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人有一句谚语:人怕时间,而时间怕金字塔。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卡纳克卢克索阿布辛贝勒神庙,帝王谷里的n多陵墓等石头建筑,都经历了数千年的时间考验,依然可以震撼世人,反观古埃及的王宫,排除公元前的那场大地震的损害,作为基础建材的泥砖和木材也应为其短命负主要责任。

    这是我在底比斯王宫的一个小庭院里得出的学术性结论。

    烈日当空,庭院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中心处有一个蓝澄澄的人工活水湖,我就躺在一艘碧绿的纸莎草小船上闭目养神,蒙着两片蓝莲花瓣在眼睛上遮光,顺带哼着小曲儿,怀疑人生。为什么要怀疑人生呢?因为我很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了。

    初到古埃及那天夜里吃了奈菲尔塔利和莎哈托端来的简单晚餐,结果破晓时分胃里剧痛全给吐了,那些食物似乎丝毫未消化……第二天在帝王谷的午餐以及夜里在尼罗河船上同拉美西斯一起偷吃的面包和啤酒,也都吐了。出于一个极度怕疼的人对自己的关爱,再加上确实不饿也不渴,我有意不吃东西。结果呢,到现在大半个月了,未进食也未喝水,除了嘴里偶尔寂寞,我没有任何其他不适。

    而且进入这个时空之后,我始终没有发现自己除了流泪和触觉以外的生命反应,流汗,晒伤,心跳,脉搏……都没有。右手上的那道结着薄血痂的伤口依旧新鲜,每时每刻的疼痛好像是唯一证明我还没有死去的证据了。还好拉美西斯并没有对此起疑心,相反还派耐赫特送过来很多药,我挨个儿试了一遍,可伤口却没有丝毫变化。

    思绪越出这个植物郁葱的小院,飘到了底比斯城北的卡纳克神庙,平心而论我十分舍不得那里所有的建筑、文字和图画——可净化之日结束之后拉美西斯就收拾东西回到了王宫,我没办法也只能被带着一起走了——百重幕墙,千根石柱,丝毫未损的卡纳克神庙磅礴大气,颜色鲜艳的壁画让人叹为观止,各种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珍贵礼器、精美石雕更是令我目不暇接。除此之外,神庙里那位希望和王子殿下一起猎鳄鱼的瘦弱小男孩伊姆,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之一吧,只是我到现在也无从得知他到底有什么伤在身。

    记得当时这个问题问出来,伊姆就像被偷窥了似的涨红了脸,我后来再问拉美西斯和奈菲尔塔利,得到的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弄得我反而像个女流氓,只好暂时放弃关心伊姆啦。随王子殿下回到底比斯王宫之后,我被安置——或许说关押更贴切——在拉美西斯寝殿旁边的一个小庭院里。现在的境遇总让我想到“金屋藏娇”或“动物园的珍稀动物”,我抬手把脸颊两侧的发辫拂过去,叮叮当当的手镯和手环碰到我的睫毛,不用睁眼我就能想象到它们是如何金光闪闪。

    虽然平生第一次能把这么多金子戴在身上,可依据王子殿下吩咐不能变更的打扮总让我有些不舒服。他倒是没有命令我穿什么暴露的衣服,只是要求我穿古埃及的衣裙鞋子,戴层层叠叠的首饰,必须画眉涂口红,另外把额头鬓角的长发编成六条辫子,给出的理由是这样就不会影响众神欣赏我的容貌了。

    呸,我可不信这些说辞,还是这小王子自己变态罢了。

    半个多月下来,我不但古埃及语水平突飞猛进,而且与这位第一印象除了帅就是变态的埃及小王子已经很熟了。坦白讲我和他的相处是特别愉快的,我们应该有相当多的相似之处,很聊得来。

    这小孩子不变态的时候还是很萌哒哒的一个人,慷慨大方,修养极好,也没什么王子架子,关键是他似乎很喜欢和我在一起,来这个庭院里不管是斗嘴、聊天还是休息,他都特容易脸红。不过,总感觉这哥们和历史上杀伐果断的帝王还是有点区别的……

    但情势并没有其他穿越小说那样乐观,拉美西斯当然也不会短短半个月就爱我到不可自拔,对抗全国坚持娶我当古埃及的摄政王妃,我的左脚腕上还是戴着脚镣呢。只是和之前的脚镣不一样,这是个精巧光滑的黄金制品,刻着“拉美西斯”的圣书字。长长的金链子一头焊接在镣铐上,一头紧紧捆在石柱上,将我的活动范围限定在宫殿里和远到小湖边的庭院。这里除了我,只有每天定时送来三餐和日用品并且惜字如金的耐赫特。如同耐赫特对我的蔑视和敌视一般,我也不是个好脾气或讨好型人格的人,也直接无视他。

    当然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如果拉美西斯让特贾尼来送东西就更好了,我还是蛮喜欢那个机灵友善的男孩的,这样我每天也可以多个人说说话了,只是和拉美西斯说了几次他却一直没有变更命令。

    “伊苏姐姐,你睡着了吗?”

