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那居高临下炫耀的语气刺痛了在场不少鬼魅的心。
而且他说他们不懂吃肉的感觉,让人非常恼火。他们明明吃过肉好不好？
他们大多不是天生的鬼魅,以前是在人间生活的，知道工作这回事。现如今待在慈心寺多年，几百年没尝过肉味，一开始难免觉得寂寞。可眼前有颗成佛的胡萝卜吊着他们,这才安安分分。
众鬼魅心中百转千回,喃喃低语。
“东坡肉啊，我还知道怎么做呢,少加水，多炖煮,时间到了味道自然美。”
“比起豚肉,我更爱鱼肉，这时候家乡的鳜鱼应该很肥。清炖鳜鱼最是好吃，味道清鲜。”
小白龙听到众人回忆家乡的美食，有些好奇:“不会吧？你们好歹也是有点能量的邪佛，难道不能回家吗？”
鬼魅李明愣了半晌之后，面色惆怅:“我一直想回家乡看看，但是净空说避免走漏消息，不能回去。”
小白龙怔了怔:“你们居然连回家的自由都没有。那他给过你们东西吗？”
众多鬼魅闻言面面相觑，陷入沉思。
“我之前看信众手上拿着会发光的盒子，很想要一个，问了他们,他们说我不需要。”
“上次有个信众一边礼拜一边吃饼干,还跟朋友约着待会要去吃大餐，却只给我供苹果香蕉，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小白龙没想到他们这么惨，微微睁大眼睛,义愤填膺地说:“你们好歹也是邪佛，不发工资，没有社保，还不给批假期。太过分了，你们简直是寺庙里最惨的人。”
然而鬼魅李明却抬头看向净空法师的徒子徒孙:“我听过他们的闲聊，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工资。”
徒子徒孙们一边忙着跟道长们打斗，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弥勒菩萨普度众生，怎么好意思问他要钱？你们好大的脸。”
“是啊，虽然我们没工资和社保，但我们这是为了菩萨捐款。可以免除前生今世的罪孽，积攒来世的福德。”
道长和特管局的人:“？？？”
不给鬼怪发工资算正常，但连徒子徒孙都不发？？？
张天师扭头看着那些镀着金身的大佛，瞳孔缩小:“你们慈心寺盘踞京城多年，身价不菲。可是金身佛像是别人捐的，又不给徒子徒孙钱，你们赚的钱到底花到哪里去了？”
小白龙甩了甩尾巴，斩钉截铁地说:“这还用问？肯定是被这个弥勒菩萨贪走了。”
张天师啧啧称奇，附和道:“我收了这么多徒子徒孙，也是给他们发工资的。就算是传销，也得给钱呀，这比传销还过分。慈心寺简直是无本买卖！”
道长们恍恍惚惚，惊叹于净空法师的黑心。
连特管局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低声说道:“原来慈心寺背地里居然是这样的……”
那些徒子徒孙看见净空法师被“诋毁”，心生不满，立即为他维护声誉:“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师傅是为了我们好，将来他回归天庭，我们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和将来相比，工资这点小钱算什么？”
“而且师傅攒钱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肤浅？”
众人:“……”
瞧瞧这些徒子徒孙，都被忽悠得认为不发工资是他们的荣耀了。
慈心寺简直是传销中的传销。
小白龙绕着安如故飞了一圈，惊叹道:“弥勒菩萨居然是这样的人。”
他心中对西天庭的印象焕然一新。
安如故直直地看着对方，对方是玄门人士，天机是被遮蔽的，算不出身份，却能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是个奸恶之徒。
她旋即说道:“弥勒菩萨哪会在寺庙豢养鬼怪，不过是一邪门歪道。”
净空法师听到这样的话，倒也不恼:“佛普度众生，但我佛不渡无缘之人，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便休怪贫僧了。”
他避开众人的攻击，双手合十:“还不动手？！”
他话音刚落，众多鬼魅却犹犹豫豫，并不积极。
净空法师太阳穴突突地跳:“你们居然中了外人的挑拨离间之计，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许诺给你们的自然会实现。若是让他们出了这道门，你们的身份必定会被曝光，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众多鬼魅一听，心想确实是这个理，面上浮现森然冷意。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净空法师落败，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张天师却察觉到他们的犹豫不决，于是掏出手机，打开安如故鬼屋的照片:“你们和人世间隔绝太久，不知道现在人间包容性很强。害人的鬼魅自然予以清除，但不害人的鬼魅是可以合作的。比如小友开了个鬼屋，里面的鬼怪安居乐业，工资拿的可不少呢。”
