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七魄失窍而归,终是未同楚贤说上句话,只得闷着回房无言至天明。

    季禅渊于□□室内亦未得安生。

    室内无声,只季禅渊脑中往复回转着,“八百两!”

    “这位爷出八百两…”

    “一千两…”

    “你的命是我买的,如今我要你还,此乃天经地义!”

    季禅渊无声挣扎道,“放过我…”

    他不过是想活,在楚贤身边好好活着。

    当真这么难吗?

    次日一早,周平阑才至楚贤房门口,见楚贤已是一身出行装扮,依靠着桌台在等他,“哟,刘公这是准备去哪散心?”

    楚贤取过桌上斗笠,二话不说戴上,“带我去见刘远行。”

    “诶诶诶!”,周平阑随即上前拉楚贤双臂,“刘公不是说交易那天再解决他吗?”

    楚贤甩开周平阑的手,而后难掩嫌弃的掸衣袖,“我今日去视察一番,不行?”

    周平阑心道不好,昨日打得季禅渊面上好几处伤,若是叫楚贤看见了,这臭脾气,怕不是要燃了。

    “你一会让人带七魄他们去东顺,西坡转转,看看现下人筹了多少。”楚贤不容拒绝道,说完便自顾着出门要去问马车。

    周平阑一个机灵,想起还有七魄这背锅的,心下瞬时有了算盘,“哎呦刘公,瞧把你急的,等等周某我啊。”说着跟楚贤便去命人安排车马了。

    车马备齐,周平阑替楚贤提掀车帘,“哎呦,刘公慢着点啊。”

    楚贤片刻不想多耽搁,直溜着进了车。

    待周平阑抬腿准备入车时,楚贤以烟斗顶住其额头,阻止周平阑动作。

    周平阑稀里糊涂的抬眼,“刘公…这是何意?”

    “你,换一辆乘。”楚贤冷声道。

    周平阑笑的好不难看,“这个刘公怎么如此般见外,现下不是没有多的车马了吗?”

    楚贤仍不松口,“你将钥匙给我,我自己去亦是同样。”

    周平阑虽蠢但还未到那般地步,“也罢,周某我来驱车便好,亦并非何等难事。”

    今日天气不佳,乌云压顶,闷雷滚滚,正是大雨将泄之兆。

    楚贤于车内垂目养神。

    不多时分,车马渐停,楚贤木然睁眼。

    周平阑于车外敬声道,“刘公,我们到了。”

    楚贤未有应声,只等周平阑主动掀帘方才反应过来下车。

    这便是季禅渊所困之处,城北山脚所凿囚洞。

    囚外看守强撑一夜下来,瞌睡连连,瞧见楚贤和周平阑纷纷直身行礼。

    楚贤昨日紧随七魄来的这,眼睁睁见季禅渊被捆缚抬入。

    他同季禅渊本定楚裴璋所派支援人马到时,自可会面,但楚贤高估了自己。

    他必须确认季禅渊完好,即刻确认。

    “引路。”

    周平阑命看守掏钥匙,抓过钥匙便领着楚贤往囚洞内去。

    昨日楚贤尚未入来得及进入囚穴,时下方才踏入,内头的冷气宛如寒冰般侵骨。石壁内几点残油所燃之灯勉强撑亮。

    越是往深处行进,越是将囚穴内的密不透风,闭塞阴森感察了个透彻。

    几人绕行半日,终于一扇石门前停下。

    周平阑于门侧石台内取出照明灯烛点亮,奉给楚贤,而后自己亦点亮了一只。

    随后翻钥匙准备开门,“让他们呆外面。”楚贤斜了眼周侧的看守。

    周平阑连连点头,“是是。”而后厉声对那几个看守道,“在外面好好守着!”

    “是!”几侍卫挺直腰背,侧开排站?

    锁开,周平阑一手提灯,一手推门,“来,刘公。”

    说着自己先行两步为楚贤开路。

    楚贤举着灯跟于周平阑身后,“为何一盏明灯都没有?”偌大混黑廊道内,只楚贤和周平阑手中的火烛发出些许光亮。

    周平阑一面引路一面道,“刘公有所不知,这乃是我们有意而为,被压之人,难免有不老实偷逃的,索性夺了他们视线,叫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没处可钻,也省的了我们不少周折。”

    楚贤双唇紧抿,良久未语。

    “刘远行那间,点上灯。”

    周平阑终于忍不住问道,“刘公这到底是希望那银眼童好过,还是怕他太难过?”

    楚贤定步凝视周平阑,双目深极不透半点情绪,“如此暗室,我如何折磨的尽兴?”

