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雯的惊喜反应让淼淼认为, 自己似乎拉得挺好？
她其实有点懵。
她根本不会小提琴，刚才洛凯旋也是架在肩膀上拉的，淼淼甚至架不起来, 所以直接拉的。
她手指捏着琴头上的几根线, 对她来说确实是线, 刚才洛凯旋好像也是这么按的。
程雯拍拍手，鼓励她道：“淼淼想学小提琴吗？你很有天分呢, 家里就有老师, 你可以和言霄哥哥一起上课。”
淼淼的眼睛动了动, 她陪洛言霄上过很多课，几乎都是文化课，她根本听不懂，经常是自己在旁边玩。
洛言霄学乐器的时候, 她还真的没见过。
时间太早了，她那个时候都在睡懒觉呢。
淼淼的眼神里有几分期待, 程雯继续诱哄她：“言霄拉小提琴特别帅气，他考级的时候, 穿着白色的燕尾服，他自己有一把小提琴, 比这个颜色深一点, 去年给他量身定做的。”
程雯说到这里，不由笑了起来：“那把琴言霄没有给人碰过, 但要是淼淼的话……”
大小来说应该是正合适的，反正洛言霄每年都在长，差不多也该定制新的琴了。
这话戳到了罗凯旋的痛处, 他攥着手里的红包：“是的, 那把琴我没有碰过, 为什么我小叔可以有定制琴，我就没有？？”
他问得好委屈，程雯好无语。
“那你什么把小提琴的考级过一下？”程雯掀了掀眼皮，“学的时候是你自己非要学的，结果学成这个样子，我每次见了你音乐老师，我都想捂着脸走。”
“那我……不想输给我小叔嘛。”洛凯旋小声地说。
他都是跟着洛言霄学的。
“而且，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嘛，”洛凯旋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只是小提琴不行。”
顾唐则一脸地麻木：你确定只有小提琴？
程雯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不只是小提琴，七七八八的乐器，只要是耳熟能详的那些，他们家里都有，这种东西吧，虽说不是必需品，能让生活变得丰富一点。
当初确定关系的时候，洛铭城在情侣餐厅给她弹了一首《致爱丽丝》，程雯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程雯踢踢洛凯旋：“那你来点你擅长的，我给你大红包。”
老实说，程雯是不敢有任何期待的，自己生的儿子，他撅起屁股要放个什么屁程雯都能知道，他多数情况下就是盲目自信。
洛凯旋要弹钢琴，钢琴在楼下，他们这一行人在往下走。
洛言霄这会儿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淼淼脸上兴奋的小表情，淼淼颠颠地给他看自己的红包：“言霄哥哥，我拉小提琴得来的，你没有听到。”
其实她有点小困惑：“那个乐器……原来是那么难听的吗？”
洛凯旋雀跃着往楼下走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表情有点受伤。
“真的有那么难听吗？”洛凯旋还很认真地问。
这话把其他人都给整不会了。
怎么？
难听不难听的，你自己居然都不知道吗？
程雯幽幽地说：“要不让你小叔给你示范一下……”
洛凯旋探头往上看，他只知道洛言霄的小提琴很厉害，也还没见过他拉琴。
而且家里年年的才艺表演，他也不怎么感兴趣，跟爷爷下下围棋，看看春晚的节目，和平时枯燥无聊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
“好哎好哎，我要看小叔叔拉小提琴！”淼淼率先鼓掌欢迎。
洛言霄先转身去拿了自己的那把琴来，他的动作一点不显生疏，就连调琴出来的音色都是好听的。
“哇……”淼淼轻轻捂住嘴巴，觉得洛言霄拉的琴跟她和洛凯旋拉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出来的效果差了太远。
洛言霄穿着随意的居家服，脚上还是拖鞋，他站在二楼客厅的中央，窗前的那片光里，微微歪着脑袋在拉琴，视线不时落在淼淼的身上。
这支曲子是雀跃的，欢喜的，好像丛林中漫步的小精灵。
洛凯旋这回是大写的服气，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次拉琴家里人都那么难受了。
因为他拉的确实难听啊。
他还以为老师的那种水准，需要他长大才能达到，他现在小，难听点是正常的。
