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的族长之位已经从珠蓝交移给了璃空,璃空尽己所能管理着【青】,但自从海浬这个来自【橙】的【无色】在地面上位逝者进行了拔后,他的工作量突然暴增了。
不仅需要安抚公家和术者,还需要监督术者们精进自己的技艺。而最近给委托给【青】的葬礼都开始毫无节制地压价了,理由则是“连【无色】的程度都达不到的术者,怎么好意思要高价”。
璃空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海浬,事情达到这一步,【青】的术者们妄尊自大才是原因,可同时,术者的能力靠后天提高的少之又少,很多是天生就决定的。但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跟孟戈或者柑南谈一次才可以,所以璃空不得已暂时把事务都交给苍仁来到黄泉。
海浬跟着孟戈进屋后便把门关上了,他对璃空行礼后,小心地按照柑南教的样子入座,他不时偷看着这位【青】的族长。端正坐在这里的璃空,曾经是久那斗的守卫,他做卖报小童时几乎每天都要见到。璃空也是海浬见过最认真、最死板的人之一,不过只要没出什么大错,璃空便是久那斗最好说话的老爷。
但海浬至今都记得,尽管璃空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可他却有着谁都无法触及的距离感,或许,而这种距离感让璃空在海浬心中跟冲宿也差不了多少。
“抱歉啊璃空,因为柑南最近要处理族内的事情,所以就让我来了。”孟戈说道。
“无妨,”见到只有孟戈和海浬在场,璃空倒是放松了一些,但脸上依然严肃,“那么,可以说说为什么不让【青】的术者来【橙】的葬礼呢?”
“因为我想打破色层制度。”孟戈说得非常直白。
璃空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这座岛上的色层制度不合理,但你这比起打破色层制度,更像是在要将【青】一族至于死地。”
“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确实是这个样子。但我确实觉得现在的【青】没有存在的必要。”
面对毫不客气、充满了冒犯的话语,璃空尽量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他默不作声,等着孟戈说下去。
“色层制度的得以稳定,是因为人们的权利不一样。用沐浴阳光的权利来区分,用‘拔’的所有权来区分,当这些都没有了之后,人们才有可能发现颜色的区分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就是想让别人意识到这一点,才想办法让海浬来到地面上的。”
“海浬好歹是你的养子,你怎么能在他面前这么说呢”
意识到璃空看了自己一眼,海浬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
“璃空,刈稻从蓄水池背我到久那斗,是你照看了我,并帮我叫了去惠比寿楼的马车;柑南去和公家对峙时,是你去帮我说话。你正直、善良,凭借着强大的‘拔’很早就被定为族长,可你和我的养子,除了颜色,到底还有什么不同呢?”
“你在说什么……”璃空不自觉地用手遮住嘴,这个习惯他明明已经改了好久了。
“璃空,为什么你能活在阳光下?为什么你不用去听活人被灵杀的声音?为什么你不用在风吹日晒中不断叫卖瓦版呢?你和我的养子,明明只有一点不同啊。”
海浬意识到璃空正看着自己,不,这个帅气俊秀的青年看着的,是自己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海浬已经习惯人们猎奇地看着自己的颜色的目光了,可璃空的目光却完全不一样,那双胜于蓝色的青眸里,他的眼中不是鄙夷,而是迷茫。
(难道,这个璃空其实……)
“我曾经想过在这两天就在瓦版上刊登你出生自黄泉的消息。”
“什么?”从进来到现在,璃空第一次显露出惊讶。
“但我放弃了。”孟戈摆摆手,示意璃空不必紧张,“我决定征求你的同意。可我希望你明白,你和海浬的例子早就已经说明了,神明卑留呼从来都没有说更偏爱哪一群人,天供岛上最优秀的‘拔’之力明明都来自黄泉,【青】真的合适一直靠着‘拔’来获取尊重和地位吗?”
