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行宫正殿的门后,我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脚边就是正殿的大门,装饰着复杂的莲花和菱形方块图案,而我躺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枕着个从躺椅上抱过来的方块抱枕,它里面似乎填充着芦花和干玫瑰,我每翻一个身它就哗哗啦啦的,浓烈的玫瑰香味让我有点不适。再看周围,偌大宫殿里灯火通明,不似白日光亮但也贵在柔和,可能这里是生活起居之地墙上的壁画也以自然景色和意为美好祝福的古埃及圣书字为主,没有那些在神殿陵墓里随处可见的神灵画像。

    总之还是很舒服的一个环境,那为啥我就是睡不着呢?

    原因出在内殿,就是王子殿下和他的侍女们。要我说,都是十几岁的小孩懂个毛线,什么事情不考虑后果就敢做?狗东西是王子不假,可是那些小姑娘就没考虑过以后怎么嫁人吗?不过他们的私事与早满十八岁的我也没关系,但能不能考虑考虑可怜的我啊,我是真的不想知道别人的亲密接触到底是什么感觉。

    真是倒霉到家了来到三千年前的异国,再不回家等三个月新学期开学了,我这废寝忘食考的研究生就作废了,当公务员为民服务的远大理想也泡汤了,倒霉的话还要被叔叔婶婶包办婚姻卖出去赚彩礼。眼下更现实更紧迫的烦恼让那些扰人心境的喘气嬉笑都没那么明显了。

    又躺了一会儿,内殿的喧闹还没停止的意思,咳咳这光头小哥体力真不错。但这都不重要,我偷偷爬起来打算在行宫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萤石,既然穿越装置是拉美西斯陵墓里的,萤石肯定也是他的。

    说干就干,我在化妆包里摸出一条黄色格纹的发带把长发绑上,忍着右手伤口的痛戴上考古手套,悄摸跑到矮柜和箱子前开始翻找。

    矮柜应该是乌木材质的,通体描金,镶嵌着青金石和宝蓝色珠子。我穷惯了,也不是地质或珠宝专业,实在分不出那是蓝宝石还是蓝色的钙铅玻璃半宝石。一拉开抽屉,金子和宝石的光芒差点闪瞎我。穷但是意志坚定的我只好加快动作,拿出一件件奢华精致的颈圈、手镯、护身符、酒杯、小石像和小瓶子,底层是一层戒指耳环之类的小物件和质地良好的刺绣亚麻布垫巾。并没有会发光的蓝色萤石珠子,我有些失望,把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放回去又去看箱子里。木制箱子里面只有十几件古埃及衣物,看大小应该是拉美西斯的,也有这小哥身上的香味。

    环顾四周,还有两个高大的木制黑色立柜比较有嫌疑,我走近了才发现上面有锁,但还是不死心趴在镂空的部分往里看,可惜里面除了呛人的香味和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会发光的萤石珠子在哪个时代都是很珍稀的东西,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它们会不会被当做阿蒙神雕像的双眼用料?如果这样的话,要从只能由王室成员和高级祭司才能进入的神殿里撬走这俩珠子,先不说我还未掌握无损伤拆解文物的技能,光是这些宗教情绪狂热的埃及人就能把我打死。

    “值钱的东西都在这里,柜子里除了文卷什么都没有。”

    我趴在柜门上正头疼着,没理会拉美西斯的提醒,随口回答他:“我知道——”

    声音挤在喉咙里戛然而止,我目瞪口呆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做完正事站在矮柜旁边的少年王子。他换了件简约的长袍,俊朗的脸上泛着运动过后的微红,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开心或生气。

    太过沉迷于幻想如何在不破坏雕像的前提下拆走珠子,我都没注意到内殿那些暧昧的声音什么时候停止的,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拉美西斯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压力不断升高的气氛我注意得到,但除了“美人计”我竟然想不出其他主意。

    心里欲哭无泪,我却只得硬着头发微笑着慢慢走向他,毕竟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可是当我距他不足两米时,他却警戒地退了一步,一身薄汗在火光里露出影迹。

    “站住。”他轻声说,睫毛也低垂着,“你到底是谁?来埃及做什么?”

