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故甩脸色给王老先生看,  导致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张天师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勾起嘴角,脸上扬起笑容,  打起圆场:“你这老匹夫年纪这么大了,不回家抱孙子,还想着收徒弟,有点闲得慌。”

    他们俩很多年前就是好朋友,  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洇灭,反而像是酿酒一样,经过时间的魔法,愈发香醇浓厚,多了特别的味道。

    私下相处的时候,简直无话不谈,并没有架子,  也不会自矜身份。

    王老先生于是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往下走:“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张天师脸上笑眯眯,  像是想到什么,  意有所指地说:“哎,你不是有洁癖,  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握手吗?”

    王老先生曾经跟他说过,最讨厌握手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但是开会的时候,难免碰上一些领导,人家跟他握手,他总不能推拒。

    所以他的口袋中常备手帕。握完手之后,  可以偷偷将手擦干净。

    王老先生怔了怔,笑容僵在脸上,  表情有些不自然:“年纪大了,  不讲究这些东西了。”

    “……这样啊。”张天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听说带孩子之后,  再可怕的洁癖都能被治好。你是不是给小孙子纸尿裤换多了,不再洁癖了?”

    王老先生闻言眼睛微亮,脸上带着丝丝抱怨:“啊对对,我的小孙子,真的烦得很呢,特别脏,我快受不了了。”

    张天师摸了一把胡子,侧过身,回首看着王老先生,安慰道:“太可怜了,走走走,我最近得了一块好玉,你帮我品鉴品鉴。”

    “好。”

    王老先生紧随其后,目光似有若无地瞅着安如故。

    还没等他开口,张天师又说:“小友也一起来吧,那块玉漂亮得很,一定要好好看看。”

    “好。”安如故点头应是。

    这时,林初霁和卫明言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卫明言得知家庭秘辛,激动无比,很想跟这位知情人再聊聊,所以非常殷勤:“天师大人,我能看看那块玉吗?”

    林初霁帮他说道:“他小叔叔喜欢养玉,他耳濡目染,也比较了解。”

    张天师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走吧。”

    几个人哗啦啦地跟着张天师,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王老先生落后安如故半步,走在最后面。安如故黑发如瀑,长发及腰,像上好的缎子一样微微发亮。

    王老先生右手探进口袋,摩挲着被手帕包裹好的红色丝线。

    他半垂眼眸,眸光幽暗。

    蛊虫的下蛊方式一是饭菜,二是服饰。

    虫鸟心蛊比普通的蛊虫还要变态,只需要粘在服饰上,没过几秒就能刺穿皮肤,几乎不会给人留反应的时间。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到了房间里,她有张天师看顾,更加麻烦。

    于是在转弯的时候,也是人最松懈的时候,他悄悄拿出手帕,掀开一角,红色丝线往外乱爬,越来越靠近她的头发。

    飞舞的蛊虫距离长发只有咫尺之遥。

    快成功了!

    然而这时,一道金光飞剑朝他刺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直地刺向他的手。

    “啊!”

    王老先生被切开手指,顿时血流如注,手帕失去支撑,无力地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许多红色丝线落到地上,像蛇一样四处乱跑。

    王老先生眼中闪过红光,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动作太快,导致他只看见了一抹金光,没看出来是谁动的手。

    难道是张天师?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卫明言听到动静,大惊失色,连忙走过来:“王老先生,没事吧?”

    他心中既是惊慌又是害怕,天师府明明守卫森严,然而今天出了蛊虫的事情,王老先生又被害了。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他连忙向法力无边的张天师求救:“天师大人,一定要找出这个狂徒,给王老先生一个交代。”

    王老先生不仅是他的恩人,还是他们全族人的恩人。

    然而下一秒,那个“狂徒”没让别人找,主动跳出来了。

    安如故身后浮现十把金光飞剑,右手挥了挥,金光飞剑瞬间飞去,刺穿王老先生穿着的衣服。

    “哐哐哐哐哐。”

    王老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钉在墙上。

    他的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钉着一把飞剑,被钉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动弹。

    众人:“???”

