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期限很快就到,豫州城外的刑场熙熙攘攘挤满了百姓,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结果。

    萧启弘与豫州几个官员早已到场,何姝一袭白裙站在萧启弘身后,脸色沉寂看不出情绪。

    “时辰到了吗?怎么犯人还没上来?”

    “何姑娘说今日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你还真以为她能证明什么,人家王爷亲自查的案子,肯定不会有错,就是那个狗官干的。”

    “这位雍王殿下看着随和,跟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不同,有他在事情定能水落石出。”

    “得了吧,朝廷现在哪有什么好人,这位王爷来豫州赈灾,却放任手下干了这么多坏事,见压不住了才查办的。”

    “不不,听说这位云大人是皇上钦点的,而且还是镇北将军的亲戚,根本不归雍王管制。”

    “原来还跟镇北将军有关系,肯定以为有大将军撑腰就敢无法无天,不过人家可是王爷,才不惯着他。”

    “是啊,豫州这么广,遭难的地方也多,王爷一时没发觉也属正常,而且人家王爷都说了,那些地契只是作为证物交上去,以后还会归还给咱们的。”

    “对对对,要不是有王爷出面,咱们恐怕再也拿不回田契了。”

    夸赞雍王的话语一出,旁边总会有人附和并重复,反而是斥责的声音很快就会被掩盖下去。

    人都有从众心理,随着雍王的呼声越来越高,百姓的风向也渐渐变了,甚至数日前,雍王答应给何姝时间,都俨然成了他亲和体恤百姓的证据。

    行刑时辰一到,犯人便立即被带上刑台,刑场纷纷杂杂的声音才骤然消失。

    在大牢待了七天的云睿,早已没了往日的矜贵与清俊,整个人瘦得脱形,脸上的憔悴更是胡渣都遮掩不住。

    刚被押上刑台云睿便急着寻找何姝,这几日比起赵钟贺的恶意打击,何姝的安危更加令他坐立难安,就怕赵王八真会对他做出什么。

    只是搜寻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在刑场的人群里找到何姝的身影,云睿的心渐渐下沉。直到萧启弘开口,才打破他的焦虑。

    “何姝,最后期限以至,你可有话说?”萧启弘坐在正首的位置上,看向身旁的人语气淡然从容,但凌厉的目光却透着威胁。

    何姝从刚才便一直垂眸站着,此时听到萧启弘的声音,眼睫不由轻颤了颤,却仍旧没有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在众人将失去耐心时,才终于见她迈开步子,缓缓走上刑台。

    此刻,何姝只觉自己双脚有千斤重,令她走得十分艰难。

    云睿在看清对方后,却身形一僵彻底愣住了,直到何姝走到他身旁时,才反应迟钝的抬起头看她。

    “何姝?你怎么?”云睿颤抖着声音,眼里也尽是疑惑。

    从前他认识的何姝,都是一个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小书生,怎突然之间变成大姑娘了。

    比起云睿看到她时的震惊,何姝看向云睿的目光却是满满的愧疚与伤心,“云大哥,是我对不起你。”

    云睿早已猜到结局,苦笑了一下,“这不怪你,何姝。”

    云睿还想如往常一般,揉着她的脑袋安慰,无奈双手都被紧捆着,只能目光紧紧盯着她,想让她不要自责。

    两人在刑台上含情脉脉的对视,萧启弘脸上的温润表情却逐渐僵硬,险些挂不住了。

    “何姝,时辰已到,你若没有其他话要说就下来。”萧启弘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坐在他后方的一个官员,立即开腔呵斥,“何姝,刑场由不得儿戏,当日是你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证人犯清白,王爷为了不冤枉好人,才特地宽限几日,你如今既拿不出证据,就不要耽误行刑。”

    难得安静的刑场,随着变故又嘈杂起来,百姓纷纷跟着喊话。

    “是啊何姝姑娘,你到底有没有证据,有就赶紧拿出来。”

    “对对,何姑娘你快说啊,逼我们卖田地的,是不是这个狗官。”

    何姝看着雍王那张脸,跟他身后几个豫州官员,拳头逐渐用力握紧甚至微微颤抖。

    那些人有曾经负责审问她父亲的,有出来指认她父亲贪污受贿的,甚至还有后来顶替她父亲官职的,此刻他们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坐在审判台上,衣冠楚楚咄咄逼人。

    何姝恨不得撕烂他们腐臭的皮囊,更想让所有人看看,雍王是个什么样的衣冠禽兽,可惜。

    何姝想到还在雍王手里的大哥,这才极力将愤怒到发狂的情绪压下,恢复理智。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无比平静,“云大哥,如果今天可以选择的话,我定会选择让你活下来。”

    若是没有遇到她,云睿会有大好前程,也不必遭受这么多苦,受这么多唾骂。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云睿看出她脸上的决绝,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出言劝阻,“何姝你别胡思乱想,今天云大哥就是死也与你无关。”

    他越是这样温柔相待,何姝心里越是揪痛,“云大哥,若是有来生的话,我想早点遇到你。”

    在年少无忧的岁月,在没经历风霜的懵懂岁月,她想如果在那时遇到云睿,多好。

    说完何姝已经收回目光,看着底下翘首以盼的百姓说道,“我的确没有证据,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只是借用了云睿的名义,他什么都不知道。”

    “何姝!”