现在看来，难听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那他还要弹钢琴吗？洛凯旋有点犹豫了。
程雯摸摸他的头，鼓励他道：“这世上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会比你优秀，他就在你身边，但你不能因此就气馁啊，你或许是差一点，但也同样可以慢慢变好。”
洛凯旋仰起头来：“妈妈，我真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你说得对，就像你天天和爸爸在一起，他也比你优秀很多是一样的，所以妈妈，你是怎么做到不自卑的呢？”
程雯：“？？？”
新年的第一天，从忍受儿子的阴阳怪气开始。
淼淼窝在洛言霄跟前，听他弹了好久的钢琴。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淼淼舒服地躺在榻榻米上，枕着自己的小胳膊上，半梦半醒的，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好。
她吃了午饭才和顾唐一起回的家。
家里的大人也根本顾不上他们，姥姥和妈妈都在厨房里忙活。
洛家有阿姨做饭，他们家没有，他们家只有姥姥和妈妈，还有一个很懒很会摸鱼的姥爷。
爸爸出门了，听妈妈说有点事，而事情似乎有点棘手，妈妈有点不太愿意说的样子。
淼淼看她们忙得很，主动来帮忙，被妈妈拎回了沙发上坐着，按着脑袋让她看电视，还把猫姐连小垫子带猫送到了她脚跟前。
唐敏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摸摸闺女的小脑袋：“淼淼乖，厨房太危险了，妈妈和姥姥这会儿顾不上你，你和猫看电视吧。”
“顾唐……”唐敏又朝楼上喊了一声。
顾唐从楼上房间出来：“怎么了？妈妈，”他抓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在看书。”
这话在半年前唐敏还是不敢相信的，可如今的顾唐确实很把学习当回事，就好像他是真的从骨子里就喜欢读书一样，让唐敏这个当妈的都有点自愧不如。
唐敏跟他商量：“你可以在妹妹旁边看书吗？”
顾唐点头：“当然可以。”
事实上，他在妹妹身边干什么都可以的，他带了一本厚厚的百科全书下来。
他跟淼淼一起看，淼淼看不懂的地方，他就认真仔细地给淼淼讲解，让淼淼忍不住冒出崇拜的小眼神来：“哥哥，你好厉害啊你。”
淼淼毫不吝啬地夸赞他，顾唐忍不住抬手挠挠后脑勺，笑得一脸满足。
姥爷也在旁边笑：“顾唐出息了，以后好好读书，考状元，姥爷给你包大红包。”
听到红包两个字，淼淼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忘了，她从沙发上跳下来，抱着她那一堆红包冲向了厨房。
唐敏也被这红包数目给惊到了：“这么多啊……”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姥姥也在旁边说：“年前知道要一起过的时候，我就心里发怵，这给红包吧，我就生怕给少了。”
唐敏随手拆了一个红包出来，里面就是一千块，她看着淼淼纯真清澈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淼淼给她擦了擦汗，开心地跟她说：“这些钱都给妈妈，”她掰着手指说：“给妈妈买漂亮的裙子，买你喜欢的高跟鞋，还有家里的家具，你不用再为钱而担心了，我……”
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想让你不那么辛苦。”
身后的油锅里还冒着劈里啪啦的响声，客厅里电视也开着，这个年正热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声音，唐敏却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她的耳朵里，脑海里，始终徘徊着这些话。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唐敏都一直记得。
顾唐看到后，二话不说也过来，把自己的小金库全都掏了出来。
他仔细清点了下金额，几个长辈给的压岁钱，再加上吃彩头拿到了红包，现在一共有四千六百块。
