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忧与戈朗斯的重逢谈话就这样草草收场,着实令人不快。
派里莎娃跟在李无忧身后,刚才她第一次见到夫人露出如此令人胆寒的神色,不由得闭紧了嘴巴,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并没有跟李无忧进入房间侍候,而是轻轻关上了房门侯在了门外。
因为她在转角处见到了休奥,却没有见到伯爵大人。
“你与戈朗斯是什么关系?”
李无忧刚在床上坐定,贾斯汀的声音便再暗角处响起。她一惊,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出去。”李无忧淡淡开口。
须臾,没有人应答。
“那好,”李无忧起身,“我走。”
可她的手还没有触及到门把手,便被一人狠狠拽住,扔到了床上。
李无忧闷哼一声想要起身,却被贾斯汀压住了身体。
“你放开我!”李无忧死命地挣扎,奈何手脚均被贾斯汀压住动弹不得。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心慌,更加用力的扭动身躯想要逃开。
可贾斯汀哪允许她如此挣扎。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李无忧红着眼睛瞪着他。
“我量你不敢。”贾斯汀开口,又是一副笑盈盈的面孔,却说着残忍的话,“你父亲不远万里将你嫁过来,不就是为了让蜀国得以庇佑而苟且偷生吗?现在你若杀了我,蜀国将立刻暴露于虎群之中,保不准会不会被一群饿虎围攻。而到时候你这个没用的亡国奴是死是活,是干净的还是肮脏的,又有谁管得了。”
果不出他所料,李无忧渐渐停下了反抗的动作,将头扭到了一边,死死的闭上了眼睛。白净的脖颈暴露在他的视线里,而待他抚上那脖颈时,她不自主地轻轻颤抖的模样,活脱脱是只静待亡命的兔子。
贾斯汀轻轻一笑:猛虎公主,也不过如此!
殊不知,此时李无忧早已将手伸到了枕头底下,在贾斯汀俯下身之际用力将手中之物向他肩上狠狠地刺了去。
贾斯汀闷哼一声,偏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处,赫赫然插着一支匕首。
“离我远一点!”李无忧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否则我就杀了你!”
贾斯汀缓缓站起,看着肩上的匕首,笑了笑,猛地拔了出来。
登时,鲜红的血如溪淌下。
“好,很好。”贾斯汀目光森然,如同地狱里的路西法蔑视着床上半坐起的李无忧,变态的笑着,“你做得太好了。”
今夜,李无忧难得的失眠了。
之后几日的平静如水,使李无忧心里越发不安起来。果不其然,她在第十日时收到了蜀国的家信。
“吾儿,可安好……近日西北边境异军突发,东部也有诸国起义谋反,为父腹背受敌,望吾儿想出对策保全蜀国。”
李无忧一字一句的将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却越来越心平气和。
她想,她知道这是谁做的了。
可她偏偏不会去找那人求情。
帝国城堡里外把守森严,士兵巡寻。
议事厅外,士兵分站两端庄严肃立。
戈朗斯用手支着额头撑在桌子上,一副无奈的样子。
“小叔的意思是,想出兵援救蜀国?”奥尔哥维亚翻着手中的书,没有抬头,“但就算出了兵,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知道啊,但我毕竟受人之托,应当尽力而为。”
奥尔哥维亚合上书,抬起头:“这件事就不要再管了,我相信贾斯汀他是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的。我们现在要着急的是如何稳住这航路的局势。”
“放着这条大鱼,一定会招来几只馋嘴的猫。”奥尔哥维亚道,“莎比亚特和曼比亚已经有动作了。”
“夫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赫曼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只能如此催促,“伯爵大人说这场晚宴十分重要,请您务必要参加。”
李无忧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柔顺的发尾。听到赫曼的话,她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
赫曼实在琢磨不清夫人的脾气。
夫人明明知道伯爵大人已经在城堡外等候多时了,却还是一副如此悠闲的样子,甚至还打发走了除她以外所有的伯爵大人派遣过来的女仆。
可她若是不愿意去,那为何还要换上伯爵大人送来的礼服,现在又如此穿戴得体。
“夫人,”她不得不再次提醒,“伯爵大人已经在城堡外等候多时了。”
“如此,那还劳烦您去禀告伯爵大人一声,就说我现在正在为选择哪一样饰品而苦恼,估计一时半会出不去。如果伯爵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以先行。无忧随后就到。”
这明显就是赶人的味道。赫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
却在抬头对上梳妆镜里映着的李无忧的眸子时彻底明白了。
梳妆镜里,李无忧那张施了粉黛的精致的小脸笑盈盈的,而那双嵌于其上的特别的黑色眸子,却如同食人的蛇一般,冷冽无情。
赫曼知道自己应该退下了:“是,夫人。”
待赫曼走后,李无忧才松下警戒,软下了坐僵的身子。她支着额头,看着托盘里那一套珍珠的首饰,却更像是在走神。
她身后,供给休息的那张大床上,呈有首饰的托盘摆满了整张铺面,令人眼花缭乱。
敞开着的衣柜里,各式各样的洛可可长裙,繁荣,复杂。
衣柜深处,那个被藏起来的铁盒里,父亲的信静静地躺在那儿,无声哀嚎……
这些都使她头痛。