    耳畔突然响起少女好听的声音,我着实被吓了一跳,眼上盖的莲花瓣都掉进了水里。奈菲尔塔利以一个优雅的姿态浮在水里,身上柔软细腻的白色亚麻长裙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润成透明的质感,深小麦肤色的少女身体一览无余。最为吸引人的莫过于她那修长优雅的脖颈,衬托着精致复杂的假发首饰和青春洋溢的笑容,让我这么个大中华主义审美观的人也被深深吸引。

    她轻轻触碰我飘荡在水里的几条细长发辫,娇嗔地笑道:“伊苏姐姐,是我说话太快了吗?”

    非礼勿视,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并侧身让出一部分小船:“呃?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些惊奇,刚才都没有听到你到来的声音。不过,今天你来的有点晚呢……要一起上船吗?”

    回到王宫之后,拉美西斯明显忙了起来,一整天也只有三餐之后的一小会儿空闲时间来这里坐坐,顺带傲娇一把,有好几次他只是来打个招呼接着立刻就走,倒更像个视察囚犯越狱与否的狱警。

    奈菲尔塔利也随他从卡纳克神庙回到了底比斯城。她在自己家里用过餐后就来王宫里找我玩,每次都带给我不同的新奇玩意儿,也教给我很多古埃及话和人文风情,而我对这个漂亮小妹妹的好感度呈几何状增加。

    “不算很晚啊,从我家到这里用不了喝两杯啤酒的时间呢,”她调皮一笑,作势要把我从船上拉下水,“这么热的天气,不要呆在船上,一起来游泳吧。”

    薄到透光的亚麻长裙一浸水就变透明了,即使我一口气在全套内衣和睡裙之外穿了三层,也绝对不能下水吧。我赶忙捉住她的手,赔笑道:“不要闹啦,奈菲尔塔利,我不会游泳。”

    一个不速之客的鸭子嗓音凭空响起:“你们两个女人真是喧嚣啊!”

    奈菲尔塔利立刻去望院门,而我正暗自感受着未来的大王后的嫩滑皮肤并思索她在这个生产力水平的时代是如何保养的,思路却被他打断了。这个变声期的小孩子还真是毒舌啊,突然心生一计,我搂住奈菲尔塔利的脖颈,装出虚弱的声音:“突然头好晕啊……”

    我一边半闭着眼睛装柔弱,一边分辨着奈菲尔塔利的呼唤声和拉美西斯匆忙跑过来的脚步声。

    “好了,到身边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用最大的力气拽住半跪在湖边的拉美西斯。然而!预想中他在水里扑腾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我折腾的力气太大,莎草小船翻了,穿了三层宽大长裙的我漂在水里,像极了一只煮炸的汤圆。

    奈菲尔塔利爬上岸跪在拉美西斯身边行礼,她强忍着笑意,憋的自己一抖一抖的,几近透明的衣服紧紧贴在她身上,不停有水珠滚落,画面十分美艳。

    在拉美西斯充满鄙视的目光里,我虽懊恼无比,却聪明地选择了认命,费尽周折才克服了衣裙的阻碍自己爬上岸。“哎……好累啊……呃,王子殿下请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准备葡萄。”无视他额上跳动的青筋,我双手背后,心虚地转身,拖着哗啦作响的金链子向宫殿里走去。殿门口的阴凉地里,一只傻猫抬起高贵冷艳的猫头朝我看了一眼,那欠揍的轻蔑眼神和拉美西斯如出一辙,似乎在说:“愚蠢的主人,你打扰我睡午觉了喵~”

    这只小埃及猫是拉美西斯王子亲自给我抱过来的,我给它取名为“拉拉”——当然因为中文发音和古埃及语区别甚远,正主拉美西斯没有听出这个名字里的调侃,他自己还挺开心的,虽然他不能准确发出“la”这个音所以一直叫它“小猫”——它体型瘦长,从猫头到尾尖都是黑黄相间的条纹,颜值还可以,就是特懒,整天就知道吃,吃完了便气定神闲地趴屋里睡觉。

    正值夏季的正午,烈日当空,从人工湖到宫殿短短一段路,所有衣裙就已经干了大半,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

    “穿了三层衣服,你还真是古怪。”突然出现在耳畔的鸭子嗓音着实把我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我立刻绕过仰着傲娇小脸的拉美西斯,躲在跟随着他的少女身后。不动声色的把洗葡萄这件事扔到十万八千里远了,因为要命的王子殿下肯定会命令我陪他们一起吃的,我可不愿意没事儿找罪受。

    奈菲尔塔利特别够义气的挺身而出,挽着他的胳膊走到椅子边,笑脸相迎:“殿下,您先坐下。伊苏姐姐只是开个玩笑,您不要生气。”扶拉美西斯坐下后,她极为自然熟稔地坐在他脚边,又顺手拿过我上午画给她看的一摞莎草纸画递上去,“您看,这些是伊苏姐姐的画作,是不是很有趣?”