众鬼闻言，凑了过来。
社交媒体上，去鬼屋的客人跟员工合照。吊死鬼、饿死鬼、甚至还有一只魍魉。客人连连称赞员工特效装扮非常真实。
可这些鬼魅一眼能看出来，这些全是真正的鬼。
他们均有些发愣，鬼怪出现在人间，往往被人人畏惧，还会请来道长收鬼，将鬼怪打得几乎魂飞魄散。
鬼和人明明势不两立的，可这照片之中，鬼怪居然和人类和谐相处？
“这照片是真的，不是伪造的？”
张天师煞有其事地摇头:“当然不是伪造的，那正是小友的鬼屋，位置在南城。你们要是不信的话，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小白龙曾经因为好奇去鬼屋逛过两圈，深有体会，帮腔道:“那些鬼怪平时过得好得很，吃得也不差，不比你们这里好多了？”
众多鬼魅心中皆是一顿，有些松动，但想到信仰和香火，还是非常犹豫:“可是我们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成佛，那里可没有信仰和香火。”
“哎呀，我都说了，你们这样积累信仰，不知道要攒到猴年马月，而且效果也不好。”小白龙回味着之前吃的美食，毫不掩饰地炫耀:“香火真的没有那么好吃，你们天天吃这个不单调吗？一千年前，我也是换着吃的，不然觉得腻。”
众多鬼魅:“……”
小白龙想到净空法师的说辞，看着安如故:“他说别人会把你们打入地狱，那可不一定，这里有个阴差呢，至于怎么处置，你们问她不就行了？”
全场的目光朝着安如故投过来。
知情人心中羡慕嫉妒，差点忘了，这位出云观的管理者在人间的产业发展势头迅猛，在地府的关系也深得很呢。
不知情的人瞠目结舌，好家伙，这个人居然是个走无常？
安如故沐浴着众人复杂的目光，沉吟片刻:“……嗯，正常情况下，确实是会打入地狱的。”
很多鬼魅闻言，吸了吸凉气，心中鱼死网破的想法更甚。
然而安如故思考片刻，从手提包中掏出阎王的折子。一缕黑色的鬼气作为标记，凝结着天然的恐怖威压，让众鬼浑身颤抖，不敢直视。
“你们如果能弃暗投明，又没有犯过什么罪孽，我会将消息传给上级，自然是不用打下地狱的。”
众多鬼魅心念大动，纷纷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犯过错。
好在他们为了成佛，兢兢业业，还真没有犯下什么罪孽。
净空法师见他们被安如故镇住，气得几乎破功，怒斥道:“阿弥陀佛，你们是不是疯了，居然听一条龙胡说八道，还不速速动手？”
然而这次，众多鬼魅非常踌躇不定。
有些人迈开步伐，见其他人不为所动，也收回脚步。
鬼魅李明闻言低下头颅，神色复杂，面色有些松动:“龙兄，不知你在哪工作，为何人办事？”
众人:“？？？”
这意思是要换工作了？
小白龙沐浴着鬼魅们的羡慕，脸上的笑容扩大，飞到安如故旁边:“你找她就是了。”
他尾巴轻甩，像是想到什么，面上有些担忧，对着安如故传音入密:“我可是堂堂济水之神，他们来之后，那个什么工资和五险一金不能比我好，不然显得我多没面子。”
安如故:“……”
安如故和他大眼瞪小眼，比出口型:“那你让他们来做什么？”
小白龙哼了一声，继续传音入密:“他们不到你这里来，怎么能深刻体验到我找的工作有多好？”
安如故:“……”
她蓦然想起之前给一位有缘人算命，这位有缘人家里很有钱，不过却在上班。问及原因，他说如果不上班的话，别人怎么知道他家有钱？
万万没想到神灵也这么爱炫耀，而且炫耀的点太过古怪，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净空法师想过下属会有反叛之心，却没想到反叛的理由如此诡异，气得七窍生烟。被张天师抓住空子，伤了一条手臂。
而两位星君拿着武器围了过来，手上的剑和□□样古朴。被打得鼻青脸肿、无法动弹的徒子徒孙们却不敢小瞧。
净空法师暗道不妙，捂住伤口，气得七窍生烟:“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居然如此会蛊惑人心，反将我一军！是我小看了你们。”
其他道长:“……”
“我不是，我没有，你能不能别瞎说？”
“那是出云观的神灵，不关我们清明观的事情。”
只有出云观这么奇怪好不好？
他们才没有鬼屋、妖怪屋，更没有神仙屋。他们心中酸酸地想。
净空法师才不听他们的话，恼怒至极，右手按在肩膀上，掀起身上的袈裟，朝着众人砸过去。
袈裟中满是诡异繁复的符文，在空中骤然变得极大，凝结着千军万马之势，朝着他们飞去。
众人连忙掏出法器应对。
顷刻之间，净空法师凭空消失在空气之中，那些徒子徒孙们却留在原地。
他们愣愣地看着净空法师原本在的位置，旋即嚎啕大哭，心中崩溃至极:“弥勒菩萨，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
“师傅，带我一起走啊！”
净空法师是弥勒菩萨转世，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如今净空法师离开，这不是把他们送出去了吗？
张天师收起桃木剑，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无比感慨:“你们去看看新闻，那些传销头子一旦出事，跑得比谁都快，只有轻信传销的人被逼跳楼。相信传销没有好下场啊！”