璃空不置可否,孟戈继续说了下去。
“我希望【青】繁荣,但绝对不是依靠血缘和‘拔’,像道摩一样做些经营也可以,像慈眼那样用技术来繁荣也可以,但唯独,只依靠‘拔’的【青】,即便在你有生之年迎来繁荣,但很快就会毁灭的。”
“这就是今天想告诉你的事情,我不会暴露你出生自黄泉的这个信息,但我一定会让只能依靠‘拔’的【青】消失,就拜托你,为【青】找到其他出路吧。”
啪!璃空手中的瓷杯像是经历了爆炸一般碎了,碎片四溅,无助地散落在各处。海浬心中一惊,转头确认孟戈无碍才松了口气。
“……孟戈……你……明明曾经和珠蓝大师是那么意气相投……”
可现在却想置珠蓝所爱的【青】于死地。
“我在建学校这件事上和大师确实意气相投,但就像认为不应该以性别来判定谁可以读书一样,我也认为不应该以颜色来判定谁可以更高贵。仅此而已……”孟戈伤心地说道,“抱歉,我失陪一下。”
她说着直径离开了房间,并小心地将包厢的门关上,留下璃空和海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璃空依旧紧紧抓着碎片,手中慢慢渗出鲜血。海浬见状,便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着,很快就见到了处理伤口的药箱。孟戈来之前告诉海浬,无论璃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定让他感觉得到体贴。并且还叮嘱海浬,进门后是什么表情,不管做什么都得以这个表情为主。
“伤口不处理容易感染,请让我来。”海浬将手伸向璃空,璃空的手颤抖着缩了一下。
海浬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璃空松开了手,沾满了血迹的碎片落到地上。海浬托着璃空受伤的手,轻轻用棉球在上面擦洗,尽量细致而轻柔。不久之前,他也经常这样帮明日羽处理伤势。明明大家流着相同颜色的血,但却偏偏天差地别。
“谢谢。”
“不客气。”
包扎完毕后,海浬才发现,璃空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出过,可不管自己再怎么小心,应该还是会有疼的时候才对。
(【青】的族长,意外地会在一些地方倔强啊。)
海浬当然也没什么资格说璃空,毕竟他也意识到自己有时候也挺倔的。说起来,叉梗曾经说过,海浬身上应该是有【青】的血统才对,那么或许这种倔强也算是【青】的特质了,如果自己和璃空一个颜色,大概也就会被从黄泉带走,现在成为了璃空的某个“弟弟”了吧。
“你在黄泉……啊不,没什么。”璃空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
“你是想问我在黄泉过得怎么样吗?”
“不是……不对,差不多吧。”
“在黄泉没什么,在地上,被柑南他们收养之前倒是每天都抬不起头。”海浬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样啊……
“抬不起头”当然是委婉的说法,地面上的人怎么看待无色的,璃空当然清楚。倒不如说,【青】本来就有很多人对其它色层的蔑视是最彻底的。
“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面对海浬的问题,璃空一时语塞。
如果是过去,海浬一定会希望自己能够和璃空一个颜色。但自从成为了柑南和孟戈的“养子”,他便觉得生为【无色】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痛苦了。
“你可不要因为我是【无色】就同情我哦,虽说现在是【橙】来着。”
“嗯?”
“我确实痛恨过自己的颜色,但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我不是【无色】的话,或许就不会遇见柑南和孟戈这么有意思的‘父母’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很难为情的话,海浬变得着急起来,“不、不是……就是……”
(要保持进门时候的模样,要保持进门时候的模样……)
海浬提醒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下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啧,”海浬砸了一下嘴,“敢把这件事告诉柑南他们,我就把你出生在黄泉的信息散播出去。”
之前“有良好修养的少爷”的模样荡然无存,海浬这副威胁人的模样倒是让璃空马上想到了柑南和孟戈。虽然三个人的方式各有不同,但确实都挺习惯威胁人的。
“你还真是和那两个人一模一样啊。”璃空轻声感叹,见海浬并不反感和柑南他们相似,他松了口气,“我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如果我不是这个颜色,那也确实不会遇见我的养父母,以及珠蓝大人和叉梗大人。”
想到自己和海浬都是被地面上的人收养,璃空突然有了一种亲近感。可看着海浬,他便又想起了孟戈的话。
没错,自己既没有听过活人被灵杀的惨叫,也没有在风吹日晒中为了生计而叫卖瓦版。而海浬,也不该生来就吃这种苦,黄泉的孩子们都不应该生来就吃这些苦。
想到这里,璃空露出苦笑。
孟戈设置的陷阱实在巧妙,竟然让自己甘之如饴。确实,如果自己在黄泉出生时不是这个颜色,而是像面前的海浬一样,那么如今的【青】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术士,术士确实一代比一代少,孟戈说得很对,靠“拔”是不可能长久的,必须要找到新的出路才可以。
“谢谢你帮我包扎,海浬。”
“不客气。”海浬不理解为什么璃空要道两次谢。
“那么,我也该走了。”
“不等孟戈回来吗?”
“不用了,等她回来你就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具体的事,就等我工作日去‘理’的时候再谈,”璃空站起身,开始穿上外套,“对了,虽然现在不太可能,但今后如果哪天邀请你到【青】来做客,还希望你能答应。”
“好……”被自己威胁的人,还会邀请自己去做客,海浬觉得有点搞不懂璃空这个人。但想想好像奥林匹亚周围都是这样的类型,他也就释怀了。
“以及,”见海浬困惑地望着自己,璃空笑道,“不管柑南和孟戈多别扭,你要相信他们一定是把你当做家人看待的。你也趁着现在年纪还小,不妨告诉坦白说说你有多喜欢他们,顺带多撒撒娇吧,等到长大的话就真的会不好意思了。”
“哈啊?我才不会……”
璃空说完,不等海浬在那里红着脸反驳,狡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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