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军两百余骑兵的冲击下,彭信古所率的王兴部战兵尽管有夜色掩护,但也很快不支,然后便是一路溃散。得亏孙征淇反应迅速,组织了火炮掩护,又派出兵马从两翼牵制清军,打乱了清军进攻的节奏,否则这支岸上的孤军就得全军覆没了。

    随着孙征淇派出全部兵马,清军又没有准备充分,在夜色的掩护下,两军在漳州府城外展开了激烈的交战,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世子殿下,这里危险,漳州府城如今局势有变,具体情况未明,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您如何能身陷险地?”彭信古拉住孙征淇,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心腹,着急道:“来人,快带殿下走。”

    此时,两人已经被几十个战兵围在了中间,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突然来袭的清军俨然不是他们计划之内的事情,彭信古虽然知道“漳州之战”败不得,但更不愿意孙征淇以身犯险。

    “彭信古,你在干什么?”孙征淇一把甩开对方,怒道:“本世子说过了,谁也不准退。现在这种情况,若是你我退了,这千余将士,陈指挥使,刘国轩,和城内反正的绿营将士们,甚至是武昌府外的数万大军又当如何?”

    孙征淇既然来了,便是已经做好了豁出了性命的准备,他此时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但那股子勇往直前的冲劲却没有变。

    “彭信古,本世子现在命令你,带着你人杀回去,刚刚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回去。”孙征淇随即下令道:“现在是黑夜,听这动静,清军也不占什么兵力优势,只要咱们死战不退,他们赢不了那么快的。只要再坚持一会,晋王的兵马就来了。”

    孙征淇根本没想过硬拼,不然他也不会专门等着李定国了。他只是审时度势的基础上,多了几分胆气罢了。

    彭信古闻言,知道自己劝不动孙征淇,也只能听命行事。这是战场,他是军人,军令如山,容不得他有其它的想法。

    “锵”的一声,孙征淇拔出了腰间的倭刀,大喊道:“将军断头,将士流血,杀敌报国,就是此时。兄弟们,杀!”

    “杀!杀!杀!”伴随着一阵浩大的喊杀声,两百多名大西军将士如同潮水般涌进了战场,大西军的士气为之一振,一扫颓势。

    而随着大西军投入了全部兵力,清军的攻势也随之被遏制了下来,这支千人规模的大西军虽然各部之间没有磨合训练过,但如今各自为战,从各处攻击清军,却能发挥出最佳的战斗力。甚至在局部地区还击退了清军的散兵。

    孙征淇虽然大喊着冲杀而上,但还是没有亲临一线,周围仍旧有十几人护卫着,但他如此胆魄,已经发挥了应有的作用。要是亲自上阵杀敌,反而会让手下人马放不开手脚来,成为大军作战的负担。

    漳州府城城北,陈少川和刘国轩都已经登上了城楼的最高处,遥望城东南一二里左右的地方,喊杀声,火炮轰击爆炸声不断,一时间难以抉择。

    尚可喜在城外埋伏了一千余精锐兵马,这绝不是刘国轩手下的这些守军就可与之匹敌的,出城救援可能根本没用,反而会使得漳州府城得而复失。

    现在城内其他绿营兵的想法他们还没弄清楚呢,刘国轩一时还腾不出手来劝说,又怎么敢胡乱决策?

    但现如今在外面的,可是世子殿下孙征淇,还有晋王世子李溥兴,似乎在这两个尊贵的少年面前,漳州府城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就在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刘国轩忽然发现,东南方向似乎又来了一支兵马,看火把的数量,至少千人,实际上应该更多。

    “大人,你看!”刘国轩抬手指着道。

    陈少川闻言,顺着刘国轩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一直数千人的军队正在靠近:“一定是晋王的人马,咱们走。”

    李定国一来,他们原本悬着的心,原本犹豫不决的事情,此时几乎是顷刻间便有了决断,根本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漳州府城另外三处城门的绿营兵看到了李定国的大军,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没有城外的尚可喜留下的伏兵,刘国轩甚至都有信心把这些老兄弟都给劝反正了,兵不血刃拿下漳州府城。

