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宏被面前男人这股骇人的气势吓得一激灵,  下意识就听从对方的话语狠狠往后一仰。

    这椅子质量貌似不太好,被坐在上面的成年男性这么突然的一冲击,后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因力道不够没能翻倒,  被惯性带着往回弹的高桥宏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对面那人在此时举起了不知何时被装上了□□的枪,对准那条椅子腿,  面色从容地扣下了扳机。

    在男人惊惧到近乎失语的呜咽中,本就濒临散架的椅子腿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地断了,整条椅子顿时重心不稳,  连带着男人朝着斜后方狠狠栽去。

    与此同时,  一声玻璃破碎的沉闷声响在摔翻在地的高桥宏和瞬间警惕背贴在墙上的松田阵平耳边乍响,  高速的子弹险险擦着前者头皮飞过,  分别在玻璃和不远处的墙壁上留下了两个孔洞。

    高桥宏僵硬在地上半晌,呆滞的目光不敢置信地凝视着残留在玻璃上的小洞,半晌倏地疯狂挣扎起来。

    那条半残的椅子哪能顶得住一个大男人的折磨,  坚持了不到十秒就彻底宣告散架。

    松田阵平见他这极度失控的模样,眉头跳了跳,咬牙切齿道:“别乱动,白痴。”

    “你们都想杀了我,你们都想杀了我……”然而面前这男人似乎受刺激太过,面对之前恐惧至极的杀气,  居然呵呵笑了起来,  扶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不闪不避地暴露在窗边,  一边呢喃着什么,  一边满脸怨恨地朝着松田阵平的方向扑了过去,  “我报复不了他,那只能拖着你来陪我一起去死了啊啊啊——!!!”

    “砰!”

    子弹破窗的声音再度响起,男人前扑地身影被那股恐怖的外力带动着偏移轨迹,狠狠地往旁边砸去。

    松田阵平见此,原本想要冒险把他踹离原本轨迹的动作堪堪顿住,旋即反应极快地一侧身,但衣服上还是被溅上了些许红白相间的温热液体。

    他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瞬间毙命的男人的尸体,半晌平静地移开视线,打量着现场这一片血腥乱象。

    “……真是麻烦。”青年似乎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囔了一句,但也没有对此表现出更多余的什么反应了。

    仿佛习以为常了似的。

    他脱掉被溅上大片血迹的外套,俯身捡起地上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之前去服装店换下来的那套衣服放在一边,随后直接把血衣丢在了炸弹旁边。

    “我应该没被那边的家伙发现吧?”松田阵平收拾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们一直处在视野死角,但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会因为高桥宏最后的异常行为得出类似结论。】一直蹲坐在地上,淡定地看完了全过程的黑猫这时才甩了甩头,站了起来,回答道。

    “……距离大约四百米,狙击技术相当一般,但也属于现在立刻追过去也完全来不及的范畴。”

    松田阵平闻言嘀咕了一句,思索片刻,再一次矮身凑近装有炸弹的柜子,把里面的那个东西重新拆解组装了一遍,然后启动了炸弹的定时装置。

    “那混蛋肯定会从事后的新闻报道中察觉到异样——这应该也是他这么执着想杀死自己同伙的原因之一。既然如此,索性就把这种异常直接放到明面上来好了……用他费尽心思都没能做到的一场爆炸,告诉他,我就在这里。”

    “跟这种疯子打交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们最痴迷最得意的方式,让他们输得一败涂地,而不是试图交流和感化。”松田阵平垂眸,唇角缓缓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那样一来,他们残余不多的理智,差不多就该断了……一切理当如此,垃圾就该有垃圾的去处,而不是在这个虚伪腐败的世界里到处漂泊散发恶臭。”

    【……宿主,你现在的语气听起来好可怕,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系统忍不住打断道。

    看着不远处那串规律跳动起来的鲜红数字片刻,松田阵平无动于衷地扯了扯嘴角,低声囔囔道:“夏洛克,我貌似好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所以呢?】系统操纵着黑猫不安地舔了舔爪子,反问道。

    松田阵平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转身从卫生间里取出一块沾水的毛巾,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起他在现场小范围内遗留下的生物痕迹。

    五分钟后,在确认对面那栋大楼映射出的那道反光已经彻底消失、在系统都已经快要忘记刚刚他们之间的那一场对话之时,松田阵平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为达目的连同伙都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的家伙,是不可能甘心就这么狼狈逃离的,他会回来——我等着他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静静凝视着刚刚清理时从高桥宏胸前口袋里翻找出的一张沾染鲜血、不知真假的名片,以及那只刚出场就被疑似“摔坏”的手机。