    看准了他右手在后腰里摸出匕首但又放了回去,也算是对他刚才弄出那些声音的报复,我故意恶心他:“我是你的伊苏,愿意和拉美西斯在一起的伊苏。”

    果然这哥们脸色顿时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的,看得我也一阵暗爽。能拿捏别人感觉真好,可惜这么多年都没能拿捏变态陈栎一次,我那“恋爱”谈的要多失败有多失败。笑得正得意,我却察觉到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夹带的狠意和一丢丢恨意,连忙见好就收,把戴着手套的双手亮给他看,“我不是盗贼,我在找回家的方法,我的家在遥远的东方……为什么来到你的国家,我不知道,但与两颗——石头有关。”

    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发着蓝色光芒的石头珠子”翻译出来,拉美西斯微微皱眉盯着我,我则坦然直视他晶亮的眼睛,突然想到这哥们的视力应当有50以上吧。想到这里我就破功笑了出来,弄得对面的男孩两道浓眉都要撞在一起了。

    “放松,拉美西斯,我不擅长你们的语言,我需要学习……以后我可以全部告诉你。”我脱下手套,却差点把绷带一起拽下来,虎口处的疼痛让我没忍住哼唧了两声,他却直接上前一手拽着手套一手按着绷带,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分开,末了又细细看了我的右手,声音里透出一丝责怪:“还好没出血,你怎么这样鲁莽?”

    “你生气了,我紧张。”我笑嘻嘻回答这个心软的小王子,却招来他又是责怪又是羞涩的一瞥。看他没有放开我手的意思,我不动声色转移了换题也抽出了右手:“你怎么不休息,那个事情已经结束了——”

    肯定是这哥们太不讲究一直拉着我的手,我才会突然冒出一句不过脑子的话。羞赧得要死,我低着头向门后的“小窝”走去,可从脚步声来听他跟着我,一直到枕头边,我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

    可能是第六感,我总觉得有目光盯着我,从后颈到后背再到腰……脸和耳朵升腾起一阵燥热,心里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把头发绑起来,白白这个过于早熟的小孩占了便宜。

    耳后穿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离我那么近,让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而始作俑者拉美西斯却从我身边走开,打开了大门。

    月光和清凉夜风涌入,站在门口的埃及少年眉目含笑,身上的白色长袍微微飘动。见我呆在一边,他朝我伸出了右手,唇角勾出好看的角度:“来吧,我带你去尼罗河边走走。”

    犹豫了一下,没敢去握王子殿下的手,我趿拉上放在枕边的薄底草鞋,不近不远地跟在拉美西斯身后。王子的侍卫们见行宫的大门打开,从庭院的各个角落快速围了过来,为首的是那个一身腱子肉的扑克脸耐赫特。得了他又是蔑视又是厌恶的眼神后,我趁着他低头向拉美西斯行礼对着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离我最近的一个短发青年却低下头笑了出来,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从我这个角度看他清瘦的脸颊上鼓出两块苹果肌,和别人都不一样。看来他对那个满身傲慢与偏见的首席侍卫也不是很满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就多看了他两眼。

    他应该是王子侍卫里最高的一位,穿着就是白色长袍加护胸铠甲,体型清瘦,肤色是古埃及人典型的褐色,深褐色头发剪得极短,长鼻薄唇,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双眼睛灵光闪现。

    他朝拉美西斯行礼完毕,也冲我微微低头颔首。加上耐赫特一共十五六人,只有他向我表达了礼节,我突然有些感动,打算找个机会问问他的名字。

    “伊苏,不要让我再提醒你第二次。”

    拉美西斯的怒意突如其来,我吓了一愣怔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想交个有意思的古埃及朋友,都忘了王子殿下已经交代完毕,走出好几步了。除了面无表情高高昂着脑袋的耐赫特,其它年轻人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我也怕给别人招来王子的迁怒,就快步走到拉美西斯身边,闷声闷气地道歉说自己走神了。

    他却不回头地直接怼我:“你不是有心爱之人吗?怎么一直盯着特贾尼看?还有奈菲尔塔利和提伊。”

    原来这埃及小哥叫特贾尼啊,还有拉美西斯不慎说漏嘴的“提伊”就是头戴金莲花发冠的贴身侍女。就这还是以后要当“大帝”的人呢?真小心眼,看两眼也不行。可能是他比我小好几岁,一身三千年前的霸道王子范儿,关键是我似乎能拿捏他,所以怎么看他怎么好玩。

    就这样一路笑嘻嘻的跟着拉美西斯,沿着卡纳克神庙的外墙一路走到了尼罗河边。卡纳克神庙依水而建,正门前是一个百米见方的大广场。平整的石板覆盖了地面,向西慢慢延伸到尼罗河里,向东则是狮身人面像守护的近百级石阶通道,一直到卡纳克神庙的正门也就是第一重巨型幕墙。土地和河水交汇处修建着作为象征性墙体的莲花柱连廊,无数长幅亚麻布悬挂之上,又轻轻垂入水中。

    在纸莎草和蓝睡莲的点缀下,莲花柱和半透明的白布无比圣洁。我不由得想到一部美国的动画电影《埃及王子》,开场时拉美西斯的母亲在尼罗河边发现篮子里的摩西时大概也是这个场景,不由得感慨梦工厂的工作人员不止画工精湛,连对待历史的态度也足够严谨。而在我的眼前,真正的拉美西斯已经顺着甲板走到了一艘大型木船上。

