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早上七点半。

    仁华医院五楼眼科门诊。

    时睦州在医生休息间换上工作服,穿过庭中走廊走向门诊部。

    他个子高,身材又匀称有型,腰窄腿长,最普通的白大褂在他身上都穿出了高级的味道。

    刚刚到岗就位的女导医抬头,一眼望见向他们走来的时睦州,眼睛不禁亮了亮。

    晨光铺洒,透过清洁的玻璃反射得更加明亮,光打在他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仿佛为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不染凡尘的光。

    时睦州单手举着手机,微微低头看着,黑发利落,更称他偏白的皮肤。

    他垂视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半遮他眼底淡漠的情绪,明明有一张过于帅气的脸庞却永远挂着不苟言笑的神色。

    反倒有了一股禁欲感,让人无法移开眼球。

    “哎~”年轻的女导医芊芊舒心地叹喟一句:“要是每天都能让我看见时医生这张脸,在眼科累死累活也值了。”

    站在她身边穿着淡蓝色有些微胖的女护士前辈瞥了她一眼,严肃地问:“还有半个小时患者就上来了,刚刚交给你的活干完了吗?”

    芊芊悻然收回视线,暗自瘪瘪嘴低头干活了。

    坐在她旁边看着电脑系统信息,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导医忍不住偷着乐她。

    芊芊听见同事揶揄的偷笑声,伸脚过去偷偷踩他,“娄明,你又欠揍了是吧!”

    娄明一手握着鼠标,抬起另一手整了整领结,干咳一声。

    就在这会儿,时睦州走过导医台,看了他们一眼,照旧说:“早。”

    芊芊马上窜起来站得直溜溜的,兴奋道:“时医生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娄明这里有买多的份!”

    时睦州路过导医台时微微颔首,笑意不及眼底,“吃过了。”

    然后直接走向诊室区域。

    “这时医生都调来咱们院好几个月了,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娄明摇摇头,感叹:“他刚来那会儿,我真以为咱们所有人都让他看不顺眼呢,连个笑脸都见不到。”

    “时医生性格就这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没个正型。”芊芊作为仁华医院时睦州死忠粉一号,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恶狠狠地反驳同事。

    “嘿芊芊,我每天给你带早饭你就这么说我是吧。”

    “你们俩还有完没完?”这时候,护士前辈再次警告道:“上班呢,不是让你们来喝茶聊天的。”

    芊芊和娄明同时龟缩,话都不敢说了:“……”

    时睦州路过治疗室的时候,正在里面准备治疗器械和医疗用品的护士小哥戴宁看见他来了,跑到门口跟他打招呼:“时大夫早!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您有空吗?”

    他闻声止步,看向一脸笑容的戴宁,点头。

    戴宁不是出自国内知名医科大学的毕业生,但是来到医院以后却比那些“高材生”都要好学勤奋,

    时睦州走近治疗室,走到从一边拿出书的戴宁身边,微微躬身看他做的笔记以及不懂的地方。

    两人正交流着,科室里的刘医生路过,看见他俩这副共同探讨学习的模样很是新奇,也走进来看戴宁的问题。

    两个专家级别的医生站在他的左膀右臂用不同的角度为他解答着问题,戴宁面红耳赤地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

    问题说的差不多,刘医生看了一眼时睦州,笑着随口问:“时医生今天一天的门诊?”

    “嗯。”时睦州把笔还给戴宁,看向刘医生,“看您今天没排?”

    “上午有个会,”刘医生背过手去,聊着:“下午有个手术,前两天收的那个急性闭角型青光,今天做。”

    刘医生是南院眼科手术经验比较丰富的医生,手术稍微复杂些,却也依旧在他的擅长范围内。

    时睦州了然,“您辛苦,我去忙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治疗室,去往隔壁自己的诊室准备八点半开始收治病患。

    “今天时医生看上去精神不错。”刘医生跟戴宁打趣。

    戴宁反应过来:“还真是,之前不是听说时医生总是休息不好么。”

    “干这行都正常,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保证身体小伙子。”刘医生拍拍他的后背,笑着离开了治疗室。

    ……

    这天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

    司栗从外面回来。

    今天难得有心情出去散散心,她坐地铁去探了几个网红店,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去哪玩人都不多,一天玩下来体验很不错。

    走了一天,靴子有些磨脚后跟,她在外面味道很不错的小店打包了一大份鸭血粉丝汤,准备带回去一边追剧一边吃。

    她看着这一排单元楼外缘架起来的钢架和绿色的防护网,到处存留着施工队工作后没有收拾干净的痕迹。

    近期在楼下总能听见老人们坐在一块抱怨这旧房改造的施工队干起活来太吵,没法好好休息。

    司栗走入单元楼,脚步声响在寒冷安静的楼里,她踏着四楼和五楼之间台阶,转角以后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

    司栗稍稍怔了下。

    五楼她家的防盗门敞着,铁门随着楼里的风吱呀吱呀出声音。

    司栗边上楼,站在门口没有急着进去,打通了亲爹的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被接通,司栗问他:“爸,咱家的门怎么大敞开着呢?您在家吗?”

    电话那边传来健身房鞋子和橡胶地面摩擦的滋呀声,司兴波偶尔会和几个老同事约在单位的健身房打羽毛球或者乒乓球。

    “啊?!”他声音很大,“哦,今天做暖气的来了,我下午有事,就给人家把门开开了。”

    司栗一听,气又从心里窜出来,“您怎么就这么放心给外人开门啊?还不在家看着,万一丢东西怎么办?”