他把这些钱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妈妈，一半给了妹妹。
顾唐的态度也很认真：“我努力读书，我们学校也有奖学金的，我以后拿奖学金，读书不要钱，钱省下来，给你们买喜欢的东西，我只要留点钱买书就可以了。”
“你们再等等我，等我十五年，我给你们买更大的房子和车子。”顾唐说。
唐敏脸上带着笑，笑着笑着别过了头去。
淼淼问她怎么了，她解释说被油烟熏到了，眼睛有点酸，淼淼就踮起脚尖，用嘴给她呼呼。
姥姥背过身去继续忙，心底里还在琢磨着，顾唐拿了四千八，淼淼的只会更多。
她原来担忧要是过年发压岁钱洛家一出手就是几万几万的，她这个老太婆就有点玩不起了，她这跟着发这么大的，这一年的退休工资就白领了。
所以她昨天包的红包都是两千块的，还忐忑了一晚上，生怕给女儿拖了后腿。
可今天看来，她的红包反而是最大的，忽然又一阵的唏嘘。
洛家人……是真的心地善良啊。
她们继续忙碌了，淼淼重新爬上沙发，往上爬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猫姐，但猫姐也没有不满，它知道主人腿短，只是默默把旁边的小矮凳推了过来。
淼淼窝在沙发里，继续听顾唐给她科普百科知识。
她忽然扭头看向一旁的姥爷。
老爷子面前摆着古色古香的一套茶具，右手边手机里正放着戏曲儿，他摇头晃脑跟着哼调子，美滋滋地品着自己的好茶。
这都是过年女婿给他送的礼物，他还特意拍了照发在了朋友圈，惹来一众好友的愤怒。
淼淼睁大眼睛看着他，说了一句话：“姥爷，你真幸福。”
淼淼说：“我长大了就想像你一样，每天什么也不做，晒晒太阳，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一睡睡一天。”
猫姐在旁边听到了：唔，你说的不就是我吗？
为此，猫姐特意站起来走了几步。
淼淼这话是真情实意的，她现在被人类的学习折磨，还要是不是加点班，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其实只想吃吃喝喝，浑浑噩噩地度过这段时间的。
姥爷却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看看淼淼满眼的认真，那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憧憬，证明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姥爷想这怎么能行呢，像我这样的人，会时不时就担心要被扫地出门的，年轻时候没离了婚，纯粹是还长得有那么点潇洒，现在老了老了……
他连忙起身，灰溜溜地进厨房帮着打下手去了。
外面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顾兴民也还是没回来，餐桌上已经有菜陆陆续续上了桌。
姥爷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废物，忙前忙后的，希望给外孙和外孙女做个好榜样。
这时淼淼天真地问道：“姥爷，哪个是你做的啊？”
姥爷：“……”
事实上哪一个也不是他做的。
姥爷出的汗更多了：“这个黄瓜丝是我切的，这个鱼是我……洗的，菜……是我端的。”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好尴尬，在心里暗暗发誓，赶明儿起就学着做饭去，他必须要在走之前好好给他们露一手出来。
“你等几天的，姥爷给你做别的大餐吃。”姥爷信誓旦旦地说。
淼淼现在还不懂啥叫画大饼，她听到有好吃的就很捧场：“那我等着。”
一直到吃饭前，顾兴民才从外面回来，他自己搓搓脸，调整好表情才进来。
“抱歉啊，碰到故人，被拉着喝了点酒，就回来晚了，”他跟大家道歉，多少有点回避洛铭城的目光。
他今晚话格外的少，陪着喝了些酒，一直是在听其他人说话。
淼淼自爸爸进家门酒一直盯着他看，她没有说什么，但她鼓了鼓腮帮子。
顾兴民身上又开始有黑雾雾了，比前些天又多了一点，她朝顾兴民招了招手，顾兴民顺从地探头过来，淼淼凑到他耳边说：“你为什么不开心呀爸爸？”
“你今天见的这个朋友不好，”淼淼的筷子戳着碗里的小排，戳出来好几个洞，“以后不要见了。”
顾兴民愣了一下，心想：他那是不好意思跟洛总说，今天是被二哥喊出去的。
二哥的目的太明显了，而且也太奸诈狡猾，自己用迂回装傻的战术，只能暂时拖着二哥，顾兴民才觉得心烦。