她就像一只猛虎,却被困在了一个裹满了荆棘与蔷薇的笼子里。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再睁眼时,她伸出手,挑起面前的那串珍珠项链。又任其从指尖滑落,砸在托盘上,噼噼啪啪的响。
“派里莎娃。”李无忧喊了一声。
门外,派里莎娃应了一句,却没有马上进来。只是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了开门声。
“刚才在做什么?”李无忧支着额头,却没有听见答复,立马警惕了起来。
身后传来的步伐声稳健有力,“嗒嗒”的落地声像是精致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明明就不可能是派里莎娃。
李无忧稍偏过头:她心中已经有了些数。
仅用余光瞥到身后立定着一抹黑色之时,脑袋便被一双大手扳正。
那双大手半强迫的扳着她的脑袋,令她正视面前的镜子。
李无忧的身体有些僵硬。
镜子里倒映着一身黑色燕尾服的下摆,精致,规整。
而后,扶在她两鬓的手拿了下来。
“既然夫人您说自己难以选择,不如让为夫帮您选吧。”贾斯汀站在李无忧身后,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对红玛瑙镶金耳坠,弯下腰为她带上。
气氛暧昧起来。
李无忧身体紧绷着,忍着想要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开口道:“我要你撤兵。”
“什么?”贾斯汀抬眸,看了一眼镜子中李无忧的脸,语气中带着不明所以。
李无忧当他是明知故问:“我要你撤兵。”
贾斯汀为她带耳饰的手顿了一下,接着,嘲讽的嗤笑声在李无忧的耳边响起。
“可以。”贾斯汀如此爽快的答应了。
李无忧只觉得耳垂像是被针扎一样,而后,耳饰便被带好。
贾斯汀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不过你要听话。”
这时,敲门声响起。李无忧看过去,是休奥带了几个人进来。
那几个人一队排开,而后,掀开了盖在手中托着的物件上的金丝红绒布。
是一整套的中原服饰。
贾斯汀从她身边让开,示意她过去看看。
“我想,既然这些繁冗的威尔斯特服饰您不喜欢,那或许中原的服饰会让您舒心一些。”贾斯汀说,“虽然这只是我找人按照图画仿制的,或许并不是您记忆中的样子,但或许也能让您从中感到一丝慰藉。”
李无忧拿起那件交领长袄。
粉色的长袄上只是绣着一只红梅,简单淡雅。做工虽看得出赶制,倒也精美,两肩上却坠了一小中华结。
李无忧淡淡嗤笑了一下,撇开眼到了那件马面裙上。
马面裙是淡蓝色的,又在裙尾处更换了类金色布料,通身绣以同色碎花,再无其他点缀。
“所以呢。”李无忧放下那件马面裙,手覆在其上。
“我需要您穿上这套中华服,出席晚宴。”贾斯汀看着背对着他的李无忧,眼神不明。
“如果我不呢。”
“那我不介意亲自为您换上。”
这晚的沃托依旧繁华,灯火通明的街道,大理石铺就的路一直延伸到中央城堡处。
晚宴依旧举办在沃托城堡里,第三层的会客大厅是晚宴的最终举办地。
在这里,估计铺张浪费已是常态,花天酒地已是自然,没有人去理会那些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在做些什么不能见人的勾当。
在这时,在这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放下了一切伪装,将私欲与肮脏,暴露无遗。
马车在城堡外停住,派里莎娃却并没有将李无忧扶下马车。
须臾,一个和帐篷差不多的大伞被人举了过来。伞顶上垂下来一层又一层的纱,将伞内的风光堪堪遮住,却又能朦胧得见。
这是贾斯汀为李无忧准备的。
李无忧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此次前来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她是这场展出会的非卖品,也是这场猫捉老鼠游戏的最终诱饵。
会客大厅里,人声鼎沸。不管是贵族还是政客,谈论的不管是海上贸运还是官场政事,无一不在显露自己的财大气粗和位高权重。
贾斯汀坐在轮椅上,被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围在中央。
谁不知道威尔斯特有半壁江山是他贾斯汀的。
“伯爵大人,令正怎么没跟您一同前来啊?也好让我们好好目睹一下令正的芳容啊!”那帮老男人们哈哈大笑着。
贾斯汀只是牵了牵嘴角。抬头,将将对上了莉莉丝的视线。
他知道莉莉丝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他。
他撇开了眼睛。
“你懂什么!”一个戴公爵帽的半百老者举着红酒杯,意味深长的看了贾斯汀一眼,“伯爵夫人是宴会的主角,须得姗姗来迟。”
话音只是刚落,会客大厅的门便被人推开。接着,一群人护送着一把帐篷似的大伞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
那群穿着中华服却是威尔斯特长相的侍女提着竹篮向外撒出粉色的花瓣,似是在为其后缓缓而来的伞中之人铺就带着芳香的落脚之处。
那花瓣一路撒到会客厅的正中央。
而后,在队伍前面引路的两名侍女走到了伞边,将那层层的纱撩了开。
一位身着粉色中华服的,堂堂正正的东方女人缓步走了出来。
她梳着螺髻,银制的步摇安于其上,微微晃动。虽用着红绸金枝玉盘扇微微遮面,却也可从旁侧窥得她珠帘遮面,却也遮不住朱唇贝齿,浅浅微笑。鼻子小巧玲珑,杏目秋波流转。
他们只记得在译本里听说过东方的洛神有这样的美貌。
在座的无一不屏住呼吸。
以前只在图画上见过的东方的女神仙,此刻竟就站在了面前!
女神仙只是看了一眼那些人,突然低眸轻笑了起来。
而她面前,行驶着轮椅缓缓过来的,正是那个坐拥了威尔斯特半壁江山的人——
贾斯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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