    拉美西斯用嫌弃的目光打量我一番,我毫不畏惧看了回去,他立刻垂下睫毛接过画仔细翻看。就像看见了很神奇的东西似的,他看的很认真,连猫咪拉拉去蹭他的脚踝他似乎都没有察觉,然而按他自己的说辞,他却是最怕痒的。

    我暗自发笑,不就是用软毫笔画出来的皮卡丘喜羊羊灌篮高手小哪吒么,至于这么惊奇嘛。

    “这个是男人,这个也是男人,这个是小男孩……这个是羊?这个是什么东西?”他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好奇,而奈菲尔塔利眉眼含笑,耐心地给他讲那些从我这里听来的故事。

    树叶随风飘动,哗哗作响。我倚靠在门边看着这对会留名千年的爱侣,少女心泛滥又莫名其妙有点自卑。可惜我在最青春美好的三年里,一心一意的感情终究是无法打动一个不会对任何女生心动的陈栎。只是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大学里的我和他是否也是这般甜蜜?

    耐赫特突然闪现在殿门口,不同以往的绝对冷漠,他虽然已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仍然向殿里探了一眼:“殿下,王后和提雅公主已经快到您的寝殿了……奈菲尔塔利殿下,您,您也该……”

    看样子少年拉美西斯已经消气了,他俊俏的眉眼完全舒展,黑曜石似的眸子闪闪发光,“这些故事很荒谬,但也挺有趣的。你画的图案很不错,就是缺了些技巧,相信麦地那的伊普依老师很愿意教你些绘画技巧。如果有他的教授,过两年你就可以去亡灵之城为我绘制墓室壁画了。”

    这孩子的脑洞把我吓出来一身冷汗,虽然我绘画天赋确实挺不错,可现在让我创作以后让同行们研究我的作品这可真是罪过。但看到拉美西斯回头笑着看我,少年那张俊朗英气的的脸庞又让我很不争气地多看了两眼。

    “算了,看你的手指都变形了,伊苏,你还是不要再拿笔了,手指太难看可是嫁不出去的。”

    我瞬间收回对拉美西斯所有的好感……只想说三个词,whatthefuck,然而并不能说出来……下意识看了自己的右手中指,确实有明显的凸起变形,可我从六岁上一年级到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又选择了需要大量书写的文科,不变形才不正常好不好?他看着目瞪口呆的我和奈菲尔塔利,一副心情大好的傲娇模样,在躺椅上放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便扬长而去。健壮的少年耐赫特还是面无表情,向奈菲尔塔利行礼后匆匆离去。

    美丽的少女望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身影,笑的有点失神:“殿下……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啊。”

    “是啊,他以后还会是一位伟大的君主、一名温柔的丈夫以及一位慈爱的父亲。”我顺着她的视线,看着院门关闭。少女脸上的柔情让我想起了和陈栎在一起时的自己,不由得一阵失落。

    “伊苏姐姐,你说什么呢……”奈菲尔塔利羞的满面通红,转身向庭院大门走去。我心里暗自哂笑小姑娘的薄脸皮,赶紧拉住她:“别害羞啊,我是认真的啊。”

    “伊苏姐姐,我……我必须赶在王后殿下到达之前离开王宫,很抱歉不能陪你了……”奈菲尔塔利没有回过身来,只是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

    在古埃及的大热天里人姑娘整天来陪我玩,教我古埃及语,给我带好玩的,已经够不容易了。如今王后和公主仅有一墙之隔,像我国古代一样“避嫌”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据记载她出身于上埃及的世袭贵族之家。我赶忙宽慰她,同时拿过防晒的香精油帮她涂上。

    庭院大门重新锁上,那抹动人的倩影消失。我一手抱起已经困得不成样子的蠢猫拉拉,一手拾起躺椅上的金色物件仔细端详,这是把精致的金鞘小匕首,剑鞘是纯金质地,嵌着古埃及的一种名为费昂斯的钠钙玻璃,色彩鲜明,造型生动,工艺精湛,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不过留在王子身边当珍稀动物也是没办法的选择,谁让我还要求着他帮我找萤石珠子呢?把猫放在躺椅上,我起身回到殿内从背包里翻出随身记事本,写下一笔,四个“正”字外加一横,护照早过期了但我心里却有种破罐破摔的畅快。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明白并不慈爱的监护人决定了我只能靠自己,难得在这个错乱的时空里得以放纵自己一把,不去学习不去做题不去兼职……

    将匕首收在双肩包里放置护身符的内袋中,又想起两人的笑颜,心头一阵温暖。

    庭院里有无数道阳光在天地间翩翩起舞,给所有由尼罗河供养的生灵万物带来生命的温度;炽热的夏风也在埃及大地上不安分地横冲直撞,不时掠过那连绵无际的沙漠和奔腾千里的尼罗河。一切都是三千年前的,但同样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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