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静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已经快到晚餐时间,她在进门前给允浩发了个短信。
令人意外的是,家里欢声笑语一片祥和,似乎是有客人来访。
“我回来啦。”
“哦敏静回来啦,来和阿姨问好,等了你一下午了,怎么这么晚?”
敏静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薛易辰的妈妈,多年未见,她没能立刻认出来。
“啊阿姨您好,抱歉回来晚了,有点堵车!”敏静有种不详的预感。
“敏静回来啦,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敏静真漂亮——“薛妈妈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敏静。
“哪里哪里,阿姨您见笑了。”敏静鞠着躬客气否认。
一番推拉之后,终于大家各就各位坐上了餐桌,敏静感觉到薛妈妈的目光从未曾离开过她,举手投足都不自然。
“听易辰说,敏静现在在首尔的高中教书?你别误会,他看到你在校外辅导学生偶然说起的,会辛苦吗?”
“哦是,不会辛苦,孩子们都很听话。”
“带学生辛苦,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听说是一个人生活,是自己做料理吗?”
“啊?我不会做饭,通常都是外面吃。“
“不会做也好,会做的话得做一辈子了,特别是像你妈妈这样做的好的,你爸爸简直一天都离不开她。“薛妈妈笑着解释,大家也都笑了,只有敏静讪讪地看着大家,她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不会做饭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虽然允浩周末去补课的时候会给她做饭,她也觉得好吃,但是会不会做饭这件事,好像她从没有给予什么考量。
“啊对了,易辰说要带给您的东西,既然您来了,我这就拿来。“
“哎等吃完饭呀,这孩子——“徐妈妈今天很开心,连数落都带着笑意。
“是这个吧阿姨,易辰让我带给您的。“敏静递给薛妈妈一个小盒子。
“啊是这个——“薛妈妈直接打开了盒子,身旁的敏静妈妈连连称赞:
”这手链太漂亮了吧?易辰太有心了,送给妈妈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像我,虽然生的都是女儿,还不如儿子体贴。“徐妈妈恰到好处地自谦。
“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啊,明明是要送给什么女孩子没能送出去才转送给我的吧?不然这么多年怎么才收到过一次?“薛妈妈笑呵呵地解释,眼神却瞄向正在低头扒饭的敏静。
“什么?易辰这么优秀的孩子没有女朋友吗?“徐妈妈夸张地反问。
敏静明白今天这出戏是为她而演的,薛妈妈负责考察自己,徐妈妈负责让她回心转意,事到如今,除了装聋作哑,面对长辈,也没有别的全身而退的办法了。
热闹了一晚上,薛妈妈终于走了,看得出来敏静通过了她的考验。凭心而论,薛妈妈赢过大多数刻薄挑剔的婆婆,徐妈妈看中的女婿对象确实看上去没有可挑剔之处。
第二天是2008年的最后一天,敏静拉开窗帘,天气不太好,霜降加雨雪,不知道首尔天气怎么样。这起起落落的一年总算是过去了,敏静迫不及待地期待新的一年快点到来。
“敏静,出来吃早饭啦!”徐妈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敏静听话地洗漱好坐到餐桌前。
“哇都是我爱吃的,谢谢妈妈!”敏静打算嘴甜一点,让妈妈早点消气。
“尽会说没用的,上次同学会为什么不让易辰送你回家?这么好的男生你要懂得抓住时机。”
“妈妈,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我不想找男朋友。”
“又说这种话?从小迷迷糊糊,现在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吗?不谈恋爱就直接结婚吧。”在徐妈妈的年代,这也不是不可以。
“妈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敏静努力调整了态度。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敏静,妈妈不是不想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你也得告诉我那些想法是什么,所以为什么不愿意恋爱呢?如果你有其他心仪的人,可以带给妈妈看看,妈妈也会支持的。”徐妈妈的态度也认真了许多,她知道孩子越大越猜不透,但是又做不到完全坐视不管。
“没有,没有喜欢的人,不过我会看看合适的对象的,万一有一天喜欢上了呢!”