    【……可是,滋——】

    系统脱口而出的话语被骤然响起的电流声生生掐断,它绯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随即逐渐转换成苦恼和担忧。

    松田阵平不知道,但它却是十分清楚的,清楚这人未来的既定命运,究竟将是通往怎样的一番无解绝境——但受限自身的诸多限制和规则,这一切它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来,只能让对方利用高昂的积分来兑换一线生机。

    可这样真的就是对的吗?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它或许该庆幸当初遇上的人是松田阵平,如果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如今站在它面前的都只会是又一个被批量生产出来的、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但这也正是最悲哀的。或是无法逃避的死亡,或是永恒不灭的黑暗,所有源自命运的馈赠都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死去的活着、和活着般死去,到底哪个更加让人痛苦和无法接受。

    ……或许它的到来本身就是个错误吧。

    系统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如果不是因为它,当年那个倔强又耀眼的人类男孩儿,至少可以自由而平凡地成长到22岁,直到失去他最重要的挚友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浓重的阴暗里沉溺挣扎,却始终不肯真正堕落。

    正因如此,系统知道,这一次,自己的宿主是不会按照它的愿望去做的,三年的时间最多只能攒齐足够解救一个人的漫画碎片——而那两人的死亡时间仅仅只相差了一个月,诸伏景光,或是他自己。

    ——而松田阵平,绝对不可能会选择后者。

    对此,系统再确信不过了。

    松田阵平对于系统的百般纠结一无所知,见它被打断后似乎一时半会没有再吭声的趋势,嗤笑一声,懒洋洋道:“笨蛋,能不能不要小瞧我这个货真价实的黑衣组织高层代号成员的能力,不过是这种令人恶心的无聊手段而已,那个自以为杀人灭口就能万事大吉的蠢货,现在心里肯定已经得意得不得了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它的后脖颈随手塞进背包里,然后将手里的那两样东西顺手塞进了裤兜,拎起之前被取出来放在一旁的衣服,在离开酒店前一刻忽然偏了偏头,意味不明地笑问:“喂,夏洛克,你相信人性吗?”

    【什么?】系统不解。

    松田阵平阖上门,仔细抹去上面的指纹,一脸平淡地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人性是肮脏的,但人应当是理性且善良的,但……也仅限于应当。

    *

    十分钟之后,这家酒店的经理接到了一通没有任何ip地址显示的诡异威胁电话,电话对面的人明显佩戴了变声器,无法辨别男女的机械声音以一种会让人头皮发麻的频率,告诉他他们家酒店十三层的某间房间被安装了炸弹,如果不想被无辜波及,就不要试图让任何人靠近那里,更不准报警,并表示他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疏散除十三楼以外的所有人,在此期间他不能走出这个房间半步,确保一切完成之后才能离开,如果不好好做到其中的任何一条,他会立刻引爆安装在他办公室内某个角落的炸弹,第一个送他去死。

    随即,那个电话如同它的到来一般,毫无预兆地被直接挂断。

    经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在原地愣了半晌,待终于理清楚对面那人说了什么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岁的稳重大叔差点没被吓得灵魂出窍。

    他捂住受惊过度的心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接通了酒店的公共通讯频道,沙哑着嗓音命令所有员工以检测到将会发生地震的理由,在十五分钟之内尽量将所有还留在酒店住房内的客人往至少五层以下疏散,然后关闭包括电梯在内的所有电源。

    二十分钟后,所有被紧急叫到酒店外面的住客们,正或不快或纳闷或担忧地观察着与他们所听到的消息之间无比违和的环境时,突然就听到他们的正上方炸开一声巨响,接着是冲破玻璃汹涌而出、将空气炽烤得几近扭曲的可怖火舌。

    “……”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酒店经理,大概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场面了。

    11月5日,浅井区某酒店发生蓄意爆炸案,造成1死0伤。

    但也只有日本警方内部的相关人员才知道,死者实则并非死于那场威力不足以直接致死的小型爆炸,而是被人远距离狙击毙命,可因为那场爆炸,现场几乎所有线索被摧毁得干干净净,就连死者的尸体,都因为烧伤严重而长时间无法查证,最终在半年之后,被无奈搁置,成为又一桩无法被侦破的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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