他觉得自己应该和洛总保持距离了。
心烦的不止顾兴民一个，姥姥看洛凯旋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就逗他：“大过年的，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姥姥，”洛凯旋从自己的椅子上下来，专门绕了半个桌子去了姥姥这边，他挨在姥姥身边说，“我今天表演节目了，可我什么都没做好。”
所以红包很少，他反省了自己一整天，在想明年他该表演点什么。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有优点的，你得慢慢才能发掘。”这是姥姥为数不多能说的道理。
洛凯旋点点头：“那您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他睁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说：你快夸夸我，多夸夸我，这样我就开心了。
姥姥：“……”
万万没想到，能给自己刨那么大个坑出来。
姥姥费尽心思想了半天：“你……唱歌行不行呀？”她问洛凯旋。
洛凯旋摇摇头，“我五音不全，老师说乌鸦都比我叫的好听。”
“那你们学过什么，你给姥姥说说……”
洛凯旋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在家里跟爷爷奶奶都说不了这么多，跟姥姥待一块就什么秘密都掏出来，可能是因为姥姥让他最有安全感。
姥姥从来不会笑话他。
姥姥这回也哑巴了，她最后打量了洛凯旋很久，试着说：“你长得这么俊，实在不行长大了可以当明星，也很赚钱的。”
这事好像行，洛凯旋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能去演贾宝玉吗？我长得比他好看吧。”
说完他自己又话题一转：“可我记林黛玉的词比较好哎，”说着他表情一变，变得有点哀怨和落寞：“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个草木之人罢了。”
这语气，这姿势，任谁说都象是个活脱脱的林黛玉，大家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程雯的第一反应是被吓到了，她不知道洛凯旋能表演成这样，接着就是担心，当初那个演林黛玉的女演员据说抑郁症去世了。
她刚要说话，洛凯旋就一秒笑开来：“哈哈哈，我是演得很好吗？你们怎么这么安静？”
程雯：“是……演得挺好。”
给你老娘都吓了一跳。
程雯赶紧给他发了个大红包，一个是作为奖励，再一个希望他还是不要动不动说林黛玉的台词出来，真有点太逼真了，她觉得继续下去，自己可能会先受不了。
但洛凯旋却真的演上头了。
他看着洛言霄，故意说：“早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
其他人都在笑，只有程雯在无语，她就知道，这货是不能给一点儿阳光的。
洛言霄很淡定地继续吃自己的菜，等吃完了，才回他一句：“林小姐，你不吃的话，麻烦去旁边可以吗？”
影响到我们吃饭的心情了。
淼淼眨巴了两下眼睛，她刚刚就在想，洛凯旋怎么怪怪的，可她瞧着身上也没什么黑雾雾啊，淼淼围着他转了两圈，朝他吹了几口气。
“你哪里不舒服吗洛凯旋？”要不是还能看到其他人身上的金雾，淼淼甚至以为自己的“超能力”失效了。
洛凯旋莫名其妙的：“我没有啊，我好得很。”
过一会儿他反应了过来：“你觉得我有病？”
他一脸的郁闷，再次“黛玉附身”一样捂着胸口说：“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很知道你心里有谁，只要有他在，你就不记得我了。”
淼淼微微皱着眉头，实在是搞不懂了，她侧过头问洛言霄：“言霄哥哥，他这是……这是怎么了呀。”
洛言霄说：“不用理他，过来，把这口汤喝掉。”
淼淼：“哦，好的。”
顾兴民这会儿终于被逗得笑了起来，又陪着几位长辈喝了几口酒，他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只有视线低下去的时候，才会有几分苦涩流窜出来。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可唐敏跟他多少年了，夫妻俩同甘还要两说，共苦的经验可是丰富的。