“那为什么不能看看易辰呢?长得好、工作好、家庭好、青梅竹马也有感情,他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
敏静想说因为他不是允浩,却只能说:“妈妈,我第一年带毕业班,压力本来就很大了,这件事能不能等过了这学年再说?“眼前迂回战术是最好的办法,工作是最好的逃避借口。
“所以我当时就说啊,为什么要带毕业班,一个女孩子,工作经验又不够,为什么要去带男生毕业班呢?”徐妈妈其实心疼敏静,说的也是句句在理。
“反正带都带了,怎么也要等到下学年再说了,这段时间你就饶了我吧啊?“
“不是我不想,但是易辰这样的孩子是每年都能遇到的吗?他也到了结婚年龄了,你不珍惜多的是女孩子上赶着要。”有时候上一辈说话,关心比骂人还难听。
“行了,孩子不想就不要逼她了,你才是只长年纪不长记性,下午大女儿和女婿要回来了,你不忙吗?”一直在旁默默吃饭的徐爸爸开口了,敏静感激地和爸爸笑了笑。徐妈妈也适时地停止了唠叨,她知道爸爸指的是民勇的事,也是从那件事开始,老两口知道女儿比他们想象的倔强和强韧。
因为第二天就是新年假期,学校的气氛比往日显得更加热闹,一下课就响起乌拉乌拉的欢呼声。允浩事不关己地收拾好包发动了摩托车——敏静不在的时候他偶尔犯规。
“李允浩,今天有跨年party,一起去吗?“张恩慧突然从身后窜出来。
“一个爱玩的学霸,张恩慧你是怎么做到的?“允浩承认人和人之间有天生的差距,但是没想到还有这种非常人的存在。
“所以,学霸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李允浩是要在辞旧迎新之际在家学习吗?“
一个爱玩的刻薄学霸。
“今天家庭聚餐,不去了。“
“啊果然行不通,本来想要是你能去,就可以忽悠一大群漂亮学妹一起去呢——“张恩慧一脸沮丧,但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张恩慧,尹知夏知道你有800个心眼吗?“
“这有什么关系,心眼再多不对她耍不就好了,你不去算了,送我过去吧。“张恩慧说着就拿起来了后座的头盔,不料允浩的表情像是在说,‘你认真的吗?‘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想什么呢,这是徐老师专座,明白明白,快点走吧——”张恩慧无语地翻着白眼,放下了手中的头盔,看着允浩扬长而去。
允浩本来就不喜欢那种热闹的场合,何况今天妈妈和哥哥回来,家里照例聚餐,缺席一年,他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一家人聚在一起的不容易。回家之前,他去了趟冰淇淋店,还特意为俊儿买了孩子吃的少糖种类。他发现店里出了新的口味,看了看没有买,等敏静回来带她一起来吃好了。
“我回来啦!“允浩一看家里张灯结彩布置过的样子,就知道是妈妈回来了,急忙换鞋进屋。
“喂,李允浩,敏浩说你从良了我还不信,竟然下课就回家,太让人吃惊了!“餐桌上传来熟悉的调侃,允浩一看竟是金范,嘴里叼着一块pizza饼。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允浩也很开心,遗失的旧生活在一点点回来了。
”正好放新年假,就回来看看,不过家人都没回来,我没地方住了,只能睡你的床,你会收留我的吧,允浩——“
“呃——少恶心了,都给你,整个房间都给你们,我去阁楼睡,离我远点,不用谢!“两人斗嘴的水平都没提高,心情却不一样了。允浩有点喜欢上这样的生活,爱人在身边,朋友住对面,如果敏静也在就好了。
妈妈和敏浩离开了一阵子,一桌子都是他们爱吃的菜,奶奶虽然表面上讨厌海美,其实她们两个都全心全意为了家。金范太久没吃到奶奶做的饭,开心地拼命添饭。
“对了民勇,等下记得把户口本带回去,在我房间,你们复婚要用的吧,早就该这样了,还等到现在。“顺才爷爷突然提起。
“也不是等,这不是拖到现在了嘛。“民勇明显不是很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申智看他这样也没有搭话。如果说民勇最爱的人不是申智,那么最了解民勇的那个人一定是申智。她知道突然提起复婚的事,是因为民勇真的确认敏静现在放下他并且过得很好,只有看到她过得好他才认为自己有幸福的资格。申智以为她会因此不悦,但是没有,恰恰相反,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老师还没有复婚吗?班主任老师走了之后不就可以复婚了?“金范作为一个天真的外人,问了一个让餐桌上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他本人却毫不在意,继续扒饭,不过少不了受到顺才的餐桌暴力。
