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院判,我夫人的伤势如此严重吗?为何会晕倒?”

    “伤口不流血不代表这伤就好了,夫人相比于身体的伤,心思郁结才会晕倒,这一点我已经和夫人说过了,最好的办法还是静养。反复如此,必落心疾,就算能医,也难以根治。”

    ……

    我醒来时,照看我的并不是小棠,床边坐着的,竟然是陆骁夏。

    他衣衫整洁,面容干净,显然是梳洗打理过了。

    “沈惊鸿饭放你出来的?”

    陆骁夏点点头,神情有些沮丧,他看了我一眼,便飞快低下了头,很是心虚的样子。

    他从小便是这样。

    “你打伤沈惊鸿的事情,他答应我不追究了。和离之事,虽然有违他当年的承诺,可你我都知道,世事无常,我与他大概是缘分到头了,你也不必为我感到不值。我进北宁侯府前,便知道做他的妻子可能会遇到很多的困难,门第一事,便是最大的鸿沟,只是,我原以为我们已经跨过了这道鸿沟。”

    胸口发闷,我忍不住低头咳了两声。

    陆骁夏手忙脚乱地给我递了茶水,我抿了一点水,说道:“你再与我说说季陵的事,沈惊鸿与安悦郡主同游是何时,你听到那些传闻是何时,你收到他的信又是何时?”

    陆骁夏:“他是正月到的季陵城,在书院探望了我之后便和顾惠君一连几日在拜访季陵的大儒和才子,我也一起去了一两次,那时只觉得他与顾惠君举止熟稔亲密,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正月初六他们便要启程了,可沈惊鸿却突然说要再待一日,然后就碰上了回京的安悦郡主。沈惊鸿去拜访了安悦郡主,第二日便与安悦郡主一通出游,直到正月初十他们才启程离开,正月十六我收到了信。”

    正月十六收到信,二月底沈惊鸿回府,与我说要和离。

    而沈惊鹄突然不去国子监,是正月十四,我记得那时候还没过上元节。

    就算沈惊鹄打伤吴若愚的时间再提前两日,沈惊鸿也不可能会在正月初七,初八便知晓,日后北宁侯府会需要慕容家的帮助。

    时间线上便说不通,为什么沈惊鸿会突然去拜访安悦郡主。

    “骁夏,慕容家有其他人同行吗?除了安悦郡主?”

    沈惊鸿临时决定再多停留一天,听上去像是知道慕容家次日便会抵达季陵一般。

    陆骁夏怔住,看着我说道:“没、没有吧,他就是去拜访安悦郡主的。”

    “阿姊,你真的和离吗?若是你愿意和离,那便随我一起去季陵吧,沈惊鸿既然对你无情无义,我们倒也不用稀罕他北宁侯府什么!我已经知道了,他沈惊鸿不仅想攀高枝重振北宁侯府的门楣,还是想救沈惊鹄的命……你与沈惊鹄,到底他沈惊鹄才是真的沈家人!”

    我看了一眼骁夏,他如今比四年前我送他去季陵读书时已经长大了很多,眉眼愈发像父亲,唇高挺的鼻子倒是像母亲,可我也不知道,他这急躁的性子,是像谁。

    父亲母亲,都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他总不能是像了我这个阿姊。

    “骁夏,你比以前还莽撞了,这般的话,不要在北宁侯府说了。更何况,沈惊鹄与他是亲兄弟,他要保沈惊鹄,天经地义。”

    “既然天经地义,你便是愿意今天就拿着和离书出门了!”

    老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骁夏立刻站起,挡在了我的床前,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起开到一边去,老夫人又会当着众人的面谋害我。

    来的只是老夫人和许嬷嬷。

    “骁夏,你出去吧,我不喊你,你别进来。”

    骁夏不愿意,我冷冷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拧眉离开了。

    我看了一眼老夫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身子不好,以免死在这里脏了侯府,就不起身了,还望母亲不要见怪。”

    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我瞧见许嬷嬷按了按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才没有发作,只是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然后许嬷嬷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薄纸和一盒印泥。

    “这是和离书,你弟弟已经放了出来,你在这份和离书上摁下手印,你与惊鸿便再无关系。我会再赠你一份钱财,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免得别人说我侯府欺人太甚。”

    我笑着取过和离书,不是沈惊鸿的字迹。

    我将和离书撇开,老夫人见到,顿时盛怒,问道:“陆含春,你又要反悔?”

    我摇了摇头,问道:“老夫人,要救沈惊鹄,真的只有与慕容家结亲这一个法子吗?我听闻,北宁侯府,在沈惊鸿的祖父活着时,曾得到过一块丹书铁券,这丹书铁券未曾用过,若是用这个,能否救下沈惊鹄?”

    老夫人满面震惊,伸出手指着我,颤抖着问道:“你怎知道沈家有丹书铁券,难道,是惊鸿告诉你的?那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不能用!”

    沈惊鸿从外面走了进来,白衣携风,泠泠而来,可满目冷意决然。

    我微微垂下头,说道:“不能用啊,是你不想用,还是不能用?”

    沈惊鸿与我的目光再度交错,没有一丝闪躲,他直言道:“不能也不愿意用。”

    我嗤笑了一声,说道:“也是,不过是休妻再娶,便可以救下沈惊鹄,何必浪费那丹书铁券?更何况,吴家再尊贵,也未必就能要了沈惊鹄的命,用丹书铁券岂不是浪费?”

    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沈惊鸿说道:“我和离,但和离书需得是你亲自写。为了不妨碍北宁侯的名声,我从今日便搬出北宁侯府。你先前说要将春煦山庄赠我,但老夫人应当不允,我杏水巷的家还在,我回那里去,还要劳烦北宁侯再去那破落地方,给我送一次和离书。”

    老夫人急忙道:“如此甚好,不过和离书眼下便可写,许嬷嬷,拿纸笔!”

    “母亲不必如此着急,这和离书需得夫君亲自去杏水巷送给我,当日杏水巷之人可都知道我□□娘是嫁了高门,如今既然要和离,也得让世人知道,是我与沈惊鸿情意散了,自愿和离。莫要等夫君再娶之时,旁人误会他是为了郡主才要休妻!”

    抬眸,我望着沈惊鸿,心底却并没有什么恨意和酸楚,只是有些怅然。

    “我有些累,明知你我此番和离,背后有许多未明之事,但既然结果是无力回天,索性不想问了。但你就答应我最后一个无理的要求吧,三日后,你亲自将和离书送去杏水巷,与我再去一次仙女庙,还个愿吧。”

    那年,仙女泥像之下,如玉的少年,如花的少女,是真的那样真诚的祈愿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相伴永不弃。

    如今未白首,却已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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