她立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不好当着洛总他们的面问他，结果这人可倒好，喝了这一会儿酒了，自己却上头了。
后面不用别人跟他碰杯，他自己抱着酒瓶和杯子一口一口闷了起来。
这下还藏什么藏，唐敏劝了两句下来，顾兴民反而一脸委屈，他真的醉了，跟小孩子闹脾气一样：“我就喝两口，你让我喝吧，我难受。”
幸好洛铭城他们即便看懂了也没有多问，这场家宴早早地散去，唐敏看着床上烂醉的顾兴民，给他把衣服换掉，用热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坐在床边上看着他。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仔细想想，最坏的事情我们都经历过了，现在我还有个花店，左右是不会再跟以前一样。”
“他们就算都不理解你，我也得理解你不是，现在也只有我能理解你了。”
睡梦中的顾兴民眉头慢慢松了松，他呢喃低语，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唐敏当然是心疼的。
“妈妈……”淼淼抱着她的玩偶小猫咪，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爸爸他……哭了吗？”
唐敏摇摇头：“爸爸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什么事的，淼淼不用担心。”
淼淼走了过来，低头看看还在不停说话的爸爸，“我帮他呼呼吧，呼呼就没那么难受了。”
淼淼说完，就认认真真开始干活。
顾兴民的眉头间总有散不去的忧愁，他似乎认定了自己命不好，所以现在做事常常为瞻前顾后，总想要一个最优解。
他没有因为跟洛铭城走得近而沾沾自喜赶紧扒着人家拿资源求福利，他反而做事更束手束脚了，怕影响了顾唐和洛凯旋，怕自己的衰运带给洛铭城。
他闭着眼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间，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天底下的事，出了生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三，凡事看淡些。”
“妈——是你吗？妈——”顾兴民大叫着睁开眼，窗外天已经亮了，他这睡了一夜醒来，居然没有宿醉的那种头痛感，反而整个大脑都很清晰。
今天大年初二，要开始走亲访友了。
往年他们就是开车回去看看老妈，给大哥二哥打视频拜拜年，今年好像什么都不用了，顾兴民吐出来一口气，想想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挺轻松的。
不用努力去讨好不喜欢你的人了。
他起床后收拾好，就被洛铭城一个电话叫去了洛家。
顾兴民：“我……”想摆烂。
洛铭城：“给你五分钟时间，快点儿。”
顾兴民是真的不想打入那个圈子，可他怎么想不重要，洛总一句话，顾兴民只能照做。
洛家从一早就来了这个总那个总的，顾兴民在旁边待着都觉得压抑，大佬之间的过招，就是句句不提正事，却每个字都不简单的样子。
顾兴民别说插上话了，他都觉得自己云里雾里，又很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了，不好。
不过洛家的茶点是真不错，他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喝茶，给大佬们倒倒茶水，然后就磕点瓜子吃吃点心。
忽然的，他觉得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空气变得安静下来，然后他嗑瓜子的声音就被放到了无限大。
“喀嚓……喀嚓……”
顾兴民觉得不太对劲儿，他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他，当他扭头看去，嚯，不止一道视线，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洛铭城勾唇笑了下：“我喊你来，是让你嗑瓜子的？还是我家缺你一个端茶倒水的？”
顾兴民小心翼翼地擦擦自己的手，老老实实坐在一旁，坐姿端正得好像个被训话的小学生一样。