”话说,徐老师最近好吗?在哪里跨年啊?“海美试图打破僵局,把目光移向允浩,一时间,全家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老师,回水原了。“允浩努力把一大口米饭吞下去,灌了一口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紧张,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来问他。
“这样啊,等下记得给外公外婆还有其他长辈发新年祝福,还有徐老师——“海美收回目光继续吃饭,不管允浩回不回答,这都表明徐老师的话题到此结束。
吃完晚饭,大家打了会儿牌,轮流照顾俊儿,李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爷爷奶奶也很开心,虽然奶奶腰伤还没有全部好,但看着孩子们开心,她也舍不得去睡觉。
就这样打打闹闹到了深夜,允浩自觉地把自己的床品搬到阁楼为金范腾位子。换做以前,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能长大就同时意味着脾气变好了吧,俊儿的要和不要都很分明,而大人,能体谅久别重逢,也能共情爱而不得。
允浩看着叔叔留在抽屉里的订婚戒指,想起刚才叔叔说复婚时候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道小婶的这次复婚能不能收到一枚新的戒指。可能他还是不够大,还不足以理解叔叔的选择,换做是他,他一定不会放手,如果对方是敏静的话。
电话响起,是敏静。
“允浩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允浩无奈地笑了,敏静可真是挑软柿子捏,以前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想让他打电话都要通过自己传话,换自己就敢直接提要求。
“怕老师在家不方便接,我给你发短信了,老师自己没看吧?“敏静父母那一关早晚都要过,但是现在以毕业前不出乱子为目标。
“哦?啊,真的呢——问我今天做了什么?啊我今天去看电影了,看的什么呢?”
“老师你喝酒了?”允浩听敏静异常兴奋又语无伦次笑着问道。
“嗯?嗯,你怎么知道我喝酒?我就喝了一点点——”敏静隐约记得允浩和她说过酒量不行就少喝。
“想喝就喝吧,在家很安全。“允浩又不是介意喝酒,只是担心她安全而已。
“允浩你在干什么啊?”
“老师是想我了吗?”总不能告诉她在看她的订婚戒指。
“什么?我没有——”
“你在做什么等于我想你了,这是常识啊老师。”允浩隔着电话想象敏静窘迫的样子。
“哪有这种常识?你都是哪里学来的?”敏静意识到允浩对自己的感情史了如指掌,但自己对允浩的历史一无所知,或者说,她默认了在允浩这个年纪不会有感情史,她就该是他的唯一。
“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一句也等于我想你了。
“后天,你知道的嘛。”
“嗯,万一提前了呢,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开车,你来做什么,到家和你说。哇,今天月亮很美啊——”
允浩走到窗前,与其称之为窗户,其实只是个换气口,当时爷爷把他们关在阁楼的时候他还把防盗网卸下来了。他轻轻晃了下防盗网,竟然轻松取下,这么久也没人想着修理一下。他探出头看着敏静说的镰刀月,真的很美。
“老师新年快乐——”
新年钟声响起,这一年,是允浩实现梦想的第一步,是敏静重新开始的第一年,这一年注定会有很多困难,可是,只要你在,一切就都充满希望。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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