    刘国轩和陈少川随即安排好了城中士兵的任务,两人带着几十人马,便立即出城迎接孙征淇去了。

    而事情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随着李定国率兵抵达,尚可喜留下城外的清军几乎是瞬间就被包围了,但由于李定国所部兵马从广州一路赶来,只在潮州府休整了一日,此时骑兵不堪一用,战兵只能是倚仗着兵力优势,逼退清军。

    但这已经足够了,在李定国大军的助力之下,尚可喜留下的这支千人伏兵很快就被击退,双方在黑暗中厮杀,作战极其混乱。

    孙征淇见状,继续在前线督战,知道陈少川和刘国轩率兵赶来,他才命令彭信古继续领兵追击,自己则退回来船上。

    “世子,未能探明清军有埋伏,是臣的过错,臣罪该万死!”陈少川一上船,便立即跪了下来请罪。

    “世子殿下,此事与陈大人无关,乃是罪将之过,罪将不该三心二意,关键时候犹豫不决,以至于错过了汇报军情的最佳时机。”刘国轩同样跪下,但却颇有些避重就轻道。

    孙征淇听了,结合刚刚发生的混战,清军的伏兵,也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当即笑着扶起了刘国轩和陈少川,道:

    “战场之上局势变化无穷,岂能事事都按照咱们的计划来?你们只要尽力了,便是无罪,非但无罪,在敌营之中潜伏如此之久,危机重重,却还能圆满完成父王交给的任务,本世子还要给你们论功行赏,以做表率!”

    “世子殿下……”刘国轩和陈少川两人闻言,都十分默契地配合孙征淇的表演,既然孙征淇不让他们承认错误,便是要继续委以重任了。

    毕竟,犯错的人,怎么能升官发财呢?这就名不正言不顺了啊!

    但该汇报的事情还是要汇报的,只见陈少川抬头抱拳道:

    “世子殿下,刚刚城北混战,郑成功派进城中的杀手全都被误杀了,凶手既有尚可喜派来的家丁,也有我们的人误杀……”

    “殿下,刚刚局势危急,尚可喜留在城中监视罪将的家丁突然发难,若不是陈大人搭救,罪将恐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误杀一事,也实属意外……”刘国轩也赶紧表态:

    “殿下,若是郑成功要追究责任,就让罪将来承担吧,也算是罪将见将功补过,报效世子了。”

    岸边,明清两军仍在混战,喊杀声不断,漳州府城南面,东面的城墙之上,清军绿营兵人心惶惶,此时正翘首以盼,却不敢有任何作为。

    孙征淇闻言,笑了笑,又道:“郑成功不敢追究,他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说了,死人什么时候会说话了?咱们说是谁杀的,就是谁杀的,谁敢反对?”

    刘国轩听罢,知道自己已经安全过关,心中一阵窃喜。

    不过,孙征淇可没完,要是这样就结束了,岂不是显得他被刘国轩玩弄在股掌之间?

    “刘将军,本世子明白你的心思,那个时候犹豫不决,难以下定决心是人之常情,本世子不会苛责你,更不会追究你的什么责任。”孙征淇一面笑着,一面看着刘国轩,又缓缓补充道:

    “但若是今夜之后,你已经正式成为父王手下的人了,再有这种心思,本世子绝不饶你。你也见识过陈指挥使的厉害了,做事的时候多想想,你那颗脑袋够吃几颗铅弹啊的?”

    孙征淇虽然能够理解对方在乱局之中犹豫不决,脚踏几只船的行为,但是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像刘国轩这样有本事的新人,如果不恩威并施,很难驯服。

    他作为一朝世子,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手下的人三心二意,若不是现在刘国轩还有大用,恐怕话就不是那么说的了。

    “是,世子殿下!”刘国轩跪在地上,抱拳道。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少川这样的强者会服气一个毛头小子了,这种气场,他还是第一次见。

    儿子如此,想必远在武昌的摄政王,孙国主必然更加深不可测!