    卫明言心中震惊不已,安如故为什么要对他的恩人动手?

    未免太过分了。

    他盯着煌煌金光,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只能看向天师,投以求救的目光:“天师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张天师比起王老先生,好像更加在意雕花木墙,心痛地拽下来了几缕胡子:“我那三百多年的黄花梨墙啊。”

    梁卫平:“……”

    安如故见状,立即向他道歉:“不好意思,习惯了,多少钱我赔。”

    对方身上有蛊虫,她不想碰他,只能用这个方法将他控制住。

    张天师只是惋惜一会,很快平复好心情:“小友在天师府遇险,应该是我们赔偿你才对,这墙无所谓。”

    安如故却很想赔偿对方,再说了,她根本不缺钱,只是雕花木墙罢了,完全赔得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神色紧绷的王老先生晾在原地。

    王老先生:“……”

    他不禁有些茫然,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他们到底是看出来自己身份,还是没看出来呢?

    直到商定好雕花木墙的事情,安如故这才转过头,看着王老先生,神色无比冷漠:“你到底是谁?”

    王老先生闻言知道自己被识破了,紧紧瞅着她,桀桀一笑:“你不是很聪明吗,应该知道我是谁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安如故从口袋中掏出试管和手套,迅速弯下腰。

    卫明言见状,心下骇然,这些东西明明被恩人放进口袋,怎么突然在地上?

    它们不仅动起来很像蛇,还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如果不低头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试管中间的红色丝线和地上的东西居然如出一辙,同根同源。

    她怎么也有这种虫鸟心蛊?

    安如故将试管带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蛊虫的来源和作用,如今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

    虫鸟心蛊,可以操控人心。

    她将地上的红色丝线收集起来,大号试管顿时被丝线塞得满满当当。

    它们扭动的幅度没有之前那么大,好像不喜欢这么拥挤的地方,活力大大降低。

    安如故右手抬起试管,远远和王老先生的脸凑在一起,眼睛微眯,脑海中的线索逐渐串联。

    “钱蔚来给我下的蛊,和你有很大关系。”

    “我猜你是虫鸟心蛊的饲养者,不然不会对这种蛊虫了如指掌,还能尽情操控心蛊。

    “王老先生”笑了起来,缓缓压低声音,原本慈祥的声音逐渐变得暗哑低沉,好像变成另一个人:“没错。”

    安如故眼眸中透着冰冷之色:“天师大人说你有洁癖,但你却想跟我握手,你的演技太差了。”

    张天师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你之前才跟我说,因为有洁癖,所以不喜欢给孙子换纸尿裤,所以找了护工来帮忙。没想到你短短一个月,就性情大变。”

    王老先生面色僵硬,没想到张天师居然如此敏锐,而且表情那么自然。

    他根本没察觉出来对方是在试探自己。

    对了,他给宾客放的蛊虫发作的时候,张天师立即要他按照中蛊毒来处理,还跟在他身边,不愿意离开。看来早就怀疑自己了。

    “你是不是一见面,就怀疑我了?”

    张天师闻言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你能找到他的资料,却学不来他的表情和举动,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他本来还以为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几番试探之后,心中有了答案。

    对方被换人了。

    王老先生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声音和刮蹭黑板一样尖锐嘶哑:“要不是为了实行计划,我不会这么早动用这颗棋子。日后让蛊虫占满他的心脏,我就可以获得他的记忆,掌握他的所有,不会出任何纰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失败的半成品。

    安如故若有所思:“你说的任务是给我下蛊。”

    “你将卫明言身体里的虫鸟心蛊取出来,转而用材料给我下蛊。”

    “宾客们中蛊,上吐下泻,濒临死亡,会造成骚乱。天师必定会去处理风波,你的机会更多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一场针对我的局。”

    安如故有些疑惑:“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很怀疑你,但是你和卫明言的交谈透露的事情太多了,让我起了疑心,你为什么要画蛇添足?”

