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唐远山就发现沈家榆不见了,床铺叠得平平整整,不见了那套粉红的床单枕套,桌面干干净净,熟悉的水杯和书本都消失了。

    她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唐远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怅然若失。她不过在这里住了三个晚上,他却觉得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处不在,且应该永远都在。

    可终究不过一缕风,轻轻巧巧就从他的指缝穿过去了,这让他无比挫败。

    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唐远山的视线突然落到门背后的行李箱上,眼睛立刻亮了,她的箱子还在。

    果然没一会儿沈家榆就回来了,她去排队买火车票了,下午六点多的火车。

    唐远山的心扑通落地了,眼神却是复杂的,他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一头汗,脸却是兴奋的,对沈家榆说:“好消息,好消息,你不用走了!”

    什么?沈家榆一脸惊讶。

    “我往罗叔叔家跑了一趟,问你家教的事,没想到他们也正在找你,说柳阿姨在夏威夷玩嗨了,试讲后第二天忘记打电话通知你了,后来怎么打你宿舍电话都打不通。”

    “这么说他们还是愿意要我的?”

    沈家榆惊喜交加,还有点晕头晕脑,像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突然砸中了一样。

    “当然,而且对你特别满意。这是罗叔叔的电话号码,柳阿姨人在国外不方便联系,你赶紧打给他确认一下!”

    唐远山看她终于有了笑模样,也跟着高兴,把一个纸条塞到她手里。

    沈家榆拔腿就往外跑,想找个公共电话亭,却被唐远山一把拉住,让她别见外,直接用吧台上那个电话就行。

    沈家榆心急,不和他客气,立刻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电话。

    那是一台大红色的电话机,话筒握在手心里汗津津的。电话通了,嘟嘟嘟,有条不紊地一地响着,终于有人接电话了,是个低沉醇厚的男声,是孩子们的父亲罗先生。

    罗先生很忙,只和沈家榆简单交谈了几句,说这个事他知道,孩子妈和他通过电话了,她和孩子们都对她很满意,她随时都可以过去,他在外面出差,但已经交待了家里的阿姨。

    沈家榆嗯嗯应对着,礼貌得体,电话一挂兴奋得差点蹦起来,整张脸都在发亮:“唐远山,原来你没骗我,你说的是真的!”

    她搓搓手,还有点难以置信,这世上还真有峰回路转这回事,但这弯儿转得也太陡太急了,她回家的火车票都买好了。

    “多大点事,就这么高兴啊?”

    唐远山调侃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当然了,你不懂!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去退车票。”

    沈家榆说走就走,这年头真麻烦,不像前一世,在手机上点一点就能把火车票退了。

    “你疯了!”唐远山赶紧拦住她:“外面太阳正大,热得跟下火了似地,你才从火车站回来多大一会儿?”

    “三十六块五呢,能请你吃顿饭了。”

    有学生证,火车票是半价,但对一个穷学生来讲也不菲了。

    “把火车票给我!”

    唐远山手往前一伸。

    “干嘛?你帮我去退?那还不是一样?”

    “我自有办法。”

    唐远山拿着火车票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搞定了,管进酒的小宋待会儿出去谈事儿,就在火车站边上,能捎带帮她退了,但傍晚才能回来,不知道她能不能等上。

    沈家榆看看时间,说等不了,她现在就得出发,罗家的别墅在城边上,远程公交车很久才一趟。

    唐远山并不勉强,跟她一起回小房间拿箱子,沈家榆没抢过他,就随他拿着,眼睛在小房间里转了一圈,有点怅然,说:“多亏有这么个小房间,这几天想起来跟做梦似地。”

    “舍不得?”

    唐远山逗她。

    “还真有点。”

    “舍不得房间还是人?”

    沈家榆猛一抬头,发现唐远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自己特别近,眼睛亮亮的,毫不掩饰里面的热烈。

    她的心猛地一突,自己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他都跟个君子似的,怎么要走了突然来这一出?

    “别胡说,我得赶紧走了。”

    她移开视线。

    唐远山却不干,手往她身后的墙上一撑,说:“你还没回答我。”

    “都有都有,行了吧?”

    沈家榆敷衍他。

    “给你个机会重说。”

    唐远山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俯身威胁她,俩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额头的发丝轻拂到她脸上,痒痒的,空气里弥漫着危险暧昧的气息。

    沈家榆顶不住了,眼珠咕噜乱转,不知道看哪儿才好,房间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心跳声,又响又乱。

    唐远山欣赏够了她的羞窘,低低一笑,拉开了距离。

    沈家榆刚长舒一口气,眼前一花,他突然又吻了上来,柔软又略带干燥的唇,在她嘴上一拂而过,轻柔得像羽毛一样。

    他反悔了。

    沈家榆瞪大眼睛看他。

    唐远山声音低哑,说:“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意再进这个房间,谢谢你刷新了我的记忆。”

    沈家榆秒懂,是因为他撞见魏壮壮和她在这里接吻。

    她默不作声,用手背使劲在嘴上擦拭了几下,拉着行李箱就走,她并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切,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唐远山愣了下,赶紧追她,可她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了,箱子被她拉着,在巷子坎坷不平的石板路上咣咣咣磕绊了一路。

    唐远山追到公交站台才拉住了她,气喘吁吁地说:“生气了?”

    “不至于。”

    沈家榆抽出自己的胳膊,眼睛看向别处,说:“你回去吧。”

    “我对你是真心的。”

    唐远山受够了。不想再这么含糊下去了。

    沈家榆还是目视前方,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会。”

    唐远山忍不住表态,话一出口就开始懊丧,太肉麻,太俗套,根本不像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对她的心意和感情比任何人都热烈都特别,是这世间的独一份才对。

    沈家榆这才侧过头看他,眼神非常平静,像湖水,更像潭水,波澜不惊,深不见底。

    “一辈子?你才多大啊?”

    她微微带点笑,语气却是嘲弄的,仿佛他刚刚说的是世上最荒谬的话。

    唐远山嘴唇动了几次,终是没说出话来。

    车站突然骚动起来,公交车来了,大家争先恐后地往上挤,沈家榆拉着箱子要走,想一想又停了下来,对唐远山说:“我走了,你不用为今天的事不安,我能理解,也很感激。但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咱俩没可能!”

    不仅是和他没可能,她这辈子大概对谁都绝缘。

    唐远山沉默了,沉默地看着身材纤细的她吃力地拎着硕大的行礼箱,奋勇地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顺利挤上了公交车,她甚至还能在车窗边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地方安置了自己,然后拉着吊环对他挥手。

    唐远山双手插在裤袋里,没有回应,视线却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公交车越走越远,最后一拐弯彻底消失了。

    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毒,白花花地照着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柏油路被晒熟了,热腾腾地暑气从地面一波波往上涌,拍在他脸上。

    他的手慢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捏着一副耳塞,粉红色的,在他口袋里揣两天了,本来打算送给沈家榆,让她看书睡觉时候用的,酒吧太吵了,现在却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人家不过在这里过渡个两三天,他却非要做天长地久的白日梦。

    又一辆公交车来了,站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的人群又潮水似地往上涌,他变成了碍事的礁石,被推搡被呵斥,却岿然不动。

    终于,潮水绕过他,系数汇总到公交车上,公交车再次启动,引擎和发动机一起嗡嗡作响,公交站台上只剩他一个,像一座可笑又孤独的岛屿。

    公交车往前冲的那一瞬,他猛地一抡胳膊,把那副粉红色的耳塞扔了出去,下一秒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嚓声,除了他没人听到。

    公交车驶远了,马路中间有一小摊粉红色的碎片,唐远山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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