    明清两军一直厮杀到了早晨,尚可喜所部伏兵在丢下了六百多具尸体之后,一路溃逃,往尚可喜的驻地逃去。

    而漳州府城内的清军绿营兵在刘国轩的游说之下,基本上都选择了反正,李定国也顺势派兵收取漳州府南部的多个县城。

    孙征淇带来的兵马损失惨重,无力独自支撑漳州府城的城防,只好让李定国派兵入场协助。

    不过,虽然孙可望的计划并没有能够十全十美完成,但最核心的部分却是已经有惊无险地实现。

    这个时代的信息流通依旧不快,福建的山地丘陵更是加剧了这一点。当天晚上,除了漳州府,泉州府西侧州县有了反应之外,福建的其他地方对此事还是一无所知。

    郑成功在李定国船队穿过海澄的时候,便收到了军情快报。他立马就推断出了孙征淇的计划,思前想后,只好放手一搏。

    第二日,随着李定国大军拿下漳州府西部,南部州县,郑成功的船队也开始扬帆远航,他一面派兵进攻泉州府,兴化府,一面派船队牵制闽北的线国安和浙江清军。

    虽然郑成功麾下大军比原本历史上的要强大得多,但他们的对手——耿继茂也比起原本历史上驻守福建的清军绿营要强大得多。

    郑成功麾下的大军虽然顺利攻取了泉州府,兴化府诸州县,但一直攻不下耿继茂驻守的泉州府城,只能暂时重兵包围。

    不过,由于郑成功此时军势强盛,火炮众多,耿继茂一度想要突围,只是多次尝试都未能如愿,反而是见识到了郑军的不同以往——这早就不是当年那支陆地不能一战的海盗军了。

    而漳州夜袭之后,东南局势的巨变,明清两军在福建西南三府形成了对峙之势,远在北京的郑家子弟则没有逃脱原本历史上的宿命。

    还是那句话:郑成功并不在乎自己的父亲,也不在乎什么忠君,他只要成就自己的一番霸业即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岳乐原本部署在赣东的清军和陈泰率领的福州驻防八旗都被调到了战场一线。

    至此,岳乐和清廷稳住郑成功,确保东南安宁,以抽调兵马北上武昌解洪承畴燃眉之急的计划,也就彻底泡汤了。

    而清军各部兵马紧急调动的时候,双方都十分谨慎,清军见对面不是李定国就是郑成功,哪里还敢擅动,纷纷选择了稳妥为上,结寨保命。

    李定国和郑成功没有办法,只能趁着清军援兵被地形所阻,尚未到达的时候尝试强攻。

    李定国的对手还是尚可喜,他很快带着休整了两日的数千兵马北上,想要和老对手尚可喜打一场公公正正的仗。

    但是尚可喜刚刚损失了数百名精锐,哪里敢和李定国打硬仗,一直龟缩在城中不出。

    而窦民望的援兵未至,李定国当前的兵力也不算得雄厚虽然有孙征淇等人为他竭力解决后勤,攻城的时机还是没到。

    李定国也知道尚可喜守城的本事,这时候他虽然可以派兵强行攻城,但却没有那么做。

    而郑成功虽然迅速攻下了泉州府,兴化府,占据了闽中的诸多重要关隘,暂时保证了己方的安全,但对于城中的耿继茂,也是一时没有办法。

    耿继茂突围,打不过城外的近两万郑军,郑军攻城又会被耿继茂击退。

    于是乎,郑军又干起来老本行,开始在新收复地区大举征税,以解决军队的补给问题。

    可问题是,之前和谈的时候,郑成功骗得清廷团团转,已经以清廷的名义,成功在漳,泉,兴三府征收了以后五年的赋税。

    但在数万郑军的强悍兵锋之下,泉州府,兴华府无人敢反抗,只好乖乖又交了一次大明的五年抗清粮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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