    如果王老先生直接以长辈的身份和自己交流,她的防线不会这么重。

    当然,她常念金光咒,内藏金光,邪物不得近身。

    对方的计划注定失败。

    众人闻言心中汗颜。她居然帮凶手推敲计划的可行性,帮助对方查漏补缺……

    王老先生脸上的笑容扩大:“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一点,我也不想这么费周折,可是我的存货不多了。”

    “要不是钱蔚来太傻,我一定能拿到你的心脏,一定很适合用来养蛊虫。”

    王老先生话音刚落,目光落在卫明言身上,像恶狼看中了猎物,舔了舔嘴唇:“真想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放进玻璃缸中,养出无数虫鸟心蛊。”

    安如故有些恍然,明白过来。

    对方的虫鸟心蛊不多了,得从卫明言身上拿,才能给自己下。看来虫鸟心蛊并不是很泛滥的东西。

    她抬起装满红色丝线的试管,在王老先生面前晃了晃:“你很想要,但我不给你。”

    王老先生:“……”

    卫明言如遭雷劈,往后退了两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所以你只是想完成任务,根本不想帮我!”

    他居然将这个恶人认为恩人,还以为自己和家人有救了,真是可笑极了。

    王老先生目光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脸上挂着笑容:“我从头到尾没有说过,帮你解除蛊虫啊。我恨不得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怎么会帮你解开虫鸟心蛊?”

    卫明言脸色发白,脑海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根本看不懂这个人:“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和他们家到底有什么恩怨,才想治他于死地。

    卫明言话虽这么说,心中不抱希望,并不觉得这个神秘人会告诉自己。

    然而王老先生噙着笑意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跟你的父亲关系可大着呢。”

    “我的父亲?!”卫明言听到失踪的父亲的消息,大吃一惊:“他在哪儿……他是不是被你杀了?”

    “对。”王老先生紧紧盯着他,仿佛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他死的时候,很崩溃呢,求我别杀他,说他的儿子还在等他回家,他的儿子不能没有爸爸。”

    “可是我还是把他杀了,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养虫鸟心蛊。”

    王老先生笑意盈盈,模样诡异,看着安如故手里的试管:“那里面一部分蛊虫是你的,一部分就是你爸爸的,怎么样,看到你爸爸,你开不开心?”

    卫明言骤然转过身去,看着试管里的红色丝线,胃部急剧翻涌,胃酸从食道往上涌,恶心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的父亲不仅死了,还被人挖出心脏用来养蛊虫,这比单纯的死亡还让他难以接受。

    他干呕起来,良久过后才平复好心情,眼睛通红如血:“你到底是谁?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王老先生却没有被他吓到,笑容越来越大,仿佛以对方的痛苦为乐:“你父亲很傻。”

    “你胡说八道,不许污蔑他。”

    王老先生见他如此崩溃,顿时感觉愉悦极了,还想让他更崩溃:“我之前跟你说了,你的太爷爷来到蛊族,和族长的女儿相恋并且成婚,结果还没两年,你的太爷爷受不了苗寨的生活,拍拍屁股跑了。”

    “他是留洋回来的,觉得婚姻自由,待不下去就离婚。”

    “可是苗女可不是好招惹的。”

    “女人是那一代最有天赋的蛊女,复原虫鸟心蛊。她离开苗疆找到已经成婚的他,悄悄给他下了蛊虫……”

    “生的越多,她越高兴,因为死的也更多。”

    卫明言见他如此了解他爷爷的事情,总感觉有点不对,刨根问底地说:“你到底是谁?”