“这是李董，他也是对地产这块兴趣很大，做了几个地产项目了，明年要做个广场，你去跟着学一学。”
洛铭城说的“学一学”怎么可能只是学一学，明摆着就是要用顾兴民，在座的各位谁又会听不明白呢。
顾兴民心里唏嘘了下：洛总直接打起了直球，是怕自己听不懂吗？
他这句听懂了，但顾兴民还是要装听不懂。
“我这边的话……年后团队可能有点问题，要不……”他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大佬绝对不会喜欢他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都已经跟唐敏商量好了，以后夫妻俩专心搞搞花店也不错啊，这样还能腾出一个人来接孩子放学，替换着来。
“好了，就这样了，我先谢谢李董了。”洛铭城这样说。
顾兴民：“……”
啊，我都这么不识抬举了，这怎么结局和我想得不一样呢。
他小心翼翼看洛铭城一眼，刚好被洛铭城抓包了，等这波大佬都给送走了，顾兴民才斗胆开口：“洛总，事实上我打算……”把手里这期工程房卖完就不做地产了。
也不做任何建筑了，他要退行了都。
“顾兴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容忍度很高？”洛铭城抱着双臂说。
他刚送完人回来，是站着的，而顾兴民本来就没他高，还坐在沙发上，顾兴民赶紧站了起来，也还是觉得对方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他摸摸额头上的汗，汗颜：原来我这么矮的吗？
“不敢不敢，洛总，我就是，哎我这个人命不好，遇到你已经属实是修了八辈子服气，我上辈子可能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认识了您……”顾兴民涨红了脸解释起来。
“好好说话，不要拍马屁。”
“我没有啊！”顾兴民认真说：“这是真心话，我真的特别衰，所以我不想影响了您，真的。”
“那你是真有点高估了自己，”洛铭城不厚道地说：“入宫只靠运气的话，我是走不到今天的，所以也不是谁就能把我影响了的。”
“欸……”顾兴民闭上了嘴巴，觉得无法反驳。
“我从最开始投资你的工程，不是我好心，也不是因为淼淼，顾兴民，我查过你，你做的所有的工程虽然规模都小，但每一个都质量过硬。”
“这年头不缺做工程的，但良心做工程的，很缺，”洛铭城笑起来，“一时间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顾兴民“啊”了一声，憨笑：“我也不知道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洛铭城看他一眼：“你家里那些事我先不参与，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插手。”
“您……都知道了？”顾兴民有些不好意思。
洛铭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能不知道吗？他那二哥就差拿个喇叭满世界嚷嚷他弟弟是顾兴民了。
顾兴民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挺傻，他还有些飘飘然，他问洛总：“您真的要这么一直带着我啊，我本来都打算退行了，我这样的人，他们都说我不适合做生意。”
“所以……谈合作的事，工作有专业的人来做，你只负责看好工程就行，这也不是个简单的事，等你接的工程越来越大，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脏东西。”
洛铭城叼了一根烟在嘴里，要摸口袋找打火机，顾兴民赶紧把自己的递上去。
洛铭城看他一眼，顾兴民：“哦哦，我给您打着。”
顾兴民没忍住在笑，笑容一点点扩大：“那我可真荣幸，洛总，您绝对是我的贵人。”
他不用退行了，也不会有失业的那天了，养家糊口也有指望了。
看他那笑得一脸没出息的样子，洛铭城踹了踹他，眼睛眯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顾兴民愣住了。
“工程完工了，宣传推广呢……你交给谁做了？”
顾兴民：“？！！”
“我现在就去退单，我去找公司的宣传部门对接去！”顾兴民着急往外跑。
“回来。”洛铭城吐了一口烟出来，“你直接找林响。”