    “我有事我没跟你说吗?!”他有些不耐,说着。

    “你屋我给你锁上了,还有什么可丢的咱家都有没什么贵重物品。”司兴波完全不把这当回事,“行了,没事我挂了。”

    她拿下手机,这股气憋在心里一时间出不去,司栗深呼吸两口,想着这些年他们母女和司兴波置气却没一次有什么好结果,白受气。

    司栗把这事抛在脑后,准备进屋的时候,从墙上电箱里把一个废弃的拖把杆拿出来防身,以防万一。

    她提着心跳,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盯着空档无人的厅。

    司栗走进家门,把门锁好,然后把整个两室一厅地毯式地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这才放心下来。

    把打包的鸭血粉丝汤放在餐桌上,她走了一天也累了,先去洗了个澡。

    冬天天气冷,洗澡需要耗费很大勇气,不过洗热水澡的过程却比什么都减压放松。

    司栗找了个脱口秀合集,放在一边听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舒服澡。

    随着飘着玫瑰香气的沐浴泡泡和搞笑内涵的脱口秀段子,司栗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她擦干身上患上睡衣,对着镜子吹头发。

    自己的头发有些长发量又多,吹起来十足费时间,站得腰都有些酸了。

    司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地去想一些别的事情。

    镜子对面的墙是白色的瓷砖墙,上下水管子上有挂钩,吊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卫浴用品。

    司栗原本只是盯着镜子发呆,不知怎么的,她的视线从盯着自己,慢慢移到了她身后那个挂在墙上的鼓囊囊的袋子上。

    那个袋子。

    什么时候……破了一个洞啊?

    举着吹风筒的手忽然一顿,司栗整个人的身形在那猜想飘出来的瞬间僵得分明。

    司栗把吹风筒关掉,转身盯着那个黑色的洞,一点点走近。

    她伸手把白色塑料袋上的那个硬币大的破洞撕开,缓缓地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

    司栗盯着自己手掌里的这个黑色的迷你储存式摄像头,呼吸都停滞了。

    后脊背在那一瞬间凉得发麻。

    ……

    派出所内。

    女警察查看着摄像头里所储存的,被拍摄进去的各种画面,最后回到记录起初出现的穿着施工服的男人的脸上,摄像头记录了施工男人将摄像头藏进卫生间储物袋里的全过程,她和其他民警确认嫌疑人就是这位。

    民警立刻跟施工队联系,调查那位嫌疑人的住址以及联系方式。

    司栗坐在派出所的房间里,脸色如纸一般煞白。

    “当时还有人在家么?”民警问。

    她摇摇头。

    “那这个门是怎么开的?他怎么进去的?”

    “我父亲。”司栗紧紧地裹着自己身上的长款羽绒服,声音有些颤抖:“他给民工开了门就去单位了,没看着他干活。”

    民警啧了一声,记录她所说的,“心够大的,能联系到你父亲吗,最好让他来一趟。”

    ……

    司栗坐在派出所外面的石台上,她第三次拨通司兴波的电话,每一次再次拨打,都翻倍地增添她心里难以压抑的怒火。

    第三次的时候,司兴波终于接了电话,带着含糊不清的醉酒语气:“喂…怎么了闺女?”

    她的声音又冷又平静,问他:“你在哪呢。”

    “我跟你叔叔,跟你叔叔们在外面吃点儿饭。”他说着,还跟旁边人说着玩笑话。

    司栗能在电话里听到其他中年男人的交谈声。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紧,关节都泛了白,司栗快要忍不住:“你又去喝酒了是么?”

    司兴波几十年来一如既往,只要喝多了就彻底没了头脑,一堆废话转着圈的说,完全没有沟通能力,在外面还要逞一副大男子主义的牛/逼架势:“哎呀,我就跟你叔叔们吃点饭,没事挂了吧。”

    司栗倏地抬头,气得脸颊上的肌肉和嘴唇都在剧烈发颤,她冲着电话喊:“你知道你放进来的民工在卫生间装了摄像头吗?!”

    “老实在家看着他干活很难吗?!通知我一声家里有事让我今天别出门很难吗?!”

    喊完这句话,司栗剧烈地喘着,却发现电话那边始终没有回复。

    但是却听见了司兴波和其他同事喝酒笑谈的声音。

    像是点了挂断键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却没能挂断电话。

    司栗自嘲地笑出一声,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臂和脸一起缓缓地垂了下去。

    冬夜昏暗,她形单影薄地坐在派出所外面。

    司栗垂着头,剧烈起伏的胸口隐隐约约地吐出几声愤泣的抽噎声。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洗澡的全过程被摄像机录得清清楚楚。

    那种犹如被扒光了赤衤果示众的毛骨悚然和寒意犹如被毒蛇缠绕,冰凉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地略过她腿部的肌肤。

    司栗抱紧了自己,只觉得身上穿得再厚实都无法抵御那般刺骨的冷。

    又一大阵北风强势袭来,树上的枯枝被吹得摇摇颤颤。

    寒冷意外地没有冲击到她的脸上。

    视线里自己的面前多了一副颀长的人影,司栗凝滞片刻,扬着那双猩红的眼眸抬头。

    时睦州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穿着一身漆黑的毛呢大衣,脖颈挂着的灰色围巾尾端的流苏随着寒风掀起。

    不远处派出所外面的大灯照在他半边身子上,高挺的鼻梁阴影投在另一半脸上,将他五官的锋利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时睦州淡然深邃的眸色与黑夜融合掺半,看清她脸庞的时候略显出两分意外。

    他说话向来喜欢考虑周全再开口,话只说在必要的时候。

    可就当他看见她那挂着泪的眼睛之时。

    时睦州陡然压了压眉头,话语直接越过了应有的思考程序,直接开口道:“司栗,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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