    现场云睿与萧启弘的声音竟意外重叠在一起,一个是惊慌恐惧,一个是怒不可遏。

    “不要为了替我开脱,就给自己胡编乱造这样的罪名,你乖乖下去。”云睿现在终于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心里颤抖得厉害。

    “何姝,你这样无理取闹,对得起信任你的百姓吗?”萧启弘的声音已经染上怒火。

    他的话音刚落,刑场又是一片支持的声音,更多的却是讨伐与痛骂云睿的。

    萧启弘见火候差不多了,脸色才放缓些许,用仅他们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这样是救不了他的,只会把你跟你大哥一起搭进去。”

    何姝此刻却心中明了,萧启弘不会放过云睿了,不是因为她,而是他不能容忍世上再多一个瑞王。

    从云睿被圣上提拔的那一刻起,萧启弘就已经容不下他了,这次豫州不过是利用自己把云睿带入圈套,雍王绝不会让云睿活着回京。

    云睿虽然有些迟钝却不是真蠢,也很快想到这层,他转头看向何姝语速飞快的说,“你快离开这里,这样做不值得,你还要给父亲翻案,你还有父仇未报。”

    萧启弘也不再冷眼旁观,让刑场上的侍卫把何姝带下来,但他却没有让何姝离开,而是将她押在刑台下方,要让她亲眼看着云睿人头落地。

    “孤对你已经够容忍了,这就是你忤逆孤的结局。”萧启弘附在何姝耳边阴沉的道。

    察觉他丧心病狂的意图,云睿简直难以置信,但此刻再多话都是多余,他只急着对何姝喊道,“闭上眼睛,别看。”

    豫州知府看准时机,将问斩的令牌扔了出去,令牌落地的闷响伴随一声“斩”,刽子手立马动了。

    “不要,云大哥,不要。”

    何姝心里只剩下悲戚与绝望,眼泪簌簌掉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但她仍旧看清云睿身后高举的大刀,这一刻,她仿佛回到父亲处刑的那一天。

    刑场众百姓或痛快或不忍或好奇,全都屏住呼吸等待人贩被处决的时刻,最后重物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却没有想象中人头滚落的情景。

    云睿惊出一头冷汗,在发现自己还活着时,额头青筋都在颤抖,何姝更是腿软跌坐在地上。

    众人又猛朝行刑的刽子手看去,只见他抱着一只手痛呼,砍头的大刀也在他吃痛时,被扔落到一旁。

    不等萧启弘反应过来,陆靳翀的身影已经率先落在刑台上,威严深重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何事让你们连外面祸乱的流民都不顾,要聚在这里看热闹。”

    看到陆靳翀的那一刹,萧启弘先是震惊随即心里闪过心虚,“靳翀?你不是掉落山崖了吗?怎么会在豫州?”

    赵钟贺远远见陆靳翀手上握的弹弓,就想起当日被弹弓猎杀,最后还让自己挨了板子的大棕熊。

    耻辱的感觉让他心里腾升起怒火,赵钟贺走上前质问,“靳翀,就算你是陆少将军,又是云睿的表弟,也不能以权谋私阻碍行刑。”

    果然这话一出,得知此人就是镇北少将军,立即引起百姓愤怒,讨伐声瞬间高涨。

    陆靳翀仍旧面不改色,“云睿是圣上指派赈灾的钦差大臣,倘若他真犯了什么过错,难道不应该立即质押回京,由圣上亲自发落,为何是这般草草定罪?”

    “云睿这次犯下的是滔天大祸,他借水患欺压难民,以赈灾粮食购换田地,豫州百姓遭逢天灾已经很煎熬,他还吃起带血的馒头,不当场处置难以平愤。”赵钟贺急着说道。

    豫州知府跟着声援,“没错,如今证据确凿,少将军要是阻挠则视为同党,同罪处之。”

    “证据确凿?那不如把证据拿来让我也看看,倘若真有其事,我来当这个刽子手,反正本将军最擅长干清理门户这种事了。”陆靳翀说完手在云睿肩上拍了拍。

    刚刚死里逃生的云睿,被他这一拍总算回魂了,有些羞愧的看了表弟一眼,但也不忘跟他解释,“不是我。”

    他的确太大意了,给了这些人诬陷的机会,还差点丢掉小命,幸好幸好,表弟及时出现,虽然他也很疑惑陆靳翀是怎么知道并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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