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洲市, 夜晚来临得早。
姥姥等大家吃完饭，又去收拾厨房，这次她没有主动叫姥爷, 姥爷正要窃喜，可以偷了懒了, 就发现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他。
顾唐说：“姥爷，你又累了？”
姥爷：！！
什么叫我又累了？我就是累了哪里是一下子就能歇过来的。
淼淼捧着自己的脸, 只是有点奇怪：“姥姥怎么不累啊？”
姥爷没好气地说：“她就喜欢干活，闲不住。”
但还是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去了厨房，姥姥“哟”了一声：“你是没吃饱来加餐吗？”
姥爷：“哼。”
淼淼和顾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热闹, 顾唐就领着她回房间了，他们今天中午没有睡午觉, 今晚要早点睡。
顾唐自己洗完了澡出来, 淼淼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跟猫姐训话。
“教你的单词你还是一个都不会？”淼淼拍拍它的脑袋, “至少你的名字你要会啊，糖果是dy，布丁……布丁我好像不会说哎。”
猫姐：“喵喵。”
你还好意思提我的名字,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名字吗？
淼淼努了努鼻子想：啊，对，我确实不是个人。
顾唐也盘腿坐下来，他头发还有点湿, 他自己总是擦不干，淼淼看到了说：“要擦干, 妈妈说会生病。”
淼淼说着又去拿了一条毛巾, 学着平时妈妈那样, 帮哥哥擦了起来。
姥姥端着牛奶上来找他们, 看到的就是兄妹俩把浴室和房间造的已经没法看了，头发也擦得乱七八糟，顾唐的脑袋宛如一个鸡窝。
姥姥拿过毛巾来，忍不住说：“今天就不该搭个鸡窝，你这刚好有现成的。”
顾唐也不回嘴，因为是妹妹给擦的，他就只呵呵呵乐，姥姥这会儿总算意识到，顾唐在这段时间里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的耐心好了很多，说话不那么毛毛躁躁，也懂得照顾人了。
姥姥很是欣慰，把顾唐收拾好了，姥姥准备给淼淼也洗个澡，这样一会儿女儿和女婿回来的时候就能直接休息。
她进了浴室，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她上次见唐敏给淼淼洗澡是用浴缸的，但老太太上岁数了，不太会用，于是她问淼淼会洗淋浴吗？
淼淼正在思考，淋浴是什么浴，外面的顾唐就嚷嚷了起来：“姥姥，淼淼要泡浴缸的，小仙女要精致一点，这是程雯阿姨说的。”
他扒在门口，把脑袋伸了进来：“一般妈妈回来晚的时候，都是程雯阿姨来洗的，要不，我去前院喊一下程雯阿姨？”
姥姥摆摆手：“那也太麻烦人家了，”说完不禁又顿住，嘀咕道：“我们淼淼真的好受欢迎哦，你妈也真是的，怎么能老麻烦别人呢？”
“不不不，”顾唐说：“是程雯阿姨强烈要求的，每个星期至少一次，她必须给淼淼洗澡。”
顾唐说完还耸耸肩：“大概是因为给洛凯旋当妈，一点人生乐趣也没有吧？”
姥姥是不知道洛家人具体是咋想的，反正搁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啊，不过她也听女儿说过，淼淼算是救过他们家的人，觉得淼淼跟他们家投缘吧。
“要不，我学一学，今天就不麻烦人家了，”姥姥还特意戴上了老花镜，在顾唐的帮助下，给浴缸蓄了水。
她又转身翻找了起来，在一堆的瓶瓶罐罐里又陷入了深思。
“顾唐，这么多罐罐，哪个是淼淼的啊？”姥姥还摇头叹气，心里说：唐敏，你可真是个败家子儿。
结果顾唐说：“都是。”
姥姥：“……”
顾唐眼睛睁大了点：“真的。”
程雯那边有专门研究婴幼儿用品的公司，每个季都会送各种各样的样品过来，奈何她家里都是男孩子，不需要这么精细，所以把必需品分给男孩子后，剩下的都是淼淼的。
顾唐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姥姥，那些毛巾……擦脸的，擦身体的，擦脚的……你不要搞混了呀。”
顾唐看着姥姥的脸色不对，解释说：“这回不是程雯阿姨，是爸爸，”说完他又悄悄补了一句，“但我觉得他是对的。”
姥姥：“……”
姥姥不禁多看了顾唐两眼：“那你……你不会觉得他们这样……算不算偏心？”
顾唐摇头：“不不不，我坚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洗个脸嘛，沾水撸一把就完了，要是让他天天泡澡要多那么多道工序，顾唐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淼淼就不嫌麻烦吗？
哦，她只负责被摆弄，跟个小咸鱼一样，随便你折腾，反正她想睡的时候洗澡也睡，吃饭也睡。
顾唐都没见过这么能睡的人。
楼上都睡了，楼下玄关给留了一盏灯，唐敏和顾兴民从花店一起回来的，进屋小声说话，换完了鞋正准备上楼，突然听到一句：“饿不饿，我给你们下碗面吧？”
声音出现的有点突然，加上就开了玄关一盏小灯，客厅整个是暗的，而老太太就隐在黑暗中，此情此景说不刺激是假的。
唐敏吓了一跳，差点腿软。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唐敏捂着胸口问。