    王老先生并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在蛊族,族规就是法律,她被驱逐出族群,不得不进入别的苗寨安家。然后,她领养了寨子里无父无母的女孩,那个女孩长大之后结婚生子,又生了一个女孩。”

    “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你父亲算是同辈的兄妹。”

    卫明言见她这副神态,隐隐觉得有点不妙:“所以我父亲去苗寨,碰见了你。”

    蛊婆回忆往事,笑得歇斯底里:“蛊族排外,他进不去,只能辗转找到当时最出名的我,想让我看看他是不是中了蛊。”

    “那是我外婆种下来的蛊虫,用来对付仇人。我会解,但我为什么要给他解开?他以为他算什么东西?”

    她说到此,眼中闪过愤恨之色:“他巧舌如簧,花言巧语,想把虫鸟心蛊的秘密偷走,和你的太爷爷一样卑劣。他带着方法逃走的那一天,我追上了他,然后……”

    “我外婆还是太仁慈了,竟然还让你的太爷爷活到四十岁。对付负心人,合该让他早早死去,一分一秒都不让他多活,挖出心脏来给我养蛊。”

    “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中回荡着她嘶哑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安如故听完全程,揣摩半晌,明白过来。

    这个蛊婆的外婆和卫明言的太爷爷有过一段情。男人负了女人,于是女人故意给男人下蛊,让对方和他的后代活不过四十岁。

    机缘巧合之下,卫明言的父亲来到苗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他见蛊婆是个女子,估计想以身相许,博取对方的真心,窃取虫鸟心蛊的秘密。

    结果现在的蛊婆比她的外婆还要干脆利落。

    直接挖了对方的心脏,用来养蛊虫。

    安如故垂下眼眸,有些恍然。

    怪不得之前在大厅聊天的时候,王老先生对其他的蛊婆非常不屑,好像看不起她们,又对卫明言颇为关注。

    卫明言是负心人的儿子,乃是眼中钉肉中刺,难怪她反应这么大。

    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刺激对方。

    她好奇地问:“他的太爷爷知道自己身上有蛊虫吗?”

    蛊婆冷笑道:“他如果知道的话,怎么敢离开?”

    卫明言头痛欲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原来不仅是他的太爷爷惹了蛊女,他的爸爸也惹了蛊女。

    前者让家族被诅咒缠身,后者葬送自己的性命。

    他们一家人生生世世逃不开蛊女的诅咒。冥冥之间,居然有一种宿命感。

    他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病秧子身体又虚弱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恍恍惚惚。

    要不是旁边的林初霁将他扶到椅子上,他甚至会摔到地上。

    蛊婆见他如此崩溃,心中满足极了。

    她提早动用王老先生这颗棋子,不仅是想完成钱蔚来未完成的任务、给安如故下蛊,也想顺带来看看那个人的儿子怎么样了。

    长得和他一样玉树临风,心脏肯定一样适合用来养蛊虫。

    “还剩十五年可活,好好等着吧。”

    卫明言抿了抿嘴唇,猛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薄怒,一字一顿地说:“卫家,不会放过你。”

    “要不是首领不让我私自动手,你以为你们家会一直这么舒舒坦坦?你们的小命全在我手上!”

    蛊婆不仅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张开嘴巴,口中吐露晦涩难懂的咒语。

    卫明言顿时感觉像是有人将手插进心脏,在里面搅动,阵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四肢,让他像虾米一样蜷缩。

    无论怎么疼,他也没有喊痛。头上冒出无数汗珠,也不肯示弱。

    “别念了!”

    一把金光飞剑钉在蛊婆耳边,切断她的头发,距离她的脸只有咫尺之遥。

    蛊婆皱起眉头,只能停下念咒的动作,恶狠狠地看了安如故一眼,说道:“他知道父亲死去这么难过,不知道你们看见他死去难不难过了。”

    众人疑惑不已,她说的是谁?

    结果她话音刚落,王老先生的头颅垂了下去,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看清四周的情况,满眼都是茫然:“……我怎么在这?”

