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降信”一事最终还是弄得满城皆知了,不过倒也没人把它当一回事。

    毕竟,这件事实在太过于离谱了,武昌城内的满汉大军都以为这只是孙可望恼怒之下的玩笑之举。

    不过,洪承畴没有被孙可望列在封赏之列,成为了诸将中唯一的“异类”,使得他的权威莫名其妙地受到了质疑。

    毕竟,  炫耀和攀比是人类永恒的情感,大军之中,来自敌人的认可往往更具权威性。虽然明面上没人说什么,但背地里,许多人已经暗笑洪督师老了,不中用了!

    这就像是孙可望埋下的一颗雷,  表面上看什么事情都没有,最多就是恶心了洪承畴一番。

    但是,只要一出现战事不顺,明军占了上风,亦或者是清军中发生了将领以上压下,私仇公报,相互排挤的事情,这颗雷就随时可能会爆炸。

    不过,洪承畴并没有因此而恼怒。他这个年纪的人,要不是越来越小气狭隘,固执偏激而不自知,要不就是绝大部分事情都能看得开,甚至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动气的了。

    而老谋深算的洪承畴很明显就是属于另外一种,他完全没把孙可望的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随着孙可望领着殿前军主力六七万大军汇聚武昌城外,永历-大西复合政权的军事部署,基本上暴露在了洪承畴的面前。

    毕竟,  之前投降过来的大西军将领们,  虽然不知道大军的各项机密情报,  但是对于永历-大西复合政权的大致兵力和各将领的所属部队,驻扎情况,却是大差不差的。

    而战局在后面几天的发展也基本上如洪承畴所料。

    首先便是孙可望一面派大量骑兵在城外警戒骚扰,严防城内清军的偷袭,一面下令民夫加紧构筑大营,最终在五日内环绕武昌城扎下了八座大营。

    而在此期间,荆州府,江西方面,鄂南,湘东的李来亨,冯双礼和马进忠仍旧纹丝不动,高第,岳乐也同样没敢轻举妄动,更别说调集兵马支援武昌府了。而李定国果然在南雄发起了进攻,随后先头部队很快越过梅岭,攻到了南安城城下。

    但由于梅岭的阻隔,先头部队兵力不足,后勤补给,主力大军的支援也异常困难,这支先头部队最终被多尼率领的清军击退,  还没等到主力大军前来,  就被迫撤回了南雄。

    至于福建方面,  李定国本来就是虚张声势,郑成功正忙着练兵和议和,尚可喜和耿继茂日夜巡查,严防死守,便是李定国和郑成功有心,也不一定能得手。

    而刘国轩还在等着郑成功的消息,但他不知道的是,郑成功的消息一时半会来不了,尚可喜倒是很快就会主动制造机会,找上他了。

    不过,四川方面,刘文秀部将祁三升在夔州府太平县成功阻击了吴三桂部将吴国贵的侵犯之后,吴三桂便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个时候,已经将大军组织了起来的刘文秀立马就猜到了吴三桂的小算盘,随即继续虚张声势,外松内紧。

    他虽然猜对了,但并不敢确定,心中还是担心这可能是吴三桂的诡计,所以一时还不敢抽调朝天关,剑阁等地的兵马从夔州进攻郧阳和荆州,支援孙可望在鄂东武昌府的大战。

    且说,在交战双方充分了解的情况下,所谓的战争,很难有什么妙计,也很难有什么所谓的“奇兵”,双方比拼的最终还是综合实力。

    除非,其中一方在组织上,或者指挥上犯了错误,并被另一方巧妙地发现了。

    不过,当今的明清双方,都是可以犯些小错误的,一些小胜小负并不影响大战的最终结局。

    当然,孙可望进军如此迅猛,洪承畴在武昌府南部的部署迅速土崩瓦解,东部连接江西的防御也连夜撤退,再加上这一次的劝降,洪承畴面临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孙可望要小。

    要知道,北京顺治皇帝方面,可还有一大群汉臣和满洲亲贵眼红他这个督师,不少人更是和他有过节,时时刻刻想着参他一本,拉他上台呢!