老太太已经起身往厨房走了：“睡不着，人老了觉少，刚好晚上还剩了点汤，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很快，你们等一会儿。”
厨房的灯光昏黄，唐敏就站在楼梯口，身后是她的丈夫，母亲此时忙碌的身影和她记忆里的画面逐渐重叠了起来，忽地就眼眶一热。
只觉得幸福。
顾兴民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他朝厨房走过去，他个子高，一伸手就拿到了高处的挂面，还拿了三个碗出来。
趁着他们吃面的时候，老太太这才认真地看着女儿。
瘦了，也是真的漂亮了，好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她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但还是要说：“也不能老收洛家的东西啊，我这看怎么哪哪儿都是他们送的。”
唐敏这会儿很安静，就只是笑，顾兴民就解释：“我们也很不安啊，他们送，我们就想办法还，小敏花了很多心思，挑最新的香水，每天最好的花，那也还不行……”
那能怎么办呢？
可没有听说过因为朋友老送礼物我太烦了而绝交的吧？
老太太一听，眉头又皱起来：“那你这挣的再多，不也是……”全搭出去了吗？
“还要这么累。”
唐敏这才笑着说：“累点好，心里踏实，也就这一阵子了，年关了，除了每天固定的那些客户，多了不少的临时单，求婚啊，见家长啊，需求量就大了，但是挣得也多啊。”
老太太要进房间前，被女儿拉了一下，唐敏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下才说：“妈，今晚我跟你睡吧。”
老太太也愣了好一会儿。
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跟女儿一起睡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唐敏拉着老太太，一起来到了淼淼的房间里。
小姑娘的房间其实挺大的，床也是，而且屋子里就是一种小孩子的奶香味道。
唐敏躺在中间，左手边是已经睡熟的淼淼，她拍拍右边，让自己的妈妈也躺下来。
老太太怪不习惯的，主要是今天刷新了她的认知，这淼淼妥妥就是个小公主，这是一间公主房。
唐敏却没想这些，她只觉得满足，她轻声说：“左边是我的女儿，右边是我的妈妈。”
这一幕，是她没有想过的。
老太太很久都没说话，久到她身侧的女儿已经睡着了，老太太抬起手，轻轻蹭了下自己的眼角。
淼淼半夜又醒来了，她睁开眼先是讶异了一会儿，看了眼旁边的妈妈和姥姥。
她还是继续往床下翻，翻到一半被两只手举了起来。
姥姥把她提在手里，轻轻打了个哈欠:“上厕所吗？”
淼淼被迫蹲上了小马桶，又被姥姥拎回到床上，并且担心她会掉下去，把她放在了两个人的中间，还用被子给压紧了。
姥姥拍拍她，让她睡觉:“好了，快睡吧。”
淼淼无奈闭上眼，眼前黑下来时她想:“好了，今晚没法看夜戏了。”
唐敏出门前在桌上留了钱，让姥姥带孩子们去看看新年衣服和礼物，姥姥觉得钱给得太多了，她小心翼翼揣进兜里，担心被贼给盯上，想想还是拿出来一部分。
只留了两千在兜里。
她冲老头儿说:“记得杀鸡，中午回来我要做饭的？”
老头儿刚泡了一壶茶，是女婿给他特意准备的，他这会儿美着呢，眯着眼点点头，左耳进右耳出。
老太太带着俩娃娃就上街了，其实她来洲市也没怎么逛过，这里物价有点高，老太太又不舍得花钱，觉得上哪儿都不合适。
她还是想省点钱，带着俩孩子坐上了公交车，也怕孩子会丢，提前买了两根带子，一左一右拽着。
顾唐越看越觉得像那个公园遛狗的，都恨不得直接回家，不想买衣服了。
淼淼只觉得这个公交车能装这么多人，这太厉害了，车上还有给她让座的，她特别礼貌说:“谢谢您。”
第一个商场太贵了，他们去了十分钟就被迫出来了，姥姥发现自己带的钱，只够买一顶帽子。
又去了个百货大楼，想给兄妹俩挑几个玩具，差不多点的玩具一百来块，姥姥觉得还行，但是——
顾唐:“这个洛凯旋应该也喜欢，给他也拿一个。”
淼淼:“我要给言霄哥哥买一个。”
姥姥想想也对，人家也给他们送了很多礼物，那就买吧。
一咬牙，几百块出去了。
淼淼和顾唐又给程雯和唐敏分别挑了条丝巾，又三百块出去了。
姥姥:“……”
好在姥姥最喜欢逛的市场服装平价，花样又多，她给淼淼挑了一身碎花的衣裳，吓得顾唐连连后退:“姥姥，我不要了，我不要新衣服。”
淼淼低头扯扯自己的小绿底红花衬衫，外面还有同色系的小棉袄，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等他们收获满满到了家，却发现姥爷的杀鸡之旅在第一步就没能进行下来。
就那么点儿地方，他抓了半个多小时了，早上还挺有范儿一文雅老头儿，现在满头大汗被几只鸡耍得团团转，只抓到几根鸡毛。
他擦擦汗:“这活儿可真难干。”
年年家里都自己杀鸡拔鸡毛，他每次给老伴儿打下手，真没发现这事儿这么难。
淼淼可能是着急了，穿着绿底碎花的小新袄就冲了进去。
她一把薅住鸡的脖子，鸡在她手里扑腾乱跳，淼淼眼睛都迷了，她大喊道:“姥姥，姥姥！你快来！”
唐敏趁着有空回家来瞅瞅，这会儿就站在小院外面，看着那银色大地上扎眼的小花袄，轻轻捂住了嘴巴。
小花袄转了个身，面朝着唐敏的方向，面对即将要下锅的鸡，她一点也不害怕，这回还支使上了猫姐。
淼淼:“大闸蟹！快来按住它！”
猫姐:“……”
我谢谢您，在这种时刻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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