    他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居然被钉在墙上,更是疑惑不已。

    还没等他搞清楚情况,心脏突然抽痛起来,无数细丝穿破心脏,朝着脑子游过去。

    他脸色苍白如纸,话语在嘴边萦绕,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不出来话。

    “不好。”张天师立即走到他身边。

    原来那个蛊婆居然想让王老先生去死。

    安如故紧随其后,撤下金光飞剑,果断念出净身咒语:“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她刚刚说完,王老先生面色稍稍缓和,体内的红色丝线像是被冰冻了一样,不再游走,僵硬得像是死物。

    安如故尝试着念了一遍茅山术中的驱虫咒语。

    这个咒语对其他蛊虫有用,不知道对虫鸟心蛊有没有用。反正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好在结果显示是有用的。

    那些红色丝线从手掌中穿出,往外疯狂乱爬,恨不得离王老先生远远的。

    一番折腾之后,王老先生终于痊愈。

    他之前被金光飞剑切到的手指被包扎好,已经不再流血。

    他得知事情经过,气得直发抖:“我那天接孙女放学,路上碰见一个小孩子要过马路,我面对小孩子,没什么戒心,于是牵着他一起过马路。当时感觉手像是被刺了一下,但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居然中了招。”

    “后来浑浑噩噩,完全没有记忆了。”

    他朝着安如故拱手作揖,真心诚意地感谢:“小友救我一命,是我王家的恩人,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招呼一声即可。”

    安如故倒是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中招的?”

    “一个月前。”

    王老先生如今处于归隐状态,精通诅咒,却不擅长斗法,又和张天师等高层相处甚好,有很多接近他们的机会。

    张天师心有余悸:“要不是他们急于求成,假的你可以办很多事情,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隐患。”

    王老先生心中懊恼不已,他兢兢业业几十年,很多人觉得他德高望重,没想到差一点晚节不保。

    他捋了捋胡子,眼神无比锐利,冷哼道:“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可惜没有生辰八字,不然我咒死她。”

    术业有专攻,他精通诅咒,却对蛊术不怎么了解,才中了招。

    要是比拼诅咒,那个蛊婆在他面前过不了一招。

    张天师移开眼神,给对方泼冷水:“人家就是知道你诅咒厉害,所以什么线索也没留,你可别得瑟了。”

    王老先生为自己挽尊:“诅咒和蛊虫都能阴人,明眼人都知道,谁先手,谁占优势,你不知道吗?”

    “小友,你说对不对?”

    安如故只好点头:“没错。”

    王老先生听到她的话,顿时感觉心中舒坦。

    “对了,你知道这段诅咒由来是什么吗?”

    安如故在纸上写下那天钱蔚来念出来的诅咒片段,特管局现在还在全力调查。

    王老先生拿起白纸,看了一眼,眼睛情不自禁睁大,激动不已:“这这这这这,这和古门咒很像啊,不对,有小小的改动,请瘟神坐镇,被修改之后更强了。”

    “古门咒?”

    王老先生爱不释手地抱着白纸,说道:“这个诅咒最早可以追溯到黄帝时期,非常神秘。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天下刘伯温嘛。奇门遁甲,风水相术……刘伯温什么都会,也研究过古门咒。”

    “我因为感兴趣,找了很久资料,结果只找到刘伯温写的几个简短的咒语。唉,毕竟是邪术,不可能流传甚广。”

    安如故垂下眼眸,好奇地问:“他有徒弟吗?”

    “肯定有啊,光是有记载的就有好几位呢。”

    “有一个叫苏桥的吗?”

