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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沢田纲吉原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

    他甚至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扒拉住两面宿傩,  轻声在他耳边问“两面宿傩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了。

    然而视线被宽厚的手掌遮住,身体也被属于两面宿傩的另外三只手牢牢把控,  几乎可以说是被嵌进了对方的身体。

    这种姿势有种奇怪的暧昧,  但是想到两个人(从两面宿傩温热的手掌来看,  他们这时候应当还是人类)曾经是更为亲密无间的半身,这样的姿势似乎也就变得自然且合理了起来。

    几乎是全息式的回忆让沢田纲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抱着自己的男人的温度,  比起常人来说,两面宿傩的体温要高不少,  正好抵挡了山里夜间的冷意。

    沢田纲吉感受到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两面宿傩那边缩了缩,难以言说的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端散逸,不自觉地就安心了下来。再度睁眼,东方既白。

    床铺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转向另一面,  看见一个赤|裸的背影。

    教父先生骤然坐了起来,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微微扭过头,  红色的瞳中闪烁着几分危险的光。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时、身处何地。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早上好?”

    棕发青年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两面宿傩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重新看向身后的家伙。

    平日里这个点总是闹着起不来的家伙此时此刻正瞪着眼睛看他。

    一副蠢样。

    有时候两面宿傩也会思索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半身……性格和内在实在不能令他满意也就算了,连单独拆分出来之后的外表也这么蠢呼呼的,  说出去是他宿傩大爷的半身简直是丢他的脸。

    但是这也没什么办法,  就连当初的产女妈妈也不能否定两个孩子互为半身的羁绊,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  两面宿傩也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现在这样反而是不习惯的。

    但是当初提出要将两个人分开的是他,  千方百计找来分离的方法的人也是他。

    可是等到将对方从自己的身体当中分出去了,  第一个不适应的也还是他。

    啧,  麻烦。

    诅咒之王自然而然地吐槽着自己的半身,  然后理所当然地将对方时时刻刻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毕竟这个家伙和他是不同的。

    即使是两面宿傩,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认这一点。

    当初给对方寻找身体的时候,向来好养活的家伙却开始了挑挑拣拣。

    最后不得不费心费力地寻求到了山神的帮助,由神明赐予【沢田纲吉】的名字,与这个世界结缘,这才让对方堪堪拥有一具形体。

    但他并非人类。

    两面宿傩虽然被冠以鬼神之名,但除了实在有些怪异的外貌与身形,暂且确实还是一只人类。

    但沢田纲吉不是。

    思及此,诅咒之王红色的眼瞳一暗。

    他随手扯过自己的衣物——没扯动,回过头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沢田纲吉坐在了屁股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大概是衣服的东西、而感到格外尴尬的沢田纲吉:……

    “咳。”

    他单手握拳咳了声,还没等他将衣服抽出来递给两面宿傩,对方就已经收回了目光,就这样□□着上半身往外走去,随意地从椅子上拎起了一件衣

    服。

    毫无疑问,两面宿傩的身材是极好的。

    肌肉匀称而厚实,站起身的时候带来山一般的安全感——虽然“两面宿傩”这个名字就和“安全感”这类词汇联系不到一起去。

    跟在两面宿傩的身后,沢田纲吉也慢吞吞地起了床,在叠完被子之后裹了裹对方的衣服,发现居然是女式的和服……哦,因为四只手在普通的衣物里面简直无处安放,所以当初产女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穿的就是袖口宽大的女式和服了——探头探脑地窜了出去。

    没有看见两面宿傩,倒是看见一只白色短发妹妹头的小鬼。

    沢田纲吉愣了下,试探地叫了一声。

    “里梅?”

    对方便非常高兴地抬起了头。

    “您叫我吗,纲吉大人?”

    ——竟然是真的。

    沢田纲吉心情复杂地跟随着对方进入了吃饭的地方。

    两面宿傩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桌上大吃特吃了。

    听见声音对方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沢田纲吉发现这时候的两面宿傩竟然格外的……乖巧。

    这个词和两面宿傩放在一起实在有些奇特,但是或许是在这个回忆之中带上了某种滤镜,沢田纲吉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这个词。

    他托着腮观察继续用了一只手拿衣服、另外三只手分别拿着不同的食物或者碗碟,进食的姿态说得上是粗鲁,但是又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沢田纲吉见过的上一位在吃饭的时候粗鲁得如此自我的人还叫做“xanx”,是可怕的暗杀部队的boss,大概是因为幼年的经历,曾经从贫民窟一跃成为意大利最大的afia彭格列首领之子的xanx并未迎合那些高贵的、上层的习俗,反而自我的保持原本的模样,在彭格列的庇护之下肆意生长。

    不知为何,沢田纲吉并没有进食的欲望,他坐在两面宿傩的对面,单手托着腮,看着对方这种我行我素、粗鲁之中又仿佛带着自成体系的“优雅”的行为,终于遗憾地确定,“幼年”的自己对于两面宿傩的行为习惯的改造计划大概是失败了的。

    不过也没关系。

    教父先生苦哈哈地在心中想,正因为是这样才是宿傩嘛……哈哈。

    这样想着,他就不由打量起了这里的两面宿傩来。

    这时候的两面宿傩比起之前所“见”到的他已经成熟了许多了。

    身材不再是沉下脸来也总是有种奶气的五短身材,原本被产女妈妈喂出的可爱的婴儿肥在他的脸上消失,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成熟不少。

    沢田纲吉的心中微妙地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心态。

    几乎就是在他的神色表情变化的瞬间,对面的男人进食的动作也顿了顿,抬眼看向了他。

    嗳?

