部变形,听说造出来的也不能连发,就返给我留着做个纪念了。”

    “我听说七郎你擅长机关,你帮哥看看,我这木仓还有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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