林响，宣传部的老总，洛氏企业的大佬之一。
顾兴民点头答应下来，回去干活去。
淼淼抱着平板正在看别人弹钢琴，她也有点想学，但是钢琴的价格有点贵，唐敏说要给她买，淼淼自己觉得舍不得。
她冒出来一个想法：“就是……有没有那种抽奖活动，会送钢琴的？”
小姑娘一脸天真地问。
给唐敏问懵了。
唐敏说：“我想……大概、或许、可能是有的吧。”
淼淼立刻关了平板站起身来：“那我们去吧。”
“有点问题，”唐敏觉得好笑，“第一我也不知道哪家的活动会送钢琴，第二，今天才大年初二，商场也关门了，大家都在过节呢。”
淼淼想想也是，于是她跟唐敏嘟嘟囔囔：“那等商场开门的时候，妈妈你不要忘记了，带我去抽奖。”
她今天还是有点累的，说话断断续续，说完就往沙发靠枕上一趴。
洛言霄来的时候，她还在这么趴着。
“言霄哥哥，等我走的时候，我送你一架钢琴吧，你要一直一直弹钢琴呀……”淼淼跟他说。
洛言霄眼神忽的暗下来。
他表示：并不是很想要这架钢琴呀。
他缺的是一架钢琴吗？当然不是。
他拿着平板戳了几下，然后递给小姑娘看，“我教你弹这只曲子好不好……”
“这有点难吧……我学不会。”淼淼直接放弃。
洛言霄哄她：“我会好好教你，教到你会为止，你不是觉得我弹钢琴好看吗，你也可以的，你坐在那个钢琴凳上，到时候穿上长长的小裙子……”
“裙子有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夏天缀满星星的夜空，你想要皇冠还是蝴蝶结？”
“蝴蝶结吧，我喜欢蝴蝶……”淼淼被他的话吸引了。
“那我……等学会再走？”
洛言霄没有答应她，他没有说话，而是岔开话题说：“你困了，那你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我守着你。”
淼淼：“嗯嗯。”
因为外面都没怎么营业，这几个小孩儿在家又待了四天，家里的东西已经让他们发腻了。
姥姥也有点待不住了，她在这没什么亲戚朋友，天天就是在家里收拾来收拾去，只要一闲下来，她就忍不住叹几声气。
姥姥：“真无聊，也没什么事干。”
姥爷优哉游哉喝着他的茶，理解不了这种人：“闲着还不好啊？”
淼淼点头附和：“像姥爷一样，就好了，天天啥也不干，吃饭可香。”
姥爷：“……”
好外孙儿，你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他们终于能出门的那天，唐敏的花店也开始营业了，而且很忙，没空管兄妹两个。
姥姥和姥爷一起出动，带他们去商场。
洛家那边又是梁叔，他一个人带两个。
淼淼的第一站就是找有抽奖活动的，但可惜，活动没有给送钢琴的，她就又想起刮刮乐来了。
这才发现原来那家店还在，之前老板似乎是有事出远门，所以关了店，现在又开了。
淼淼见着那老板倍感亲切：“叔叔，好久不见！”
老板见了淼淼笑容微妙：“是啊，好、好久不见。”
“今天抽什么啊？”老板和蔼地问道。
“这个，”淼淼摸了四张，其他人象征性地挑了一张。
一共七张。
老板左边的眉毛就开始跳动，他们刮开第一张，中了，金额是一千。
第二张，又中了一千。
第三张，两千。
……
老板见过欧的，还没见过这么欧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还没清醒，那么大个奖池，一共也没多少金额啊，感觉全被这一家子赚走了一样。
好在不是每个小孩儿都欧，之后的两个小男孩儿，一个啥也没中，一个勉强中了5元。
老板一口气刚缓过来，最后那个安静的小男孩儿居然又中了。
也中了一千。
老板这回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蹲下来，认真地问道：“我能摸摸你的手吗？”
让我蹭蹭吧，求求了，我也想要这欧气。
洛凯旋又不乐意了，嘴撅的老高：“怎么又是我，什么都没有？”
他表情一换，头微微垂下去：“这是怎样的世道？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不来就好了，也就没这伤心事了。”
洛言霄嫌他烦，直接把手里的刮刮卡给他了：“给你，算是你中了，林小姐可以退下了。”
洛凯旋：“……”
卡在他手里没错，但……一千块也不是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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