    周平阑怔了怔,心头发毛,“是是…就按刘公说的做。”

    又过了道门,顺廊行了几步,才算到季禅渊所关之室。

    楚贤强压快步上前之冲动,于铁围之外紧盯季禅渊瘦削的肩背。

    见季禅渊浑身于梱绳所束,蜷身侧卧于地,背对自己,凄凉至极。

    一身白衣糟蹋的不成样子,黑发亦散乱无章。

    “银眼童!”周平阑狠声唤道。

    季禅渊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未听见,依旧躺着,没半点动静,甚至进出气都相当微弱。

    “给他解绑。”楚贤道。

    楚贤声音出口的一瞬,季禅渊睁开双眸,第一反应便是怀疑自己发混制幻了。

    周平阑即刻道是,慌忙以锁开门,进到牢内欲掰正季禅渊的身子。

    “别动他。”楚贤亦踏步入内。

    季禅渊吃力的转头,双眸久处黑暗之中,此时完全适应不来楚贤二人所持之火,“将灯烛挪远点。”楚贤道。

    周平阑只起身接过楚贤的烛火走开几步。

    季禅渊双目发懵,待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起身,楚贤已伸手将人扶起,“刘公!”周平阑慌声道。

    季禅渊见楚贤神情不对,怕其冲动行事,即刻叫唤道,“哥!你为何这般对我!”

    楚贤握着季禅渊肩臂到双手在发颤,眉目紧锁,季禅渊如此才意识到楚贤是在看自己面上的伤。

    周平阑置好灯,赶忙迎上来,“银眼童,你看清楚,这在你眼前的,不是你哥,你这个不知哪块石缝中钻出的野种…”

    不待周平阑完话,楚贤胸腔之火再抑不住发作,起身便将人狠狠踹倒在地,不给周平阑喘息的机会,又是迎头一拳,“刘公!”周平阑错愕的求饶。

    一侧的季禅渊亦失措的直叫哥,“你如今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楚贤一手攥住周平阑脖颈,将人于地带起,周平阑双目血红,额角青筋直爆,汗如雨下,瞪眼摇头,“刘公…是我…是我啊!”

    楚贤双目似是被什么笼罩了一般,全然寻不到半点理智,发疯的将人砸至石台,周平阑吃痛泪水顺势落下,嚎啕道饶命。

    楚贤搬正周平阑道脸紧对相问,“我说过不准动他!为何动他!”

    “刘公,是…是七魄,是七魄!”周平阑浑身战栗,“不是我,刘公冷静…冷静啊。”

    季禅渊斥声道,“刘秉百!”

    楚贤凶兽一般的双目如此才勉强闪过片刻迟疑。

    “刘公…”周平阑哭声道,“周某我冤枉啊…”

    楚贤松力,周平阑跪趴于地,“滚。”楚贤道。

    周平阑忙溜的逃了。

    灯烛都没来得及捡,只一个劲外跑。

    “殿下作何如此冲动?”季禅渊浑身束着,不好动弹。

    楚贤背对季禅渊,肩背错乱起伏,似是气极。

    “殿下快出去,同周平阑解释清楚,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切不可前功尽弃!”见楚贤未有答应,季禅渊只又唤了一声,“殿下。”

    楚贤猛然回过身,屈膝拔剑便要砍季禅渊的梱绳。

    “不可。”季禅渊方欲劝阻,奈何抬眼便愣住了。

    楚贤鼻眼通红,双眸盛泪,面颊湿了大片,抽吸不定。

    “殿下…”季禅渊于是跟着心口紧揪,嗓口阻塞。

    楚贤发了疯的割去季禅渊身上的梱绳,“此计不通,我带你走,禅渊我带你走…”

    楚贤将季禅渊身上缠绑麻绳褪去,而后便要来搀季禅渊。

    季禅渊缓缓抬手去捧楚贤的脸,“殿下,你听禅渊说。”

    楚贤身子犹在发颤,只克制着不再乱动,由季禅渊拍抚,“禅渊…,都是我,都怪我…”

    “殿下听禅渊说。”季禅渊近楚贤半分。

    楚贤果然乖顺了,“我们如今需绝对的理由处决他们,禅渊乃湍溯大将,被他们关困于囚牢之中折磨羞辱,此是对湍溯国威之践踏,是对天子不敬!”

    楚贤眸中热泪不自觉落下,季禅渊则次次为其擦去,何其自然。

    “不疼。”禅渊笑对楚贤道。

    楚贤又嚷了几句,季禅渊耐心安抚,如此才渐渐平复,“殿下现在出去,只当无事发生,让周平阑以为你已好生奚落了我一番。”

    “我说过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我…”

    季禅渊失笑,“只当还末将欠殿下的,殿下不是说末将欠你的多着吗?”

    楚贤摇头道,“全抵了,如今换我欠你。”

    “此是亏本买卖。”季禅渊虽嘴上无奈,心中却百般感慨触动,如此孩子气的楚贤,多久未曾见过了?

    这便是他季禅渊愿以性命相护之人,或许有些任性,又有些不讲理。

    即便是给自己套上了层固执坚甲,依旧会于季禅渊面前展示软弱。

    季禅渊坚信,此刻,自己同楚贤是彼此需要,相互依存的。

    这便够了。

    哄着楚贤离开后,季禅渊于依旧燃明的烛火边蹲下。

    他知道周平阑还会回来。

    他要让周平阑打消对楚贤道疑虑。

    如此想着,端起烛灯,反手将热油浇倒至掌心臂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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