    沢田纲吉慢慢坐直身体,状似乖巧地看着对方,直到两面宿傩收回了视线才放松下来。

    他记得当初两个人还在一个身体里的时候默契就非常足,可以说是有着连天线也不用插,就能够彼此呼应的心电感应。

    而现在两个人虽然像是被分开了,但这种可以被叫做是心电感应一样的东西却似乎并未消失。

    这样想着就知道对方大概感受到了自己刚才的老父亲心态,沢田纲吉就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他别扭地扭过头咳了一声,正巧里梅送来食物,便埋头装作无事发生地进食起来。

    但是沢田纲吉心中还是有着淡淡的迷惑的。

    他低头看着正拿着勺子的右手,慢吞吞地

    舀了一勺米粥送入嘴中,感受着温热的食物在嘴中化开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但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沢田纲吉想。

    毕竟按理来说,这不过是他的“回忆”碎片。

    所谓的回忆是重新回顾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然而,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在“回忆”之中的灵活度似乎有些偏高。

    而且这种能够自由度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沢田纲吉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自己几乎只能呆在两面宿傩的身体当中观看,但是到了现在却几乎是百分百地参与到了“回忆”之中,这就诡异得有些过分。

    在他百无聊赖地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脑海之中便传来了一声轻笑。

    这笑声距离他应当说是极近的,仿佛是从脑海内部传来——哦不,不用“仿佛”其实也说不定。

    这样来说的话,沢田纲吉的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测。

    比如说这并非是所谓的“回忆”,而是某人为了让他恢复原有的记忆而制造的“回忆”。

    但是这东西也不过是猜测,更多的怎么也得去到对方面前才能得到答案。

    但是想通了这点,沢田纲吉就不由得放松了许多,连带着对面吃完之后就发现半身的心情骤然发生变化的两面宿傩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就是那个么?

    近来正在接触人类知识的诅咒之王无聊地想,男人心,海底针之类的。

    沢田纲吉:阿嚏!

    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变成了海底针的沢田纲吉自由地探索起了这个“回忆”。

    说实话,虽说后来被叫做是“诅咒之王”,对待其他人的时候他也确确实实暴虐不讲道理,但是显然,沢田纲吉并不在两面宿傩的这个“其他人”的范围当中。

    毕竟他们彼此身为半身,是比兄弟还要更加亲密一些的关系,是如果不是某个家伙自己也不知从何而起的想法、势必将会纠缠一生的存在。

    所以总是特别的。

    “回忆”之中的时间过得总是超乎寻常地快的。

    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沢田纲吉就已经陪着两面宿傩在山上度过了一个多月。

    诅咒之王的日常和之前几乎没有区别,打架、休息、打架、休息,因为几乎从不留情,最后的结果也是非死即伤,所以诅咒之王的名称不仅没有随着这种养老生活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感受着支撑回忆的能量正在消退,沢田纲吉挑了个日子,给三个人买了新的和服,在夏日祭典的时候带着半身混入了人群。

    粗劣的术法足够让普通人忽略他们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因为“半身”就在身边、所以也格外放松的教父先生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只苹果糖,带上了路边摊上老板手工雕刻的木质面具。

    这个时代并无后日的烟火,然而祭典还是十分热闹。

    家家户户难得点的灯火在祭典上大量悬挂在街道上,灯火葳蕤之中,带上浓墨重彩的面具的青年身形似乎也摇荡了起来。

    两面宿傩四只手都揣在袖中,神色冷淡地旁观着小鬼的玩闹。

    最后对方凑到了自己的面前,面具掀起一角,露出白皙的下巴与殷红的唇。

    “你知道么?”他问,木质面具上红与黑色的墨迹试图模拟神鬼,骤然之间,两面宿傩感到脑海之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幕场景。

    沢田纲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回荡,他的半身带着他无比熟悉的笑容,凑上前问。

    两面宿傩想起对方坠落的时候,曾经以为会永远纠缠在一起的半身在自己的面前消散

    ,因为并非是人类而是山神的馈赠,所以连最后的形体都没留下,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金红色光点。

    “你知道么?”他还在问,触及诅咒之王的底线边缘,但神情却让两面宿傩感到了一种天真,“‘我’是怎么死的。”

    两面宿傩低下头,看着那张面具,喉结滚动。

    热闹的夏日祭在他的身后消散,还原成最为本真的、漆黑的模样。

    坐在尸骸堆上的诅咒之王睁开眼,一只手托着腮,神情倦怠而冷淡。

    “你是因为我死的。”

    ——他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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