    木船是典型的古埃及式,长条的形状,船肚子有些圆,船头船尾高高翘起,无数点火光在船上闪烁。而在火光照不到的船身,我一时没看请绘着的彩图和圣书字,它们被河水泡的有些模糊。我正想再观察,头上却传来一声冷哼。

    抬头往上看,我和拉美西斯阴沉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却没有等我的意思直接动身向甲板上层走去。

    小跑着追到二层的帐篷里,拉美西斯已经在一块地毯上坐下了,我就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虽然他十几岁的年纪个子还没长成,顶破天一米七五,但不得不说他身材比例真的好,肩宽腿长,等二十多岁应该能有一米八以上,这一路他大步走着,我却小跑才追得上,左脚腕的铁镣铐砸得我差点哭出来。

    稍稍掀开裙角看了一眼,脚腕只是有些微红,没有破皮也没有淤青,我摇摇头,哀叹自己果然是丫鬟的身子丫鬟的命。又想到拉美西斯二世的身高问题,现代对他的木乃伊的测量结果是一米七多,可那个时候他都九十高龄了,又被泡碱泡得脱去了所有水分,那么我推测他二十多岁活生生的时候身高超过一米八应该不会错。

    这次埃及之旅还没有到开罗博物馆看法老们的木乃伊,但拉二的名气响当当,我在书上期刊上无数次看到过,黝黑干瘪的干尸和面前尚且稚嫩的小帅哥除了鹰钩鼻看不出什么相似……虽然对着人家想他的木乃伊似乎不太礼貌,但他也在盯着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半斤八两吧。

    “伊苏,你……”他突然不自然地干咳两下,脸颊也红了起来。

    “怎么了?”

    他却扭捏了起来,看得我差点没压抑住自己的吐槽之力,忽然又想到个历史问题我就直接问他认不认识摩西,却换来他茫然的摇头。好吧,看样子《埃及王子》里兄弟情深的情节是胡诌的。

    拉美西斯神秘兮兮地帐篷窗子外看了两眼,又起身放下了帐篷的遮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弄得我也开始紧张了,他不会向趁着月黑风高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船上对我图谋不轨吧?他从帐篷角落里捧着一堆亚麻布包着的什么东西回来时,我警觉地抱紧了自己。他愣了一下,立刻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给了我一个蔑视到极点的眼神。

    他把怀里抱的东西摊在矮桌上,我才发现确实是我想多了,那是六七块色泽金黄的大麦面包,细看还能看到一块一块的不知名果肉。

    “你真的是王子?”

    我的疑问让又回到角落里的拉美西斯差点把手中的罐子摔了,他瞪了我一眼,把散发着香甜啤酒味道的罐子和两个小碗摆在桌子上,就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碗啤酒,开始吃面包。

    “王子还要……偷吃?”我不死心地又问,他正在喝啤酒就给呛了一下。

    “你是真的不懂礼数还是无所畏惧?换别人敢这么跟我说胡话,我——不过看你是异族人,本王子宽容,不和你计较。”

    从拉美西斯的语气听,估计已经气得要抓狂了,我冲他笑笑,指指自己的空碗和他的啤酒罐,示意他给我分享一点,因为在烛光下这么一看,面包和浓稠的啤酒还挺让人有食欲的。

    “快点啊。”见小王子又愣了一下,我就催他,心里却着实紧张,试探别人的底线真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但收益大所以还是值得。拉美西斯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他想叫侍卫侍女来帮忙,可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乖乖帮我倒了酒,还主动拿了块面包递给我。

    这啤酒应该添了很多蜂蜜或椰枣汁,一口下去让我想起来和傅昊然学长渣男陈栎在长沙喝的某颜悦色奶茶,有点上头。面包就怎么不给力了,虽然色泽诱人,可一口下去吃到了好几颗砂砾。出于珍惜粮食和文物的赤诚之心,也有帅弟弟在场,我没办法,喝了口啤酒就强行把面包砂砾都咽了下去。

    再看对面的拉美西斯轻车熟路,一边优雅吃着一边把面包里的砂砾揪出来扔在桌上。发觉我在看他,他脸上现出毫不隐藏的得意笑容:“你真傻,没有人会直接咬面包吃的。看来你不是个间谍,哪国君主培养这么傻的间谍那他就应当自己跳进尼罗河里。”

    我没敢明目张胆给他白眼,只是切了一声,执着的问他为什么要偷吃。

    “净化之日,你不知道吗?”他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前天,昨天,今天,这三天我不能吃东西,可特别饿,所以我才从王宫来到阿蒙大神庙,索赫瑞斯不敢像母后一样管束我。”

    “哦,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你们确实有这个习惯——”

    一时失言让我心里打鼓,赶忙埋头吃自己的面包,而拉美西斯的神色有些疑惑,但他可能是饿极了也没多想,只是点点头就继续他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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