    “没听说过。”王老先生摇了摇头:“只有厉害的人才能登上史书,太差劲的人登不上的。”

    言语之间,好像在说那个人不厉害、不出名。

    安如故并没有多说,静静说道:“我知道了。”

    长明灯跟她说过,她和苏桥交好,对方给了她一本咒语,和钱蔚来说的诅咒同根同源。

    她看向窗外,天师府云雾缭绕,迷雾却渐渐散开。如果幽都首领真的是他的话,活了四百多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也该死了。

    这世界上没有长生。

    这时,门突然被敲响。

    “进来!”张天师说道。

    梁卫平带着林初霁和卫明言走了进来。

    卫明言得知家族诅咒真相之后,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的小叔叔,也就是卫家的掌权人,跟他说了很多事情。

    他刚一走进来,还没有说话,就朝着安如故作揖,眼睛赤红:“求你,救救我父亲。”

    对方能治住蛊婆,又能抵御红色丝线,张天师对她礼遇有加,没有比她更可能找到自己父亲的人了。

    即使他父亲已经死了,他也要将他的尸体找回来。不可能放任那个蛊婆用他父亲的心脏来养蛊虫。

    卫明言说道:“如果你能治好我们家族的人,并且找回我父亲的心脏。我们家族半数资产,悉数奉上。

    而且父亲的事情是我个人的委托,我会将我的财产交给你。”

    这不是他们一拍脑门想出来的,而是长久以来,定好的规矩。他们觉得财帛动人心,只有许诺足够的钱财,才能调动有识之士。

    不过他想多了,安如故只对那个蛊虫非常感兴趣。

    她思忖片刻,决定帮卫家人。

    蛊女想要害她,和她有仇,她不是没脾气的菩萨,不可能不反击。

    蛊女别的不在意,只恨卫家人,那她就除掉卫家人的蛊虫。

    再说了,一对痴男怨女纠缠多年,害死了无数无辜的卫氏族人,还要接着害下去,践踏人间法律底线,已经是魔。

    她于是说道:“我确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方法?”

    “怎么说?”

    连张天师都有些好奇。蛊婆作为玄门人士,天机被遮蔽,无法通过生辰八字等等消息测算。更何况,对方只操控王老先生的身体,从头到尾没有露面,连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来,根本不用谈掐算的事情。

    张天师忍不住想,难道她的相术进阶到,不用生辰八字和其他信息即可掐算了吗?

    “有朱砂黄纸吗?”

    小徒弟梁卫平说:“有!天师府什么都缺,最不缺这个。”

    他将上好的朱砂黄纸拿进来,摆了整整一桌子。

    安如故走到安静的房间,调动气感,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气感不断。

    一枚黄符绘制成功。

    她拿着符咒,回到房间中:“这是一张寻物咒语,我之前用邪门歪道留下来的借运契约,找到了他的行踪。这个红色丝线来自于你的父亲,我想找一找他的心脏在哪。”

    有这些源自于父亲身体的红色丝线,那个心脏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

    面对特管局和玄门的追捕,不知道那个蛊婆对心脏执念深不深。

    到底是抛弃心脏、独自逃生,还是抱着心脏,被人擒获?

    蛊女藏身的地方肯定有很多蛊毒,防不胜防。

    安如故将地址发给特管局之后,给了他们很多自己绘制的驱虫符咒,以备不时之需。

    卫家历经四代,族人过百,很多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非常激动,立刻来到天师府,让她帮忙驱虫。

    安如故将驱虫符咒分为一级,二级和三级,一级效果最强,三级效果最差。

    她只给他们用三级符咒。

    因为卫家的蛊虫深入心脏,贸然取出,会伤害人体。不像王老先生中招时间短,驱虫一次即可。

    只能慢慢地分批次去除,无法一蹴而就。

    不过他们很感激,毕竟终于有活路、不用早早去世了。

    做完一次驱虫之后,不少人看着手掌处爬出来的红色丝线,俱是畏惧不已。他们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可怕的远古蛊虫。

    安如故让没来的人去出云观找自己,便告辞离开,坐飞机回道观。

    她离开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出门一趟,居然开展了一个奇怪的新业务。变成除虫剂,给小孩驱虫,又给大人驱虫。

    翌日,算算时间,到了直播的时间。

    打开直播软件之后,直播间瞬间涌入无数早早蹲守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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