徒子徒孙们无力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心中百感交集。
而那些信得不深的鬼魅们已经从悲痛的情绪中抽身，兴致勃勃地朝着安如故走来，叽叽喳喳地说:“你们那里真的会发很多工资吗？”
“这五险一金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东坡肉居然能让龙神喜欢，味道到底如何？”
一时间，那些原本兵戎相见的鬼魅们放下身段，认真地求职。
被众多鬼魅包围着的安如故:“……”
其他道长:“……”
他们知道安如故招聘神仙，却没想到连邪佛也能雇佣。
龙、鬼、妖怪、僵尸、邪佛、神灵……出云观真是人才济济。
他们收起武器，忍不住窃窃私语:“出云观发展成这样，难道是南城的风水比较好？”
“不是风水的问题，我南运观也在南城，可没有发展成这样子。”
“我记得出云观在郊外，难道要搬到郊外去？”
“……有道理！”
安如故浑然不知有些道长居然萌生迁址的念头，忙着处理眼前的事情。
这些鬼魅没有成佛，说邪佛算是抬举了他们，充其量只是非常强大的鬼魅。
送去鬼屋倒是挺合适的。
她拨通鬼屋负责人苏维智和周科宇的视频电话，让他们沟通。
苏维智见到这么多古装鬼魅，眼睛发光:“我们正要开一个梦回前朝的古代剧本呢！这人来得太及时了。”
众多鬼魅听到溢美之词，见苏维智鬼力不强，心下不以为然，面上有些不屑。
然而这时候，周科宇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这些人青面獠牙，居然还有被砍头的鬼，太丑了，不适合这个剧本。”
众多鬼魅:“？？？”
“我这么强，凭什么不适合？青面鬼才是真正强大的鬼。”
“你这小鬼，居然敢这么慢待你爷爷？”
周科宇又写道:“你们去看看现在的鬼片，青面獠牙毫无美感，根本没几个人这么设计。再说了，我们鬼屋比起一惊一乍似的吓人，更看重剧本，古装剧本要的是美型鬼怪，你们能变吗？”
众多鬼魅:“……”
在鬼魅们忙着求职的时候，那些净空法师的徒子徒孙全被戴上手铐、送上警车。
他们痛哭流涕，嘴上不停念叨着净空法师:“弥勒菩萨！”
一行人动静不小，引来慈心寺外的路人围观。
不少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不是说外来的和尚更会念经吗？他们直接被警察抓走了。】
【道士踢馆居然把和尚踢到警局去了。】
安如故用朱砂黄纸，画了一张寻物符咒。
净空法师常年待在慈心寺，留下很多贴身物品，刚刚留下的袈裟法器也是其中之一。
她抓不到神龙不见其尾的苏桥，还抓不到净空法师吗？
得知她要画符咒，许多道士给她很多朱砂黄纸，并且说不要急。
然而安如故只抽了一张黄纸，转身欲走。
道长们:“？？？”
“你只拿一张？太少了。”
“你画符咒一张就能成吗？”
“是啊。”安如故颔首，转身离开大厅，来到偏僻的屋子。
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一张朱砂如血、符号繁复的黄符。
头发花白的李道长不禁感慨:“一点灵光便是符，世人枉费朱和墨！你画的是先天符啊。”
小僵尸撑着脑袋，闻言眼睛瞪大:“先天符咒是什么？”
李道长解释道:“符咒分为先天符和后天符，后天符咒规矩繁琐，还很难成功。而先天符咒一笔而成，则是一点灵光便是符。”
“既然先天符咒这么好，那你们为什么不画呢？”小僵尸好奇地问。
众多道长:“……”
他们移开目光，他们为什么不画先天符咒？是不想吗？
其实先天符特别讲究天赋，只有万里无一的天才才能绘制成功。
安如故揉了揉她的发旋:“累了吗？不如回酒店睡觉。”
小僵尸摇摇头，非常兴奋:“不困，想去抓坏蛋。”
“……那好吧。”安如故说道。
曾经寄宿在长明灯中的女鬼赵文雪拿着小吊梨汤走过来:“这是我熬的汤，京城冬天干燥，嗓子干痒，喝点梨汤最润肺。”
安如故最常喝茶，不过平时也会喝喝果汁，补充维生素，闻言说道:“谢谢。”
小吊梨汤是京城的特色汤品，主要有冰糖、话梅、枸杞、银耳和鸭梨。
淡黄色的小吊梨汤从黄澄澄的铜壶之中流出，呈现半透明状。
一口下去，冰糖的甜、话梅的酸、鸭梨的甜、银耳的稠、枸杞的香在嘴中弥漫，顺着喉管而下。嗓子登时像干旱之地被雨水润泽，舒服不已。
她赞叹道:“手艺不错，你居然还会这些东西？”
赵文雪脸上含笑，说话轻声细语，仿佛春风拂面:“以前闲着没事，喜欢研究些吃的，我丈夫冬天最爱喝小吊梨汤，以前这个时候，我都会给他备上一碗，是为他而学的。”
她说到此，突然愣了一下，面色突然垮了下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到他，结果触景生情，突然想了起来。此刻有些后悔，不应该想起他的。
安如故见对方面色惆怅，没有多说，索性放下杯子，催动寻人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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