    明朝廷党争的传统随着大量汉臣进入清朝廷也隐隐有了发酵扩大之势,虽然现在清朝廷的党争一直被顺治皇帝压制着,但仍旧暗流涌动。

    不过,随着李定国大军在南安被多尼率兵击退的消息被岳乐快马送到武昌城内,城内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也随即平息。

    毕竟,这份不到两天时间就从南安送到武昌的军报可不止是一份军报,更是西南战场实际上的最高指挥者,满洲亲王岳乐支持洪承畴的一种表现。

    虽然固守武昌城是岳乐和洪承畴的原定计划,但每当局势有了新的变化之时,总会有不一样的声音发出来,这些都会给洪承畴带来不小的压力。

    而顺治皇帝虽然一贯支持洪承畴,但毕竟远在北京,鞭长莫及。在西南,最终还是得益于岳乐的鼎力相助,洪承畴才压制住了以屯齐为首的八旗激进派。

    当然,“固守”虽然叫做“固守”,但若是只有守城,没有出城反击,那城内大军的士气将会肉眼可见的衰落,要是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那就不可避免的,就要有人去领孙可望的封赏了。

    这打仗,人心和士气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反而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守城虽然是守城,但若无出击,便不是成功的守城了。

    而随着殿前军大营落成,孙可望的重心重新放到了武昌城上,明清双方迅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不过,由于洪承畴的焦土策略得以完全落实,殿前军制作攻城器械需要从更远的地方取材,制作周期被大大延长,所需的人力,消耗的草料粮食更是大大增加。加之武昌城城高墙厚,沟深河宽,攻城所需的器械久久都未能完备,孙可望攻城的进度不可避免的,被大大拖延了。

    不过,明清战争来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以清军入关开始算,也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坚城的攻守周期早已经被卷到了以年为周期,殿前军诸将虽然因为扎营,制造器械的延迟而有些气馁,士气不复当初,但这样的延迟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而且,这个时候,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早已经习惯了数以月计,年计的消耗战。大西军中没有任何人想过武昌城可以一战而下,清军中也没有人想过可以轻易击退面前的明军。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场大战现在才算真正的开始,之前的那些交战甚至只能算是大战开始的前哨战,大家都还有充足耐心。

    至于孙可望和洪承畴这两个大军主帅,此时也都是不时莅临前线观察巡视,或监督检阅大军,鼓舞人心,或登城观望,在城墙巡视安抚军心。

    而随着时间的进一步流逝,明清双方在城下的小规模交战互有胜负,善乏可陈。

    又等了八日,孙可望大军的攻城器械才终于打造完成。

    第二日清晨,孙可望亲自指挥,近五万大军,六万余民夫,总计十一二万人马在城墙南面,东面摆开阵势,准备攻城的时候,这场大战才算真正开始了。

    洪承畴和屯齐分别率领城内的汉满主要将领登上了城墙,城门瓮城之内,城墙之上,近万清军士兵也早就跃跃欲试。

    “督师,南门这边是此次明军的攻城主力,以伪明巩昌王为主将,其麾下有近三万战兵,骑兵有六千以上,还有助战民夫三万……”

    在原本历史上达成了七易其主,便是吕布这个三姓家奴也自叹不如,外号“赛吕布”的王辅臣指着城下白文选的认旗道。

    “明军准备了如此多日,此次更是动员了城外可用的所有兵马,大半民夫,孙可望还亲自坐镇,恐怕此次进攻不只是要试探那么简单。”

    洪承畴听罢,微微蹙眉,还没等他言语,屯齐便又抢先一步,冷笑道:“就凭这点人,这点攻城器械,孙可望也想攻城?他怕不是赢了几场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真以为自己亲自坐镇就能有用?”

    屯齐被孙可望封了个“辽王”,还恩准他届时可以回到赫图阿拉城养老,这个时候还在气恼。

    “王辅臣,城东是何人的队伍,何人为主将?”

    王辅臣听到屯齐点名问他话也不敢耽搁,随即转身朝向了对方,低头弓腰抱拳道:

    “回大将军的话,城东是贺字大旗,根据之前收集到的军情,应该是孙可望麾下的另一位悍将贺九仪。看他目前在城东摆开的阵势,似乎也要一举拿下武昌城的意思。”

    “城内准备得如何了?可都是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划进行?”洪承畴忽然看向了王辅臣身旁的李本深,幽幽地问道,说完还不忘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应该没有人擅自做主了吧?”

    他身后的诸将听罢,都不由得憋笑起来,屯齐知道洪承畴这是在指桑骂槐,揪着他的错误不放,但也无可奈何。

    这倒不是屯齐犯的这个错误有多严重,而是洪承畴现在和岳乐是一边的人,他们的背后还有顺治皇帝,这就使得洪承畴的话代表了某种政治意味,不容得屯齐去挑战。

    特别是,他之前还做过挑战这种权威的行为,有过前科,那在政治上,就很难不陷入劣势了。

    “回督师的话,城内大军已经准备妥当,都是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只要明军敢来攻,定让他们有来无回。”李本深抱拳道。

    “嗯。”洪承畴点了点头,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明军战兵和民夫,忽然又说道:“老夫始终觉得奇怪,明军的民夫干活似乎异常卖力,便是速度也要快许多。方圆十几里地,主要的树林草木几乎都已经被烧光了,他们居然可以如此快速,就找到材料安营扎寨,制造攻城器械,属实让人有些费解。”

    洪承畴几乎征用了武昌府的所有人丁,还从汉阳府征调了不少民夫,费了许久,才完成了武昌城的修缮和加固。

    而因为武昌城的修缮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武昌下游的九江城,作为武昌城破之后的预备方案,离计划内的扩建目标,还差得很远。

    “这确实很奇怪。”屯齐忽然插进话来,难得和洪承畴达成了一致。“这小半个月,本将军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看了许多次,明军的战兵并未参与扎营,更没有参与取材和运输,民夫也不过十万左右,可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完成的任务,却是我方民夫二十万都难以完成的。”

    此话一出,便是扎喀纳,穆尔祜,李本深,王辅臣这些满汉将军们也随即议论纷纷,但还是难以理解。

    而且,因为红夷大炮的射程,双方距离太远,这些清军将领也很难看得清楚大西军所属民夫的具体情况,也只能是在无端猜测,最终也没猜出个所以然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民夫从来都是消耗品。若是临时征集的,精壮男丁瓦沟筑壕,作为大军的免费苦力;女人则是大军肆意取乐,发泄兽欲的工具,至于老人和孩子,几乎是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这些人又如何能理解大西军中的民夫为何如此整齐高效?他们从来就没有把那些民夫们当做人。

    另一边,城外的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土台之上,孙可望和一众大臣拿着陈奇策海贸买来的远镜正在细细观摩,洪承畴和屯齐等人的认旗,以及模糊的身影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由于城墙之上部署了几十门有效射程二三里之远的火炮,孙可望所在土台在距离城墙足足有四里地,他亲自领着任僎,白文选,马惟兴,卢名臣,马宝,张虎,张胜等一众大臣总兵从容地观看大军的首次攻城。

    当然,虽然孙可望这次搞得声势浩大,几乎是全军出击,但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试探一下武昌城城内清军的真实战斗力而已。

    城内的清军真实战斗力如何,有多少人马适应了南方的气候,这直接决定了孙可望接下来的战略调整,他必须要试探清楚。

    而且,洪承畴和屯齐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必然会有所行动,孙可望还要“引君入瓮”呢!

    随着孙可望所在的土台之上军旗摇动,战场之上,殿前军各部的旗手开始应旗,整个武昌城外围顿时旌旗飞舞,气势如虹。

    随后,战鼓军号声雷动,全副武装的战兵们举着盾牌在前,民夫开始推着各式攻城器械紧随其后,如同潮水般朝着城墙涌去,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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